我身不由已的被眾人攙扶著向外走去,有點農村喪婦的架勢。一邊走一邊發動耳神通,鎖定這邊留神聽眾人的對話。而風君子不知什麼時候也抓住了我的一隻手,看神情也是豎著耳朵在聽,他又在玩借用神通的把戲了。
只聽得張先生一露面,齊雲觀的道士們都齊齊的低聲叫道:「張師叔。」叫張先生的不止這些道士,連圍觀的人群中也有人打了招呼。本來有些人聽見瑞獸被偷轉身想走,一見張先生露面又站住了。同樣是師叔的輩份,張先生和尚雲飛卻不一樣,他一露面,眾人都不敢再亂動了。
此時看熱鬧的分成了兩撥,一夥仍留在東遊殿看牆上的那個破洞,一夥人居然跟著我們向齊雲觀外面走去,真是上哪兒都能碰到這樣的,我有什麼好看的?我們班的同學現在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問我的情況,我不住的跟大家解釋我沒什麼事情,腳下還是跟著那兩個醫生向外面走。唐老師一看這情況太亂,怕再出什麼意外,對柳老師說:「小柳,你帶同學們到外面集合,點一下人數,我送石野去醫療點,裡面還有個尚雲飛那小子沒出來,先別管他,他們和尚道士的有話可以商量。」
「那道士打人就這麼算了?我們還要找他們算帳呢!」班上的同學紛紛如是說。
「你們不要添亂了!跟柳老師到外面集合,有什麼事情老師處理!……反正他們跑了和尚又跑不了廟!」
「這話說的不對,應該是跑了道士又跑不了觀!」圍觀的看客還真有不忘湊熱鬧的。
這時我突然聽見道觀各處都有人在說:「散了散了,沒什麼熱鬧好看的。齊雲觀在後院搞裝修,工人不小心把牆砸漏了!……有個人沒注意摔到牆洞那邊去了,現在沒事了。」
又有人問:「好好的牆怎麼能砸漏了呢?」
又有人答:「誰知道呢,想當初搞工程的人肯定是收了回扣,這齊雲觀是豆腐渣工程。……這道士也是人,該貪污的時候也貪污。」
多年之後,有人根據這個故事改編了一個小品叫什麼「黃大錘」,還上了中央電視台的春節晚會。然而當時我卻沒有興趣聽這些人在講什麼,我一直留神張先生和澤仁那邊的情況。
我們離開齊雲觀的時候,齊雲觀的道士們也勸退了那些不相干的遊客,關上了東遊殿的門。一群道士,尚雲飛和張先生,還有一群不像遊客的遊客留在了東遊殿中,把張先生和澤仁圍在了最中間。
只聽澤仁問張先生:「張師叔,你剛才為什麼要攔住我們,你明明知道那個人沒有受傷,而且齊雲觀瑞獸被偷,一定和那個人有關。他在這裡製造混亂,他的同夥趁亂破陣!」聽到這裡我心裡也有點佩服澤仁,見他出手功夫不凡,腦筋反應也夠快的,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因後果。我只是不明白,齊雲觀有這麼厲害的弟子,那和塵道長為什麼在自己不在的時候讓澤中那個草包主事呢?
張先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淡淡的問道:「澤仁,你們齊雲觀先說收服是瑞獸,今天又說瑞獸丟了。來來去去都是告訴同道黑如意已重現江湖,大家最好把它交到正一門。可是除了你們自己之外,又有誰真的見過那只望天吼?說有就有了,說沒就沒了!你可以說被人偷了,可是大家覺得有可能齊雲觀本來就沒有。你說是不是?」
張先生這一席話,說得圍觀的修行同道門紛紛點頭。和塵觀主自己定下的規矩,只有見到黑如意,才能帶人去見瑞獸。現在誰手裡也沒有黑如意,也就是說除了齊雲觀自己人,誰也沒見過那只瑞獸!大家都看著澤仁,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只有尚雲飛低頭不言。
澤仁的臉快變成苦瓜了,他苦笑道:「張師叔你誤會了,正一門豈會言而無信。」
張先生又問道:「澤仁,和塵觀主今天不在,觀中是你主事嗎?」
澤仁:「觀主臨走前交代,由澤中師弟主事。可是澤中師弟剛才被那人打傷了,所以我才站出來說話……張師叔實在不應放走那人,澤中師弟的傷勢目前還不知道如何……」
張先生冷哼一聲:「澤中的傷勢剛才我已經看過了,明明是被鎮靈寶印所傷。鎮靈寶印可是你們齊雲觀的法器,別告訴我是和塵師兄出的手……」
澤仁笑的更苦。澤中怎麼受的傷,恐怕在場的人只有他才知道。如果說出來,那理虧的也只能是齊雲觀。畢竟澤中奪器在先,出手傷人在後,而我石野只是無意中自保而已。看來這澤仁平時在同門中的威望比澤中要高,他說話的時候其它的道士們都沒有開口。
澤仁不答話,而一旁的尚雲飛卻抬頭說道:「張先生,這事我看的清楚。那澤中不知道入了什麼魔,居然看上了我同學手裡的那面破鏡子,硬說人家是今天在齊雲觀偷的。這我可以做證,這東西確實是我同學石野的,去年我就看見他手裡有那面鏡子。」
尚雲飛這一開口,圍觀的眾人說話聲就有點亂了,議論紛紛。澤仁見此情景,用肯求的語氣問張先生:「張師叔,今天在場的同道中,以你的輩份最高。今天和塵觀主不在,你說句話,看如何了結。改天觀主回來,再登門與你商量。」
張先生點點頭:「不論齊雲觀是真有瑞獸還是假有瑞獸,但是你們都沒有證據偷瑞獸的人與那個孩子有關。因為你們自稱瑞獸被丟的時候他一直就在這裡,所以此事不可再追究。還有你那個師弟澤中無理在先,以後正一門不要再去報復,如果那個孩子手裡的那個破鏡子丟了或者人被傷了,大家首先會懷疑正一門與齊雲觀。」
澤仁一皺眉:「前輩,這事關重大,我恐怕做不了主!」
張先生:「你今天必須做主,也好在眾位同道面前有個交代。至於和塵觀主回來,有什麼話找我來說。你別忘了,澤中被鎮靈寶印所傷,和塵不在,能救他的這裡只有我……」
澤仁一咬牙:「好吧,今天我就做一回主。此事就暫且如此。還要麻煩張先生出手救治澤中師弟……」
正在說話間,牆洞另一面的後院又傳來呼喊的聲音:「師兄,不好了!後院廚房著火了,快來救火……」
我正發動耳神通聽他們的談話,聽到這裡不禁回頭一看。只見齊雲觀的後院有一股煙雲升起,真的著火了!有不少遊客正擁擠著跑出齊雲觀的大門。靠,這又是誰幹的?我看了一眼風君子,風君子也在那裡苦笑皺眉。
齊雲觀熱熱鬧鬧救人救火暫且不提。我被送到了風景區的醫療點,其實也就是齊雲鄉的鄉衛生所。幾個醫生忙前忙後給我檢查了半天,也沒檢查出什麼毛病來。唐老頭還不放心,見這裡條件一般,告訴我回蕪城之後還要帶我到市醫院拍個片子。(徐公子註:當時還沒有CT掃瞄。)
出了衛生所之後,全班同學也都在青漪湖邊集合好了。見我沒事,紛紛圍過來七嘴八舌的議論,有人親眼看見我撞牆破壁,當然覺得驚奇。說來說去,大多數人都認可了齊雲觀就是豆腐渣工程的說法。還有人認為那是道士的功夫厲害,對那個澤仁道士一揮衣袖就把我打飛的功夫覺得神奇不已,私下裡低聲商量有機會到齊雲觀來拜師——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結果。
在回去之前,唐老頭又把我和柳老師拉到一邊,小聲問我:「石野,如果你沒事,就算了,回學校也不要再說什麼,也別再去找齊雲觀的麻煩。」
柳老師:「為什麼?他們打了人就這麼算了?」
唐老頭:「我是為石野好。我們出來春遊有學生鬧了這麼大事,傳到學校耳朵裡,校長可不一定講理。再說我們也看見了,那道觀裡的道士可是會武功的,一揮手就把石野打飛了,撞破牆還能不受傷。再和他們鬧事會吃虧的,再說學校也不會答應,石野家又沒什麼後台……」
唐老頭不知道什麼叫道法,好歹這兩年功夫片比較流行,氣功熱也剛剛開始,也看出來觀裡的道士會功夫。唐老師的預感果然沒錯,回校之後這事果然傳到了何校長和教導處方主任耳中,給了我一個記過處分,理由是集體外出時私自行動。沒有批評唐老頭,柳老師寫了份檢查。自古以來無錯受罰的人很多,何況是為了救咻咻,處分我也認了,就是覺得有點對不起柳老師。
……
我很想知道咻咻被救之後哪裡去了?張先生和尚雲飛為什麼會出現來幫我?最後那把火又是誰放的?但是風君子只是低聲的告訴我今夜夢中陰神狀元橋相見,就上了另外一輛車。
不論是古時還是現代,行軍打仗的時候,往往主帥會派一隊沒有什麼戰鬥力的新兵蛋子作為疑兵,當炮灰踩地雷什麼的。疑兵吸引敵人注意,同時也調動對方的佈置,好讓本方主帥看清虛實。疑兵之外另有奇兵突襲,後面才是主力決戰。我覺得今年在齊雲觀發生的這一切,都是有人做好了安排。我就是那踩地雷的炮灰,而救咻咻的是突襲的奇兵,最後主力出手是張先生,到那時已經開始談判了。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手筆?風君子還是張先生?
風君子說早有安排果然是早有安排,我本來是一心一意的想到齊雲觀去救咻咻,沒想到到頭來真正救咻咻的不是我,我只是個踩地雷的。本來我生性純樸,或者說憨厚。但是憨厚之人如果接觸到世間險詐,沉思在心口中不言,往往就會變得心機深沉。我當時沒有意識到,大鬧齊雲觀的經歷,就是我心機深沉的開始。我不想去做個壞人,但我意識到無論是為了誰,以後也要學聰明一點,今天的事情就是一個教訓,也是一種經驗。
……
下車的時候,唐老頭告訴柳老師安排學生回家,帶住校生回校,他拉著我非要去蕪城市第一人民醫院去做個詳細檢查。已經下午四點多了,醫院也快下班了,但是普外科主任也是唐老頭的學生,見了老頭十分尊敬,連排隊掛號都不用,只接找了兩個大夫領著我去做體檢。
讓我體檢我就體檢,有些事情不能解釋就順其自然吧,體檢的結果當然是什麼毛病都沒有。唐老頭這才放下心來,主任非得拉著老頭多聊一會兒,我就自己先回學校了。回去的路上感覺有點怪怪的,總有被人窺視的感覺,似乎暗中有眼睛一直在看著我,而且這眼睛不止一雙。但是走到離學校不遠的地方,這種感覺又消失了。暗中有人窺探我?這也難怪,我今天在齊雲觀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大鬧一場,在場的修行人對我的來歷好奇也是正常的。只是這些人怎麼又消失了?
我沒有直接回學校——紫英姐還在麵館裡被定著呢!打開麵館的門,只見她還是上午離開時的那個姿勢,一臉焦急的坐在那裡,見到我回來,口中說不出話,眼裡卻冒出驚喜和欣慰的神色。掩上門,走過去,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就這麼輕輕一拍,紫英姐渾身一震,就像被打開了電流的開關,騰的就站了起來。她也不顧自己站的穩不穩,一把就把我拉過去,雙手在我的渾身上下一陣亂比劃,好像在找零件是不是都完好。口中說道:「小野,你終於回來了!有沒有受傷?你沒事吧,讓我好好看看。」
我今天都讓醫生檢查兩次了,又讓她檢查了一次。趕緊解釋:「不用再檢查了,我什麼事都沒有。」
「你坐下,我給你把把脈……你真的沒事……嗚——」
紫英姐突然放開我的手,撲到我懷裡哭了起來,那樣子別提有多委屈多傷心了,一邊哭還在一邊說,帶著哭聲的話語像唱出來的一樣:「石野,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嗎!——我在這裡坐了一天,——動都動不了,——都快急死了!一直在想你會不會出事,——齊雲觀的道士會把你怎麼樣……」
紫英姐在我懷裡哭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因為紫英衣,她那是高興的,這一次是著急的。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她是個愛哭的女人?有了上次的經驗,我知道在她哭的時候最好順著她,什麼事等她哭完了再說。我一邊小聲的道歉一邊輕輕的摟著她的肩膀。
還好這一次哭的時間沒有上一次長,哭了一會兒她終於想起了正經事。拭了拭淚水,止住哭聲抬頭問我:「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今天的經過呢,咻咻救出來了沒有?」
「救出來了!」
「真的?怎麼救出來的?那小狗現在在哪?」紫英姐轉悲為喜,連聲問道。
這件事說來就複雜了,我也不想說的那麼驚心動魄,乾脆按最簡單的方式告訴她:「我正在齊雲觀和道士們吵架呢,把人都引過來了,有人趁機到後面偷走了咻咻……就是那個風君子,他把咻咻送到哪去了,我還不知道……今天晚上再去問他。」
「風君子?」紫英姐的神色突然變的十分奇怪,有幾分害怕,有幾分生氣,又有幾分好奇。「他的能耐可不小啊,我認識他三年多了,早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這麼點小孩,居然深不可測!今天就是他不讓我幫忙……既然他幫你忙把咻咻救出來了,我就不跟他計較了,否則……」
「否則怎麼樣?你是不是還想找他算帳?」
紫英姐笑了,還是賴在我懷裡不起身:「找他算帳,我可有點不敢,你們不是朋友嗎?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算了!對了,石野,有個問題我不該問,可是我還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