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剛剛那麼多的子彈打在了他的身上都沒有死,就算穿了防彈衣也不可能啊,他明明看到有幾槍打中了他的腦袋的,而眼前的一切表明那確實是一個死人,可他確實又站了起來。
而就算驍勇的長槍射在了他的身上,把他頂在了地上之後,他竟然都可以再次站起來。
「那到底是什麼?」秦英豪手中的槍一直沒有放下,誰知道那人還會不會再站起來啊。
「活死人吧……」驍勇苦笑一聲,走到了那被長槍釘住了,卻依然在拚命掙扎的人身前,看著他,然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活死人?」
「利用死人身體的一種能力……」驍勇苦笑一聲,道:「你可知道湘西趕屍麼?」
「趕屍?」這樣的事情,秦英豪確實聽說過,他皺眉道:「我親眼看到過,不過那是在幾年前了,我那時候參加了一次行動,打擊了一個以趕屍的名義來走私毒品的犯罪集團,不過……」
「現在也許已經沒有趕屍者再老實的趕屍了。」驍勇苦笑著,然後他面對著那還在拚命掙扎的人,單膝跪了下來,眼中有些迷離,似乎懷念著什麼。
然後,他低下了自己的頭,喃喃的念了起來:「歲起刀兵,奮我軀兮,王兮浴師,黃水之潭,離我所居,舉我矛戈,生我所戀,死我所惡,已被征袍,此身也棄,旦夕殞兮,勿忘吾歸,青山南兮,有女清麗。子兩三人,翹首盼兮。歸田園兮,歌以挽兮,魂兮歸去,來生同袍……」
「歸去。歸去……既已經死去,何必再苦苦的戀著這已經不屬於你的世界……」驍勇走過去。輕輕拔起了自己的長槍。而那本來還在奮力掙扎的屍體慢慢向後倒去,撲落塵埃。
「他已經去了……」驍勇露出了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笑容,「已經沒有可能再站起來了,不過……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個利用死人的屍體做壞事的人!」
「驍勇……」任潛悠聽道了他剛剛念的那奇怪地句子,卻有一些感觸。
「你念的那是什麼?」秦英豪轉過頭來,看著驍勇。
「那是我們地輓歌……」驍勇從自己的衣袖上撕下了一片衣袖,蓋在了那屍體的面上,然後用一個小小的石頭壓在了他地腦袋上,這才道。
「輓歌……」秦英豪點點頭。道:「能給我解釋一下是什麼意思嗎?」他指了指地面上,那細小的石頭。
「古時作戰地時候,如果傷亡太多,打掃戰場地時候,就必須好好處理那些屍體,如果是夏天,不但要小心屍變,還要祈求死去的同伴不要引發瘟疫。那就是讓戰友安息的歌訣的一段,以前的時候,戰場上每個人都會唱的。那時候也經常有趕屍人出沒戰場,他們會幫我們把戰友的屍體帶回家去。(這一段歌訣是小哈偶杜撰的,很久沒有寫過這東西了,已經退步了,汗死。而戰場上的東西種種,也是偶杜撰地……不要當真。)不過,這個到底是什麼意思,我自己其實也不知道……這個已經在戰場上流傳了無數年了,你們不也是軍人嗎?你們沒有聽過嗎?」
「沒有……」秦英豪有些古怪的看著驍勇,現在是什麼年代了,處理屍首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樣,更不用說他們才不相信這些迷信的東西。
「大人……您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麼?」驍勇轉頭看著任潛悠,「我一直想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可是……從來沒有人為我解釋過。」
「我知道。」任潛悠點點頭,他背後的翅膀輕輕的扇了扇,帶起了一陣涼風,小雨剛才就被嚇怕了,現在忍不住向他的懷裡靠了靠。
「那是一個故事……」不知道是夏夜的氣氛格外容易讓人傷感,還是感覺到了驍勇心中的那種哀傷,他地聲音也有一些低沉,有些空洞,他看著天空的眸子,似乎也回到了那遙遠的過去,那歌訣出現的年代……
「什麼故事?」若是平時,秦英豪是沒有心情來聽這個故事的,可現在任潛悠的話卻吸引了他。
「是一個第一人稱的故事,敘述這故事的人……應該是在死之前留下了這最後的一句話……」任潛悠微笑著,「那一年,突然發起了戰爭……為了保護家園,他奮不顧身的參加了軍隊,他們的王親自為他們舉行了盛大的儀式,希望他們能夠凱旋歸來,他們在黃水邊挖了深潭,跳進去沐浴,洗滌自己的懦弱和猶豫,然後義無反顧的離開了自己的家,舉起了從來沒有碰過的矛戈……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而所有人都不喜歡自己死去,可為了這保家衛國的信念,既然已經穿上了征衣,我就沒有想過活著回去,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而我的兄弟你可以活著回去,一定不要忘記了,把我帶回自己的故鄉……」
任潛悠頓了一頓,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四週一片沉寂。
「我的故鄉,在那青山的南面,在那裡有一個清麗的女子,還有兩三個孩子,他們一天到晚的在翹首期盼,如果你能夠把我帶回去,我的兄弟,請你把我葬在那裡,然後為我唱起這首歌,用來祭奠我,那樣我的魂魄才能安息,才能到那永遠的安息之國。我的兄弟,如果有來世,我還希望自己能夠和你做同袍……」
「嗚嗚……」輕輕的抽泣聲傳來,小雨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天生就格外的善良,但是她也並不是那種容易被故事感動的人,但是,這個一定是真真正正發生過的事情,而且不知道發生過了多少次,無數的士兵在戰場上化為了枯骨,無數的人被這同樣的故事超度了亡魂……
「歲起刀兵,奮我軀兮,王兮浴師,黃水之潭。離我所居,舉我矛戈。生我所戀,死我所惡,已被征袍,此身也棄。旦夕殞兮,勿忘吾歸。青山南兮。有女清麗,子兩三人,翹首盼兮,歸田園兮,歌以挽兮,魂兮歸去,來生同袍……」秦英豪喃喃的重複著,身為軍人,他比別人更能瞭解這中間的意思。
驍勇突然大聲唱了起來。那音調空曠古遠,如同從古老的戰場上傳來地輓歌,格外的震撼人地心靈,他的腔調有些奇怪,顯然是某個地方的方言,可任潛悠聽了幾句,就知道那一定就是剛剛他念的那句子,而不過是幾句之後。驍勇就已經淚流滿面,任潛悠發現現在地驍勇在慢慢的發生改變,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可他卻可以看出來,驍勇地身體似乎越來越凝實,而驍勇自己也發現,自己地心中某個地方的封印突然被打開了,記憶如同潮水一般的湧來,瞬間吞沒了他的思想。
那一瞬間,任潛悠發現自己和什麼東西的聯繫被切斷了,這一刻,驍勇才真正的獨立了,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個體,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記憶,以及……靈魂,那苦苦地在這個世界上追尋了幾百幾千年,依然不肯安息的靈魂。
「大人……謝謝你。」唱完了這給自己的輓歌,驍勇突然翻身對任潛悠跪倒,這一次是五體投地的跪倒,而不是那禮節性的單膝跪地,他抬起頭來,低聲道:「謝謝大人為我解了這千年來的疑惑,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曾經,在他死的時候,他的戰友為他唱了這一首輓歌,而在他活著地時候,也不知道唱了多少次輓歌,現在他才知道,這輓歌,竟然是唱給自己的,而並不是唱給死去的人的,身為戰士,就一定存下了必死的念頭,而所謂來世,又在何方?他苦苦的煎熬了千年的時間,又重新化為了現在的狀態,可這是來世嗎?而我的她……卻已經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了……她也有來世嗎?
而自己,今生要保護的人……也許就是他了吧。
他站起來,看著任潛悠,任潛悠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如果有必須要保護的人或者事物,是不是就可以慷慨赴死?是不是就可以無所畏懼?
「走吧!那邊還在打呢。」任潛悠轉過臉去,抓起了剛剛被他丟在地上的獸骨,走向了那微微發亮的競技場,好在現在是晚上,而老城的流動人口實在是太少,這麼長時間竟然都沒有其他人路過這裡。
「下雨了……呃……小悠……」一滴水落在了小雨的面上,她剛剛說了一句話,立刻醒悟過來。
因為那水鹹鹹的,和淚水一樣……
(這才是驍勇的完整出場……)
任潛悠本來打算拿著獸骨當人質,讓那些人乖乖的束手就擒,沒想到他們剛剛過去,就發現金鐵正一手拎一個,把已經被打昏的傢伙拎了過來,而在他的身後,劉威也扛了一個,剛剛小七和吱呀的合作非常的成功,趁他們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和金鐵戰鬥的時候,一舉突破了他們的後方,把他們都擒獲了。
而沒有了具象化能力的他們,其實什麼都不是,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趕快走吧!」任潛悠道,「被耽擱的時間已經不少了。」任潛悠苦笑,「我有一個預感,他們被僱用來的目的就是耽擱我們的時間,而那個人也是。」
他所謂的那個人,指的就是剛剛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