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義和團所謂的打神拳,還有西游記中的筋斗雲,在現實中是否真的存在?或者只是愚昧的迷信與文學創造的神話?這些既不是迷信也不是神話,但是將神秘的面紗揭開之後,很多人恐怕會感到失望。原來真像如此!還不如不知道!所以世界上有些事情,還是保留一點神秘感比較好,傳說總比事實有意思。)
有這樣的機會我當然求之不得!風君子和尚雲飛這兩大“騖人”在我看來都是神秘的存在。而我現在還搞不清楚風君子的來歷,總之覺得這個人江湖氣重一點,他教我的東西真有點放鴨子的意思。而雲飛不同,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活佛的弟子,按照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正經的科班出身。他如果肯伸手指點,總比我自己瞎摸索強多了。
雲飛教我的也很簡單,但比風君子所教卻要詳盡多了,他教了我“七支坐法”和“止心隨息”。
雲飛對我說:“雖說行走坐臥都是修行,但是對入門者,打坐功夫是第一關,身不正心怎麼能正,風君子連調身坐法都不教你,也太不像話了。”說著話雲飛在路邊找了一塊平坦的地方,盤膝坐下,對我招手道:“我給你講一講最常用,也是最標准的七支坐法。”
所謂七支坐法,就是指坐姿的七種要點:(一)雙足伽趺。(二)脊骨直豎。(三)左右兩手圜結小腹之下,平放在胯骨上,兩手心向上,把右手背平放在左手心上面,大拇指輕輕相抵。是謂佛家三昧印(定印)。(四)雙肩舒展。(五)頭正,微收頜。(六)雙目半開半閉。(七)舌尖輕抵上顎。凡在靜坐時,必須全身放松,微帶笑容;不可以過飽過饑、不可坐於風口;初學靜坐不可勉強太久。
雲飛講完了七支坐法,我也按照他的樣子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可是模仿不了。我的腿關節太硬,沒有辦法像他那樣盤上去。他是將右腳腳心朝上放在左大腿上,然後又將左腳腳心朝上放在了右大腿上,雙腿像打了個節一樣盤在一起。
雲飛看我比劃了半天腿也盤不上去,搖了搖頭道:“算了,不要這麼盤了,你把左腳放在右腿上試試,嗯,還勉強可以,這叫金剛坐,把右腳放在左腿上叫如意坐。你就先這麼坐吧。要注意,有些人一開始練習打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覺得雙腿酸痛難忍,要注意散腿放松血脈,然後再接著盤腿。很多人都盤不了,我小時候是師父用繩子把我腿捆起來的,我看你也需要捆一捆……”
靠!打坐還要用繩子捆?這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雲飛教了我“七支坐法”之後,還教了我“止心隨息”的心法。雲飛對我詳細講解了佛家關於打坐調息的“風、喘、氣、息”四相。風相:出入有聲。喘相:雖無聲,但出入有覺。氣相:無聲無覺,但心念粗糙。息相:無聲,不結滯,不粗浮,出入綿綿,若存若亡。只有息相,才能形神安穩,方能入定。
雲飛還說如果我這幾天調心入靜的功夫真有根基的話,止心隨息可以求證“欲界定”或“初禪未到地定”的境界。雲飛講完之後還叮囑我,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要告訴風君子。既然他好心幫我,不告訴風君子就不告訴了。反正風君子說一切隨便,我想他也不會介意的。
事情的變化就出現在尚雲飛教我“七支坐法”與“止心隨息”的那天夜裡。按照雲飛所教“七支如意坐”入坐之後,調氣入息,心念隨息出入,似有似無,果然覺得“方便”了許多。就在這靜坐之中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中:只覺得周圍世界一片清靜,時間好像停止了,氣息到極細微處幾乎不可察覺,隨息的心念也不知寄於何處。正當我幾乎忘了身體的存在時,一種暖洋洋、麻酥酥的感覺悄然出現,漸次遍布全身。
這種感覺不是發自身體四肢,而是從內心流出,讓人覺得十分舒服又有幾份留戀,幾乎不願意離坐而起,就想這麼靜坐下去。原來打坐也可以是一種享受?難怪那些和尚道士沒事來這套了!就在我沉浸其中的時候,毫無先兆的,我的雙肩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緊接著從肩往下,全身都不由自主的開始顫動。這顫動開始時極細微,感覺十分舒適,然而漸漸的情況就有點不對勁了。身體各部位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似乎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體內隨意亂走不受我控制。還好我現在是盤腿結印而坐,否則的話可能會手舞足蹈起來。
我這一“動”,就動了許久沒有停下來,直到上鋪的黃健鋒忍不住拍床板對我說:“石野,你不睡覺總翻身干什麼?把我都吵醒了。”這時我才結束了那種奇異的狀態回到現實中。這就是雲飛所說的“欲界定”嗎?說實話那種感覺真的很好,但是後來身體不受控制的亂動卻出乎意料。出定之後,我才發現兩腿由於盤坐過久已經完全酸麻了,伸直了按摩許久才恢復,而恢復之後覺得雙腿的感覺很舒服,真的很舒服!
第二天我想找雲飛問問這是怎麼回事,然而清晨時分在體育場卻意外的碰到了風君子。風君子這天反常的起了個大早,似乎就在體育場等我。遠遠見到我走進體育場,走過來開口問道:“石野,這幾天調心入靜怎麼樣了?已經是第十八天了,你還有一天時間,有體會沒有?”
風君子這一提醒,我才覺得時間過的真快,從他給我那本《莊子》之後,居然已經過去十八天。我本來想問雲飛,既然碰到了風君子問問他也沒有關系,於是將昨天晚上的打坐經歷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只是記起了雲飛的叮囑,沒有對他說雲飛教我功法的事情。
風君子聽完之後居然笑了,他笑著問我:“石野,你練過氣功嗎?”
氣功?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正是中國大陸氣功熱的開端。當時的氣功宣傳還不像後來那樣神奇誇張,總之有氣功治病的、有氣功預測的、還有表演氣功舞蹈的、氣功書法的。我記得曾經見過一位氣功師表演氣功書法,他是閉上眼睛用手持筆在紙上隨意揮定,據他說是氣隨意走。聯想到我昨天夜上不由自主的動作,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如果這種動作僅僅控制在手上,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表演氣功書法?
風君子見我沒回答,接著說道:“說起來,你的情況就是自發動功。求證櫻寧境界有很多種方式,而你自發而動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早在你意料之中?”
風君子又笑了:“你八歲的時候被人用金針封住穴脈長達十年,雖然被我不小心解開但氣血運行還是凝滯不暢。你在靜中氣機自然流轉,游走沖擊全身經脈,十有八九會自發而動。所謂櫻寧,就是櫻撓而後寧靜。你現在已經體會到什麼是櫻撓,下一步就是在櫻撓中求寧靜。不過你如果總是櫻而不寧的話,恐怕就可以去打神拳了!”
“打神拳?”
風君子點點頭:“就是打神拳,你聽說過義和團嗎?就是一百年前號稱扶清滅洋的那個團伙。他們自稱義和神拳,所稱的神通就是這種自發動功,不過他們稱之為打神拳。自發動也是氣功中一種功法,你如果決定往這條路上走,就可以加入義和團了。”
風君子真能搞笑,居然連義和團都給扯出來了。我有點莫名其妙的問:“你說我也可以打神拳?神拳怎麼打?”
風君子:“既然你這麼好奇,我就讓你親身體驗一下。你現在的修為還不適合站著入靜,不過想打神拳的話你站著試試。就這麼放松站好就可以了,心法是一樣的,昨天晚上怎麼做的你現在就怎麼做。”
站著入靜我還從來沒有試過,既然風君子要我試試我就試試。這一試問題就來了。還是止心隨息,等到我心念一靜之後雙肩幾乎是立刻一動,緊接著雙手就不由自主的揮動起來。我當時是微閉著雙眼,隨著雙手的揮動,腿步也不由自主的轉著圈邁開,漸漸的動作越來越大,還真像打拳一樣。
我在盤坐時自發而動還不覺得動作誇張,但現在將身體放開了四處亂走,就覺得身體很輕,幾乎想飛起來。就在我手舞足蹈之際,突然聽見風君子在耳邊低聲喝道:“筋斗雲,起!”隨著這一聲低喝,我不由自主的前沖兩步,騰空翻了個跟頭,緊接著輕飄飄的落地(有點武俠小說中輕功的感覺)。一個跟頭之後,緊接著又翻了兩個跟頭,這都是我平時做不出來的動作。這時又聽見風君子低喝道:“夠了,別耍了,收功吧!”
收功?我現在身體幾乎不受控制,怎麼收?風君子也沒有教過我呀!大概風君子也突然想起來沒有教我怎麼收功,趕緊又大喝一聲:“沉息墜肩、開眼吐氣,收!”隨著他的喝止,我的動作停了下來,睜開眼睛看著他。
“石野,你也太誇張了,連筋斗雲都翻出來了,可以出馬跳大神了。”風君子說話的時候神色明顯很驚訝,但驚訝中還帶著幾分戲謔。
我吃了一驚:“筋斗雲?你說的是孫悟空的筋斗雲?那可是十萬八千裡呀,我剛才只是幾個跟頭而已。”
風君子歎了一口氣:“說出來你大概不相信,這就是傳說中的筋斗雲,如假包換。什麼十萬八千裡那是扯淡,真那樣都快繞地球一圈半了,你以為你是飛船啊?小說裡面的描寫,當然都是文人的誇張。而筋斗雲也不是憑空杜撰,它的現實依據就是你剛才翻的跟頭。怎麼樣?有沒有找到猴哥的感覺?”
“筋斗雲是這麼回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那麼跳大神又是怎麼回事呢?”
風君子故作嚴肅的說:“你以為那些跳大神的巫婆神棍,都是裝模做樣嗎?我告訴你,有許多人是真的在跳!跳著跳著就可以請神上身了,請神上身其實也不難,不過請來的不是妖物就是鬼物,也就是現在那些科學專家所說的瞬發性人格分裂。你如果立志想當個巫婆神漢,我倒可以教你,加上你的天生異能,你有可能成為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巫婆!”
“呸!你才是巫婆呢。你就不能教我一點有用的、高尚的東西。”
風君子又笑了:“開個玩笑而已,從櫻寧到坐忘,你必需要過這一關的。靜極而生動,由撓動重歸寂靜,調心功夫就差不多了。其實我要教你的是丹道,你不要著急,時候到了自然會讓你入門。由動入靜比由靜入動更難,氣機收束從無序到有序是第一步。你的自發動過於劇烈,幾乎就是在打神拳了,這不正常。如果雲飛在這裡,肯定會說你走入邪道了。”
“不正常!那怎麼辦?”
“也好辦,那位高老爺子不是教你一套五禽戲嗎?據我所知需要在動中入靜,氣機自然發動,這簡直就是根據你這種情況量身定做的。你就練這套五禽戲好了。開始的時候就當是在打拳,在動中自然入靜,氣機就會自然收束不會亂走。五禽戲沒練熟的話太極也可以,你試試。”
照著風君子的話,我又試著練習高老爺子教的五禽戲。開始的時候一招一式還是我自己在做動作,但隨著心念越來越沉靜,發現這種動作變成了不由自主,由體內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在推動。只是這一次我不是張牙舞爪的亂蹦,而是規規矩矩的打完了這套五禽戲,一段之後又是一段,直到五段完成,收功站好。感覺我雖然沒有用力是身體的自發動作,但收功後全身也出了一層微汗。站在那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感。
我有點興奮的對風君子說:“高老告訴我不必強記經脈導引的線路,功夫熟了氣機會自然發動。我剛才找到氣機發動的感覺了,是不是也可以修煉先天元氣了?”
風君子冷哼一聲:“先天元氣?你以為就那麼容易?別門別派我不知道,但是你要和我學丹道,至少要等到通督築基完成,周天練形之後,還早著呢……你現在聽不懂沒關系,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什麼才叫真氣流轉了……不要灰心,你今天做的已經非常不錯了,真沒想到你看上去笨笨的悟性還不錯。記住了,今天靜坐的時候如果身體再動的話,不要管它,自發而生自發而止,切記不要借助外力。”
……
這天我們倆早自習都遲到了,被巡視教室的司馬知北老師逮到臭罵了一頓。中午下課的時候,雲飛主動找上門來,問我昨天夜裡打坐的情況如何。我又將昨天夜裡靜中發動的情況跟雲飛說了一遍,但是沒有提早上風君子教我打神拳的事情。我多留了一個心眼,就是想知道他與風君子有什麼不同的指點。
雲飛聽完之後眉頭緊鎖,沉吟著說道:“石野,真沒想到你能如此精進,按你的說法是入了‘初禪未到地定’,在此定中往往有‘動、癢、涼、暖、輕、重、澀、滑’八種感覺,稱之為‘八觸’。這八觸之中最容易發動的就是‘動觸’。動觸自發本來也正常,但是聽你的描述由肩而起、大動不已,恐怕就是‘邪觸’了。世間有不少歪門邪道,什麼打神拳跳大神,都是由此而起(原來雲飛也知道打神拳)。好在你入魔不深,不要擔心。今天夜裡還是這樣的話,你不要管它,我會幫你的。”
……
止心隨息,氣息已精微似無,心念無在又無所不在,定靜中動觸又自雙肩發動,全身搖擺不止,難以自抑。這是當天夜裡我打坐的感受。此時突然有隱約的誦經聲從耳後傳來。我是背牆而坐,牆後就是隔壁雲飛的宿捨,聽這聲音發自雲飛。這低沉的誦經聲在我耳邊異常的清晰,我雖然聽不懂其中任何一個字,但感覺卻如同來自天外的梵音,聆聽中心情無比寧靜。在這寧靜中,我身體的動作已經悄然停了下來,眼前也被一層白光籠罩。
這白光漸起,如圓融聖境,將我沐浴其中。在此境中,心神無比安穩,自然生出一種其樂融融的感覺,只覺周身上下,無一處不舒適,無一處不安樂。在這一片安樂中,內心流出一股喜悅之感,如盛夏的冰雪,如嚴冬的暖爐,不可名狀,不可言傳。眼前的毫光之中,景物也變得剔透。我兩眼微閉,而宿捨裡的一切都在眼前,就連四周的牆壁也不再是障礙,整個宿捨樓、整個校園都依稀可見,一片玲瓏世界……
……
“光明、喜、樂,還有天眼功德。你小子夠厲害的呀!不愧是天生異能。”這是第二天黃昏,風君子聽我講完了昨天入定時的奇異感受,不陰不陽的說道。
我當時的情緒還很興奮,沒有注意到風君子在提到“天眼”兩個字時,沒有用“神通”而是用“功德”來形容。我又詳細的和風君子形容了一番昨天入定時那種其樂融融、心生喜悅的感覺,這是我有生以來從未體會過的,簡直是妙不可言!我說著說著,卻發現風君子的神色不對,目光越來越嚴肅,皺著眉頭盯著我看。我也覺得他奇怪了,打住話題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風君子板著臉搖搖頭:“沒什麼地方不對!我得恭喜你了。不過石野,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尚雲飛那小子什麼時候插手的,你沒告訴我是不是?”
“風君子,你怎麼知道雲飛插手了,雲飛叫我不要告訴你的。”聽風君子點破,我也就不好意思瞞著了。
風君子反問道:“我是怎麼知道的?你一說我就知道了。你剛才所說的定境,根本不是莊子所說的‘坐忘’,分明是佛家的‘初禪’。調心入靜的境界有很多種,外人看起來都是打坐,其中的區別可就太大了。四禪八定第一關,定生喜樂為初禪。我可不相信是你自己求證的,除了雲飛那個冒牌小喇嘛還有別人能教你嗎?尚雲飛都教你什麼了,你最好都仔細說出來。”
風君子這麼問讓我很為難,雲飛要我別告訴風君子,卻讓風君子給看破了,我猶豫片刻還是答道:“雲飛教了我‘止心隨息’和‘七支坐法’,他告訴我調心需要用調息和調身相配合。”
風君子冷笑:“我還以為他會對你講《菩提道次第論》,原來是天台宗的心法。這小子,既然插手還想藏私!”說著話,他也就地盤膝而坐。這入坐的身法居然和雲飛所教“七支坐法”一模一樣。
我瞪大眼睛問道:“風君子,這七支坐法原來你也會,你怎麼早不教我呢?”
風君子:“佛門修止觀和丹道修性命當然不同,丹道入門自然有它自然的一套程序,還沒有到教你的時候。唉——算了吧,這也沒什麼,佛門禪定也不算邪道,從禪定中煉精化氣、采藥歸爐雖然沒聽說有人試過,但我想也不是不可以。過兩天我就教你丹道的築基功夫吧。”
風君子說給我十九天時間果然就是十九天。這十九天下來,我雖然沒有體會到什麼叫作“坐忘”,風君子卻莫名其妙的說我印證了什麼“初禪”。看樣子他有點不滿意,但還是能夠接受我現在這個狀況,終於決定傳道法了。風君子說過兩天傳我丹道築基的功夫,然而計劃卻沒有變化快,意外的情況將風君子的打算退遲了。而這個意外,又將柳依依在青冥鏡中所呆的時間大大縮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