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神 第四卷 五五六章:回鄉祭奠
    任潛悠的這次回鄉很高調,本來他是不希望這麼做的,但是任蘭青說,這次意義不同。

    哪個家長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衣錦還鄉,而這次,還是任潛悠大仇得報之後,回去祭奠父母,意義更加重大。

    而且,他建議任潛悠把他的父母遷葬到最好的墓圓,最好遷到雲城來,也方便任潛悠經常前去祭拜。

    說實話,任潛悠很猶豫,因為現在父母已經是把他和老城聯繫起來的唯一的紐帶,如果父母也遷與,他說不定就再也不會回到老城了。

    即便那裡有太多的記憶,也是如此。

    說是高調,是因為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報道了這件事情,說少年首富回鄉祭奠父母,並攜帶了多少多少元的投資,支援家鄉建設云云。

    說實話,任潛悠倒真沒有支援家鄉建設的想法,並不是他不愛老城,正是因為他愛老城才不想那麼做。

    雲城是國內最繁華的城市,但那污濁的空氣和幾乎看不到本色的天空,是任潛悠最討厭的,每次在空中享受飛翔的快感,總會被突如其來的莫名氣體嗆到咳嗽,還有那灰濛濛的天空和無窮無盡的沙塵暴,也讓人高興不起來。

    任潛悠記憶中的老城,似乎永遠是那充滿了寧靜和略顯落後的小城市,淡灰色的老舊建築和慢慢多起來的汽車,孩子們口中越來越多的新鮮名詞,以及偶爾招搖過市的摩登小姐,讓老城就這樣不受打擾慢慢發展,似乎是更好的選擇。任何揠苗助長的「投資」,都會破壞小城這份寧靜。

    儘管,用不了許久,小城也會失去往日的寧靜。成為一個喧囂而充滿了污染的城市。

    這種想法,或許是很不負責任的,畢竟還有很多人希望老城能夠快速發展,能夠趕超大城市,能夠讓在老城的父母生活更加幸福,生活在更加發達的城市裡。

    但是,實際上……任潛悠似乎並沒有這個責任。

    不過,任潛悠還是給自己的家帶了一份厚禮,不過這些東西都是王秘書負責的,他依然是一個甩手掌櫃。

    浩浩蕩蕩的車隊回到老城的時候。整個老城都沸騰了,老城的政府組織了盛大的歡迎活動,雖然任潛悠對這種歡迎活動一點不感興趣。不過金鐵倒是很興奮——這讓他又想起了自己當初被當作狀元拉上街戴上大紅花遊行的時候,興奮直揮手。

    國內首富,對很多人來說,是完全不敢想像存在,更不要說。這個首富曾經是他們的城市裡走出去的窮孩子,而且,其暴富速度。簡直又是一個神話。

    老城的父母官很是興奮藉機大發言論,任潛悠連出席的想法都沒有,他的心早就已經飛到了巷子裡去了。

    這次回來,不只是任潛悠自己回來了,連任蘭青也回來了。

    一起來的人共有任蘭青、任星沉、刀槍、白老師、程老師和程嬸,金叔和金嬸,小雨自然也不會例外,金鐵和小七也來了,自然也帶著貓女和小九。

    勉強打起精神。對付了那些慇勤官員們,如果不是看在他們是老城的父母官的份兒上,任潛悠連理會他們心情都沒有,鼓掌聲還沒有停歇,任潛悠已經匆匆退場,直奔巷子。

    巷子裡,有另外一個歡迎儀式,雖然遠遠比不上那鑼鼓喧天,舞龍舞獅扭秧歌的盛大場面,但是剛剛來到了巷子口,見到了那些老鄰居們,任潛悠的眼淚就流下來了。

    任潛悠這次之所以打算投資一些什麼東西,主要還是為了巷子裡的人的生計,建一個廠子,把他們養起來,然後把他們的兒女全部帶出老城,給他們一個更加廣闊的空間,一個安身立命的方,容身睡覺之所,這就是任潛悠能夠做到的所有報答了。

    站在巷子裡鄰居們最前面的,就是白老爺子。

    白老爺子的精神依然矍鑠,滿面的笑容如同春風拂過任潛悠的心田,他笑瞇瞇的一聲狀元郎,換來了任潛悠難以自抑的哽咽。

    「大傢伙兒已經準備好酒翠了,雖然不入你們這些富豪之眼,但是也是大傢伙兒的一番心意。」白老爺子拍拍任潛悠的背脊,安慰了兩句,道:「小悠是巷子裡的孩子,也是大傢伙的孩子,現在小悠這孩子有出息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白老爺子的氣度風姿讓任蘭青很是驚奇,連連稱是,白老爺子又道:「你就小悠的伯父吧,你是小悠的貴人,小悠也是你的貴人啊,你和小悠伯侄倆如果同心協力,則其利斷金,如果兩相不合,則大凶大難頃刻即至。當日小悠走的時候,我還曾擔心過段時日,後來才放了心。」

    白老爺子是個奇人,雖然只是隱隱透露了一點什麼,任蘭青卻不肯放過,他抓住了白老爺子的手臂,連連追問,白老爺子含笑不語,只是偶爾回答幾句。

    任蘭青雖然不迷信,但是商人最重這個,自然不肯放過,被他纏的受不了了,白老爺子說了幾句偈語給他,雖然聽起來似是而非,卻暗藏玄機。

    任潛悠才不管這些,說實話他不信這些,不過如果有預言者這種能力,那麼白老爺子能夠通曉天機什麼的,也不算奇怪。

    任潛悠堅持要先回去家裡看看。

    打開了鐵鎖,家裡雖然已經荒廢了許久,卻依然乾淨,看來是左鄰右舍什麼人經常來打掃打掃,除除草,掃掃,這讓任潛悠很感激。

    他推開了屋門,放出了一股陳腐的氣息,然後把父母的遺像擺到了正廳上,點上香燭,放下了當年母親親手做的墊子,在屋子中央,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響頭。

    金鐵和小七也跪在他的身後,同他一起磕了幾個。他們三人早就不分彼此。

    而小雨,也面色羞紅跪在了任潛悠的旁邊,磕完頭之後,更是帶點羞澀跪在了任潛悠旁邊。給那些依次上前行禮的人還禮,刀槍和白老師也以親家的身份幫忙。

    ——————

    任潛悠偶然抬頭的時候,發現宋離庭影子似乎在外面閃了一閃。

    哥哥也來了……雖然只是哥哥的分身。

    這一切看的白老爺子微笑不已,而任蘭青也帶著任星沉走上前去,接待前來拜祭的賓客。

    巷子裡的人,乃至聽到消息的老城的那些官員們,也紛紛前來拜祭,看著人來人往,想想當日門可羅雀,自己辛苦度日。儘管多是因為自己倔強,不肯接受別人的好意,卻也讓任潛悠百感交集。

    這邊拜祭完了。白老師說,小雨,過來祭奠一下你爸爸吧。

    刀槍對小雨點點頭,一家人繞了兩步,打開了自己家的院子。略微打掃了一下,卻見任潛悠帶著金鐵和小七來了,三個人一聲不吭幫忙打掃。

    白老師笑了一笑。她的眼眶早就紅了。

    小雨爸爸死得早,白老師和白姥姥把小雨拉扯大,這麼多年的辛苦,真是不知道怎麼說得清楚,任潛悠的爸爸媽媽還在時候,就經常幫她,後來她也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了任潛悠,這情分已經不用再贅述。

    白姥姥年齡大了,經不起折騰。這次便沒有來,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再看看已經落滿了灰塵的桌子,白老師悲從心來,忍不住落淚。

    刀槍笨手笨腳想要安慰,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也是一個傷心人,兩個傷心人因為小雨而湊到一起,反而擁有了別樣的幸福。

    擺好了遺像、香燭,白老師再也忍不住,伏痛哭。

    一日夫妻百日恩,白老師和劉校長又何止是百日恩情,刀槍眼眶也紅紅的,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該以什麼樣的身份拜祭自己這位「前任」,只能抓耳撓腮站在那裡,看到小雨,終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說:「冬雨,小雨,快勸勸你媽媽……」

    說話間,已經有了一些哽咽。

    白老師哭了十多分鐘,才漸漸收住了淚水。

    指指任潛悠和小雨,抱住了白老師,刀槍扭扭捏捏道:「哭啥……咱……咱這不還是一個家嗎?」

    白老師點點頭,收起了淚水,艱難笑了一笑,卻又想落淚。

    失去了的東西,卻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忘記的,即便是忘記了,也會再想起來。

    這就是人類,這就是感情啊。

    倒是小雨被刀槍的這充滿暗示的話說了個大紅臉,金鐵在旁邊做了一個鬼臉,把想要躲到自己身後的任潛悠抓出來,推到了小雨的身邊。

    國人的祭拜,永遠少不了炮竹、香燭、跪拜和白酒。

    震耳欲聾的炮仗足足響了兩個小時才漸漸變得稀鬆了,遲到花圈輓聯直接擺到了胡同口,任潛悠發達了,不管有沒有關係的,是不是親戚的,沾親帶故的全都來了。

    不只是這些人,整個老城,甚至老城周邊,乃至其他省市的商人,都來了。

    能趁這個機會和任潛悠拉上屁大點關係,都可以讓他們享用不盡。

    鄉親們準備的那點酒席自然是不夠的,王秘書非常會辦事,立刻聘請了大量的廚師,在一個小時之內籌辦了一場流水席,反是來拜祭的,磕個頭也好,打個躬也罷,都被引領到酒席上,吃一頓流水席。

    而這流水席的檔次是很高的,等閒人家一年也吃不上這麼一頓,整個老城幾乎所有的飯店都打出了歇業的牌子。

    王秘書就是王秘書。

    白老爺子在自己家也置辦了一桌,讓任潛悠他們都到自己家去坐了一桌,雖然眾人坐下來的時候,已然是下午三點左右了。

    席間,任潛悠提出說要遷與,白老爺子搖了搖頭。

    「人入土為安,小悠,你說如果你是你父母,你會希望自己去世以後安安靜靜呆在這樣一個熟悉而安詳的方,還是被放進那精裝的公寓一般的公墓裡,每日被人打擾?人入土為安,在世時盡孝。比死後厚葬更重要……」看任潛悠要垂淚,白老爺子搖搖頭,他知道任潛悠在父母活著時候沒有來得及盡孝,這畢竟是他心中最大的憾事。他伸手摩任潛悠的頂,道:「小悠你真打算遷葬,那就遷吧,不過我覺得去世的人,還是不宜打擾……盡孝有很多種,你現在不也是在盡孝嗎?如果覺得沒有盡到身為人子責任,你不是還有伯父,還有你白姨,金嬸程叔他們嗎?做人不能總是沉浸在過去,眼下還有許多人值得去珍惜。不要日後再後悔啊……」

    任潛悠點點頭,暫時打消了遷葬的想法,不過把自己父母的墓修葺一番。還是有必要的。

    這點白老爺子也不反對,當日任潛悠的父母下葬的時候,白老爺子親自選的方,算得時辰,這種東西任潛悠不太信。但是畢竟是個風俗,而且位置極好,雖然在墳場中。但周圍數十米之內都沒有其他人的墳墓,把那塊買下來然後修葺一番,就是任潛悠能夠做到的一切了。

    下午,任潛悠到了自己的父母墳上,又是一通痛哭,他趕走了所有人,一個人幾乎哭昏在了墳頭上,直到小雨實在是忍不住,進去看他。

    紙錢燒了一堆又一堆。任潛悠卻實在是不想離開,一層薄薄的黃土和一方棺材,就隔開了生與死,父與子,有時候,任潛悠真的想不通。

    人既然出生了,既然活了,既然有了孩子,為什麼又要拋棄自己孩子離開?

    人既然出生了,既然活了,既然有了孩子,為什麼又要死去……

    生與死,真的如此無法超越嗎?

    任潛悠看到了自己手上那綠色的符號,突然覺得很諷刺。

    自己,就是那超脫了生死的一員,自己是長生者啊……

    「冬雨……」任潛悠抱住了小雨,低聲抽泣著說,「哪一天,小雨你老了,活不了了,我陪你一起死……」

    「傻小悠……我才不要死,我們要一直活下去,永永遠遠的,一直活下去,還有爸爸媽媽他們,還有伯父他們,金鐵他們……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有辦法,一定會的。」

    讓任潛悠枕在自己的胸口上,輕聲呢喃著,安慰著任潛悠,小雨目光穿過了任潛悠的髮梢,看向了遠方。

    墓裡密密麻麻有很多的墳頭,有的已經荒了,有的已經平了,也有的依然被修葺一新,每個墳頭下面,都曾經是一個或者兩個生命,一串串的故事……

    還有更多的,活著的傷心人。

    人總是要離別,總是要傷心。

    潛恆大哥說,這個宇宙有無數個世界,他就來自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小悠一直快樂的生活著,有些驕縱,有些任性,如同普通人家的孩子。

    那個世界的小悠沒有失去父母,享受著最完整,最完美的人生。

    那麼,那個世界的自己呢?

    如果小悠一直快快樂樂的生活,一直沒有傷心與痛哭,那自己……在小悠的心中,還會那麼重要嗎?

    把頭埋在任潛悠的頭髮裡,嗅著任潛悠頭上的洗髮水的味道,以及淡淡的汗味,那裡面分明夾雜著一種悲傷的味道。

    如果真的那樣的話,自己寧願不出現在小悠的身邊,自己寧願只和小悠是陌路,自己也寧願一個人承擔所有的悲傷,如果真的可以的話。

    讓小悠快快樂樂的生活吧。

    小雨的淚水打濕了任潛悠的頭髮,兩個人在任潛悠的父母墳前,相擁而泣,不知道是為了茫然不可知的未來,是為了一去不復返的過去,還是為了那或許存在,或許不存在的無限可能。

    還是為了兩個人之間的種種,失去與重新獲得,或許會讓人傷心或者開懷,但是……兩者的相同點是,都會落淚。

    太陽漸漸沉下,在一座座墳塚上投下了濃重的陰影,小雨在任潛悠的耳邊低聲說:「我們走吧。」

    「嗯……」任潛悠點點頭,他閉著眼睛,不願意睜開,貪戀著小雨的溫柔,不想挪開自己的頭,似乎小雨的懷抱,是他最後避風的港灣,溫暖的歸宿。

    伸手輕輕按住了任潛悠的雙眼,小雨道:「我們走……」

    帶著不願意睜開雙眼的任潛悠離開了他父母的墳,走出了墓,任潛悠直起了身來,道:「謝謝你,小雨。」

    小雨笑了笑,不說話。

    暮靄下抿著嘴的樣子,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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