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遊 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自在長生酒,何問醉幾回
    「沒印象,一點印象都沒有!從來沒見過,這是什麼東西?」我記得那幾張圖是先交給張先生,張先生用東西擦了半天才交給王老虎的,應該不會留下我的指紋。圖上也沒有寫字,恐怕也很難鑒定出筆跡,我完全可以不認帳!

    接下來的問話陷入了僵局,季所長問我這兩天的行蹤,我都老老實實如實回答,反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問我為什麼去橋頭,我就說我喜歡看熱鬧,看橋頭那些算命先生算命覺得有意思。他們拿出王小華的照片,我也搖頭說不認識。反正我身上那張照片已經讓張先生拿走了,他們也搜不出來。問來問去也沒問出什麼來。季所長一直沒對我動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季曉雨的面子。

    問了一會兒沒什麼結果,兩個警察把我留在房間裡,鎖上門自己出去了。我坐在那裡發動耳神通,用神識鎖定他們聽聽在講什麼。只聽見那個女警在走廊裡小聲說:「我看跟這個中學生沒什麼關係,我早就說過,這是王勇武為了拖欠工程款玩的苦肉計,那個工地是他自己公司的工地,這幾張圖完全有可能是他自己畫的。」

    季所長:「我看這種可能性也非常大。說什麼找算命先生花了三千塊,結果有人給了他這幾張圖,我們一去就把他兒子救回來。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警花姑娘又說:「明知道是胡說八道,我們還要折騰一番?這個石野也夠倒霉的,看什麼熱鬧不好偏偏跑到鳳凰橋看人算命,王勇武還就指認他了。現在怎麼辦?」

    季所長:「我一看王勇武就覺得不是好人。抓住的那幾個也不像是歹人。但是職責在身,有線索就要查。」

    警花:「現在呢?這個學生怎麼辦?放了嗎?」

    季所長:「沒有任何證據,就聽王勇武一個人胡說八道,我們不合適扣人在這過夜,還是放了吧,你送他出去……小曲,要不要給他們學校打個電話?」

    原來那個警花姓曲,只聽小曲說道:「還是不要讓他們學校知道的好,這樣對他的影響不好。反正他是個學生,也跑不到哪去,以後有什麼事再去找他就是了。」

    兩人在走廊上商量完了,聽腳步聲季所長去了隔壁,門開了,警花小曲一個人走了進來,打開了扣在椅子上的鐵槓,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石野同學,你沒事了,我送你出去。記得回去之後不要亂說,我們有什麼事還會再去找你的。」

    剛才他們在走廊上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現在心裡完全塌實了。其實很多市井小民被警察帶到局子裡,就算自己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心理都很緊張,有一種做錯事之後才有的害怕感覺。原因很奇怪,也許是出自對自古以來專政工具的的敬畏吧。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而很多小老百姓,根本沒有機會見鬼神,世界上有些人就成了與鬼神差不多的東西。

    說實話,我一直心裡都很不安,直到現在才真正放鬆下來。既然他們根本就沒有懷疑我的意思,那我也不用膽戰心驚了。見曲警官要放我走,我反倒不著急了。我坐在那裡問她:「警察姐姐,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是不是經常在大街上帶人回來問話?」

    曲警官又笑了:「不要叫我姐姐,我們同歲。今天的事情有點誤會……我們也是按職責行事。現在你沒事了,可以回去了。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會再去找你的……你還不走?真想留在這兒過夜?我們可不管晚飯!」

    這位曲警官穿著警服板著臉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是秀麗而不失威嚴,但是現在看她這麼笑著對我說話,貝齒輕露、花枝微顫,讓人忍不住想多和她聊兩句:「怎麼可能?你和我同歲?我才上高中,你就參加工作了?」

    「學習成績不好不壞,考大學恐怕沒有指望,初中畢業就讀警校了,拿了個中專文憑分到了派出所……不像你,能考取省重點,蕪城中學的大學錄取率可是85%,你能考進去真是走運……不要不學好,不好好學習沒事兒亂逛什麼……這不,逛到派出所來了。」

    需要解釋一下,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高等教育的情況與現在不同。初中畢業之後可以上中專,叫初中專,也可以上職業高中,那時候叫技術學校。而高中畢業之後,成績好的可以考大學本科,考不上本科可以考大專,考不上大專的也有可能被中專錄取,那叫高中專。這些學校畢業之後都可以分配工作的。(過了十幾年後,也就是現在,這些學校幾乎全部改成大學了,而且還不分配工作。真不知道是教育事業大發展還是別的什麼情況!)

    這曲警官和我同歲,也就是十八、九歲,初中專要讀兩年,也就是說十六、七歲初中畢業考了初中專警校,這也完全有可能。我在當地算是上學很晚的了。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剛剛參加工作不久,很可能夏天剛剛畢業,當警察還不到半年。一聽是同齡人,心理距離立刻拉近了不少。我站起身來隨她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問她:「警官,真羨慕你這麼早就工作了。我叫石野,你已經知道了,你叫什麼名子啊?」

    說著話已經走到了濱江派出所的門口,曲警官停下腿步:「我還羨慕你呢……自己出去吧,我不送你了……我叫曲靈,曲折的曲,精靈的靈……」

    學校在城南,而濱江派出所在城北。走出派出所的大門,向南沒走多遠,就聽見側後方有人在喊我的名子。回頭一看,張先生站在路邊的一棵法國梧桐樹底下笑瞇瞇的看著我。

    我看見他,緊走幾步來到他身前:「張先生,你怎麼在這裡?」

    張先生:「小子,我是特意在等你出來。」

    「你怎麼知道……哦!原來你早就料到了,你早就知道王老虎會帶著警察來找我!你早怎麼不告訴我。」

    張先生:「石野,你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清楚。王老虎這個人我早就知道,他為人堅嗇,性格又多疑。你幫他救兒子,他當時會謝你,可是救出來之後,必然也會懷疑你……這種人是求鬼神又不信鬼神的。我把你拖進這件事,是為了回答你問我的那個問題。」

    「問題?張先生你是說人劫嗎?我記得你說我的人劫馬上就要來了,說完之後王老虎就來了……這算是人劫嗎?」

    張先生:「普通人進局子,這在過去,就叫牢獄之災,也算是一場劫數了。不過這只是小劫,所以有驚無險,真要是遇到天下大劫,你哪有現在這麼輕鬆,恐怕哭都來不及了。我這是給你上一課。」

    「上一課?什麼課?進出派出所指南嗎?」

    張先生笑了:「你這小子也不總是那麼古板啊,也學會開玩笑了!我問你,如果你早知道這個結果,也就是說你早知道王老虎會帶著警察來找你,會把你請到派出所去……你還會不會幫他?」

    張先生這句話問的有意思,我仔細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早知如此,我想我還是會幫他的,因為我要救的人不是王老虎,而是他兒子。不管那個小孩的父親有什麼錯,小孩是無辜的。」

    張先生點了點頭:「看樣子你還真適合做個修行人。如果換另外一個人,如果知道事情這麼麻煩,可能就不管了。但是修行人不一樣,考慮問題不從世故出發,而講究心性直指……所以再來一次還是一樣。這就是人劫躲不過的道理。王氏父子的事情過錯在王老虎自己,而起因在你,這就是你的人劫!」

    張先生這麼一說我明白了不少,這一件事情的經歷比空談理論要深刻多了。見我有所感悟的樣子,張先生又說道:「這件事情還有另外一個道理你需要明白,那就是為什麼道法不能輕易示人?現在你也知道了,以後小心點。送你兩句話……勤修行,少用神通;心自在,方容天地。」

    張先生說的話沒錯,我也隱隱約約體會到道法神通不輕易示人的道理。如果我不是用入夢大法,而是用其它的方式去幫助那個王老虎,也不用把事情搞的這麼麻煩。這個張先生真是高深莫測,有意要給我這個教訓,想到這裡我突然又想起來他那裡還有三千塊錢!這三千塊錢是他收王老虎的卦錢,本來說好完事之後是給我的!說實話,這錢對我還是有點吸引力的,費了這麼多勁惹了這些麻煩,總該有點收穫才對。

    我看著張先生說道:「張先生……那什麼……還有什麼事嗎?」我臉皮比較嫩,直接開口問他那三千塊錢還有點不好意思。

    張先生看我的神色,又忍不住笑了。從兜裡掏出了一摞鈔票,笑著說道:「這就是王老虎那三千塊錢卦金。這件事情咱倆都有份,你佔大頭我佔小頭。打個商量,我拿一千,你拿兩千怎麼樣?」

    怎麼樣?我當然沒意見!這意外之財對我來說已經不少了!在當時,兩千塊錢比我一家四口一年的總收入還要多!發了筆財!看樣子這人劫雖然躲不過,還是有收穫的。沒有收穫才怪,我做的是好事也不是壞事!

    ……

    兜裡有了兩千塊錢,走路的時候覺得腿腳都有勁了,骨頭也變輕了。我是個窮孩子,有生以來還第一次拿這麼多錢。小小體會了一把窮人乍富的感覺。我在想這兩千塊錢怎麼花?給父母補貼家用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但是直接這麼給他們恐怕會嚇著他們的,弄不好他們還會以為我在外面做了什麼壞事,要不然一個讀書的中學生怎麼會突然有了兩千塊?

    想了想,還是先收起來。讀高中剩下這兩年多的生活費和學費就不問家裡要了,告訴他們我在外面打零工能掙錢,也算是一種補貼。(徐公子註:在一九九零年,兩千塊錢確實夠一個中學生用兩年了,只要不亂花。)如果還有富裕的話,可以請風君子再喝幾頓酒,給家裡人買點東西,給紫英姐也買點東西——想來想去,又覺得這點錢不夠了。

    張先生臨走的時候告訴我要勤修行少用神通。這神通我是沒什麼機會用,看來修行還是要堅持。風君子上次教了我「玉液煉形長生酒」的功夫,我還一直沒有去煉。最近一段時間我的內視之術已經純熟,可以試試了。

    這夜子時,咻咻不在,我在床上盤腿入靜,修煉長生酒的道法。這門道法入靜時內視中宮(膻中),意念卻在舌下。自然而然舌下生津,待津液稍滿,口中盈潤之時,輕輕漱口,徐徐嚥下。長生酒的功夫最重要的就是津液下重樓,在中宮位置化為玉液真氣,這一步不成功,只能是嚥口水而已。

    津液引真氣下行,覺得胸前一片清涼舒爽,真有玉液隨行。內視中宮可見月毫流轉。引此玉液光毫向下,經丹田到氣海,逆行十二正經周天一遍(具體路線在第25回中已經詳細介紹,在此不重複。),又回到鵲橋(舌尖抵上顎,任督相交之處。)。

    我現在終於體會到風君子為什麼說丹道修行要從內視開始。沒有這內視根基,眼中就不能見這玉液光毫,也很難引之行周天完整。雖然理論上來講,憑著氣感和意念也可以修這玉液煉形,但是行周天之時必然聚精會神,默想週身經脈,要麼用意過重而心不能靜,要麼真氣走偏而意不能察。如此雖無大礙,也可能有所收穫,但很容易失去煉形之妙趣!

    長生酒的妙趣就在於靜,不是一般的靜,而是極靜!這極靜非寂滅之靜,是動中之靜。光華玉液在周天流轉,不滯不沖,不束不放,不意不忘;動而無聲!隨著入靜漸深,一切細微皆不可聞。不僅僅是外緣無擾,甚至連呼吸心跳都靜而無聲。一片空靈極靜,洗週身之形,玉液經過何處,何處就入空靈之靜。

    極靜不僅在於聲,而在於心。玉液煉形時心念是非常重要的,若心念雜,則玉液渾濁。七情分七色,而純正的玉液無色。玉液煉形也是洗心的功夫,若玉液中可見七色中的一色或幾色,則心中可能正纏繞著七情中的一情或幾情。這洗心功夫倒是十分玄妙,我當時也不知道,只覺得玉液光華微微泛出橙紅之光,也不以為意。

    這一夜行功,玉液周天已畢,感覺就是在極靜之中。風君子說玉液周天之後是採藥,採藥要尋活子時。可是我並不知道什麼叫活子時,只是在空靈中靜坐了很久。收功之後,感覺確實與以往不同。這種不同有體會但是說不出來,總之覺得意識異常的清醒,而精力似乎也十分的充沛。按照這種感覺,我恐怕以後都不用再睡覺了。

    ……

    第二天上午下課的時候,我終於找機會問了風君子,關於我昨夜靜坐行功時的感覺有什麼對錯。風君子聽完之後笑了笑,告訴我極靜就對了,不要指望那麼快就可以採藥。至於活子時,到了就知道了,說出來還不如不說。這傢伙神神秘秘,一向如此。

    我還沒跟風君子說幾句,就讓柳老師給叫到了走廊上。很溫柔也很嚴肅的批評了我一頓。原因就不用說了,我昨天下午曠了兩節課——不是我故意的,那時候我正呆在派出所裡。柳老師雖然批評我不應該如此,卻並沒有問我為什麼,這讓我感到有點意外。自從上次我給了她那幅畫之後,她看我的神色就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柳老師告訴我以後不要這樣隨便曠課就走了,她走了之後我才想起來上次那份檢查還沒交呢。

    柳老師剛走風君子又溜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石野,現在沒別人了,我聽說你昨天進了派出所,怎麼回事?」

    「風君子,這事你聽誰說的?我誰也沒告訴呀!」

    「我聽田瑋說的,田瑋聽季曉雨說的,季曉雨是昨天聽她家院裡的一個姓曲的女警察提過你,那個女警察問季曉雨你在學校的情況,季曉雨回家又問了她爸,才知道你昨天進過派出所……」

    這都是哪跟哪呀,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昨天剛進了派出所,以為沒別人知道,沒想到今天中午消息就傳了這麼多道彎。風君子看我的神色知道傳言不虛,又笑道:「你別小看那幫娘們,什麼事情到了她們嘴裡,那傳播速度趕得上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搞不好明天全校都知道了,同情你!快告訴我,具體是怎麼回事。」

    在風君子面前我也不必隱瞞,將前因後果詳詳細細的告訴了他。風君子聽完之後撫著肚子笑得都快岔氣了——難道有這麼好笑嗎?好不容易等他笑完了,才一邊咳嗽一邊對我說道:「那個算命先生,真是太有意思了!現在你知道什麼叫人劫了吧?人劫躲不過你也明白了。不過我估計他也不知道怎麼躲天劫……為什麼你能躲六道天劫,你以後就知道了。」

    我看風君子笑成那個樣子,有點生氣的說:「原來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跟我說明白!」

    風君子:「這事說不明白,經歷過了才知道。你先別得意,還有一道人劫等著你呢……其實這東西就是一個人在人世間要過的坎,就算看見了你也躲不過,要麼是你不能躲,要麼是你跟本就不想躲。」

    「還有什麼事?你別嚇我!」

    風君子止住笑容,正色道:「石野你忘了嗎?這個週末就是四月十五,柳老師他爹要過六十大壽,湯局長和湯勁都要登門,我估計雙方長輩會談到婚事。我那幅畫不能白給,我們兩個要去清泉鎮拿兩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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