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天空,漆黑沉沉,無星辰也無月亮,只剩下陰冷的北風在天地間四處狂虐,呼嘯而過之間,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音,使得大地上一般的生靈都萎萎縮縮躲在自己營造的安樂窩兒中休息,免得被無比的黑暗吞沒了。就是隱居在荒山野嶺,神通廣大的煉氣士都不願在這樣的天氣的夜晚出來受罪,畢竟他們身體雖然強壯,經受嚴寒也會感覺到不舒服。
王憲仁就是在申時飛過金陵上空的,看著下面的萬家燈火,不但沒有絲毫喜悅,反而在心裡湧起沉沉的悲哀和失望。
雁蕩山觀音洞一戰,雖然他得以脫身,但卻被王鍾狠辣無敵的手段,變幻莫測,詭異通神的玄功徹底摧毀了信心。本來以為自己把大禹的肋骨煉化,取巧渡過了三次天劫,進入天人合一之境,法力到達巔峰,最少都能與王鍾拼得不落下風,或許依仗六大神通玄陽克制玄陰,自己還要高出一線,哪裡知道竟然敗得這樣的慘。
集中了黃道周,劉宗周,劉允升這三大高手,聯合自己,還是敗了,三個受傷,一個被擒。不是自己在最後關頭全力以赴,還說不定跟劉允升一樣,屈辱的被擒。
內腑火辣辣的疼痛,是以「七星聚會」「北斗升龍」兩招與「火舞艷陽』對拼時,玄天北斗真武元神被太火毒炎所傷。
因為當時收回化身太急,殘餘的火毒煞氣隨著化身回來。連帶傷害到了肉身。此時,王憲仁全身已經有五處經脈被火毒所傷。並且這火毒隨著元氣的擴散,還有滾雪球越滾越大的趨勢。這樣的情況不得不使他停止飛行,施展隱身術落到地面尋地療傷,先借助玄武星力把火毒逼出體外再說。
王憲仁先施了玄天北斗顛倒陰陽混亂大法,好使自己心裡想與王鍾有關的事情時,不被王鍾感應到。王憲仁從來就沒有小看過王鐘,先前追殺王鍾時也沒有留過手。王鍾一天一天成長,令她頗有些膽顫心驚.正是這個變數,使得他再也無法把握天命大勢地進程,也使得他的一些計劃成為了泡影。
「還好地是,王征南已經快要成長。還等十年,不只要三年,就可以成長起來了。只要有時間,一切都不成問題。這孩子的悟性,筒直是前所未有的高,潛力也是不可測度,直直可追張三豐祖師。又知曉禮法,習儒道精髓,繼承我心學一宗,將來成就,就算比不上孔孟,也可比朱程,看到時候征南大義滅親,倒也是一件快事。」
王憲仁又由王鍾想到了王征南,如今這孩子,雖然只有三四歲,但被王憲仁聯合黃道周,劉宗週三大高手,疏通了經脈,靈智與大人無異,每日靈藥的伐毛洗髓,功力大進。正在武當山上與黃宗羲,顧炎武一併苦研四書五經,六藝,煉氣存神。三人的進展都是飛速,無與倫比,眼看未來儒門年輕的宗師已經展現出了雛形。
到了城中,王憲仁找了一家上好幽靜的客棧,出了幾兩銀子叫店家不要打擾,隨後就要祭出真武蕩魔圖佈置禁法,防止運功煉毒時外魔入侵。突然聽到了敲門聲。
「是誰敲門?」王憲仁心裡一緊,眼睛已經透過關著的門,只見一個中年長袍人站在門口,「在下範文程見過王前輩,還請前輩賞光一見」
「範文程?」王憲仁沉思一剎那,就記起此人是滿洲努爾哈赤麾下最有名的謀士,大儒范仲淹的後人。他道行不值一提,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這麼忙就找上門來?」
王憲仁電念一轉,心中已然明瞭,並不開門,只是冷笑:「原來衍聖公駕臨,卻又怎麼和滿洲韃子攪和在一起了?如今我大明與韃子開戰,你還是朝廷的衍聖公,我是朝廷的玄聖公,怎麼,莫非衍聖公投敵叛國,卻來拉攏我不成?」
「哈哈,哈哈,玄聖國公果然繼承了其父的威風,法力威風都不亞於守仁兄當年啊。」嘎吱!房門突然無風自開,門口也由一人變成了兩人,正是孔令旗與範文程。
王憲仁坐著不動,雙眼冷冷地盯著門口,全身鬆散,其實在提起真氣戒備,「狄夷之有君,不若華夏之無。這還是孔聖人的言語吧,莫非衍聖公忘記了,要順應天道,助滿洲靼子滅我漢氏正統了?當年我父親與衍聖公約戰黑山老妖,衍聖公後來傳出死訊,我還以為公己經升仙了,想不到如今還在人間,煞是奇怪啊。」
「憲仁阿,我今天前來,並不是為了一己私利,是為了我儒門生死存亡的大事,你也不用冷嘲熱諷。我與范先生前來,是為這件事與你商談。」孔令旗走進屋裡。
「哦?關乎我儒門生死存亡?你說。」王憲仁冷冷笑道。「若你想乘我與那妖孽一戰受傷來撿便宜,只怕還早了些。」
孔令旗聽見王憲仁話說到「那妖孽」三個字時,臉色大變,呼的暗喝一聲,把後面的音節震散,然後又一揚手,滿空白氣盤旋,四面密佈把整個房間包裹起來,下不著地,上不著天。
瞬間佈置完這些,孔令旗才微微鬆了口氣:「如今那妖孽修為通神,你我說話提起他來要十二分小心,否則立刻被感應,到時不好收拾。」
「乾元天罡正氣,看來衍聖公修為早已達天人合一之境,哈哈,莫非公也怕了那妖孽不成?」王憲仁冷眼看看著孔令旗與範文程兩人。
孔令旗歎息一聲,絲毫不理會王憲仁語氣中蘊涵的譏諷。「那妖孽上次闖大愚島,所施展地玄功變化施展令人驚心。我倒不是怕了他,而是現在沒有必要與他作無謂的交鋒。」
「王兄,過去的恩怨,學派上的分宗,咱們都拋在一邊不提。無論是朱程理學,還是陽明公的心學,以及其它,都遵從地無非是先祖孔孟大道。萬變不離其宗,始終為一個『儒』字,你說是不是。」
王憲仁見孔令旗稱呼王兄,心裡也鬆懈下來。這孔令旗乃是與王陽明一輩的人物,比較起來,還是他的長輩,只是因為流派不同,互相不但沒有往來,還敵意頗深。
當今天下,儒門大致分為理學、心學兩宗。而孔門自為一家,超然其外,兩者都不屑。然而當今天下,理學卻為正宗,科考會試地四書五經,都以朱熹註解為憑。而天下書院,幾乎都講理學。而理學也分為許多派,各自相攻,導致朝中黨派林立。
儒門最講禮儀,對於孔令旗這樣的稱呼,王憲仁還是承受不起。臉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把手一擺,「兩位請坐。」
「玄聖國公為當世宗師,范某也就不再言顧左右了。咱打開天窗說亮話。」範文程一拱手,雙眼神光爍爍,神態極其凝重,隨後站進身來,目光望向了窗外:「國公以為這江南之地繁華如何?」
王憲仁本來聽範文程要講關乎儒門興亡的大事,卻對方說起了江南的繁華,一時也摸不清頭腦,但他是個涵養極好,耐心極佳的人,心裡並不煩躁,語氣淡淡回答:「江南氣候溫和,風調雨順,魚米豐盛,百姓吃穿不愁,自然比其它各地要繁華。」
「國公爺說的不錯。」範文程接著問:「天下百姓,世代耕讀,但是國公比之看,江南之地的百姓耕讀的風氣和各地有什麼不同?」
「嗯?」王憲仁皺起了眉頭。
範文程繼續道:「國公爺,還是聽我來說吧。江南之地,多是商賈,而商賈業主辦各種作坊僱傭工人,士農商四等業中,從事工、商的兩業地百姓隱然有蓋過士農之勢。我於三十年前就做了調查,不夠驚心。商人逐利,利之當頭,仁、義、理、智、信全可拋棄。若此風蔓延開來,我儒門一切教化豈不成了泡影?」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吧?杞人憂天?」王憲仁啞然失笑。
「國公爺眼光並不長遠啊。真實我也以為如此,但前些年,與西方蠻夷人接觸過後,才發現其中觸目驚心之處。這已經是一種制度的變革,這種變革蔓延開來,將會給我們儒門以毀滅性的打擊。為此,我在去年請易天陽以元神算得未來,易天陽只說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
「資本主義?!」範文程一字一鐵地咬著牙齒道。「現在的明朝,看似腐朽,其實在醞釀,若能再苟延殘喘百年,通過海關,中西兩方交融,資本主義的文明將越發擴大,那時就會醞釀成革命!到那時候就算國公爺有通天的手段,能改變的心麼?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你想想,人人都追逐利益,我們還能怎麼樣?莫非還把他們都殺了?到時候就算孔孟下凡也教化不能他們吧。聖人能未雨綢繆五百年,國公若非就真以為我所說的是杞人憂天?」
「自漢朝後,哪朝又不尊儒呢?改朝換代又有什麼關係呢?國公如一心助明朝,害得只是我儒門。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拋開天命不談,我們儒門中人也要相助滿清,以野蠻來踐踏這種畸形地文明,把資本主義的萌芽扼殺在襁褓中。」
「滿人入主中原,所以上合天命,下合人心。儒心即人心,和我們的生死存亡來比,漢人韃子又有什麼區別呢?莫非國公爺不這樣認為。」
良久,王憲仁眼光似乎也看到未來,長長出了一口氣。「聖人未雨綢繆五百年,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大明氣數未盡,又為我漢家苗裔,若毀於一旦,實在令人傷心。」
「漢統雖毀,然儒在!仁義在!儒好比精氣神,漢統只是軀殼。沒有了儒的漢統,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範文程道:「大明氣數自是未盡,不過國公捨本逐末,也只怕不可取吧。」
「雖然天命注定,但天高難測,如今有了那妖孽地攪和,大勢發生了很多變數,以後的日子再也不是一帆風順。憲仁啦,你還是要打定主意才好。」孔令旗道。「我們儒門內鬥歸內鬥,最終目的還是要將仁義禮法教化天下,切記不可捨本逐末,為漢統失了根本。」
王憲仁道;「你們地意思是要我滿洲,此事我還要好好考慮一二。」
孔令旗道;「憲仁乃一代宗師,必然識得大勢。我也不多打攪。就此告辭了。」
說罷,兩人飛天離去。留下王憲仁一人在沉思種種。
「範文程所言的確是未雨綢繆,東林黨也有人屢次上奏折重農抑商,但江南乃賦稅根本,若失去了大商人業主,農田稅收能有多少?國庫空虛也萬萬不行。以後賦稅只怕還要過多的依仗商賈。這樣倒真是危險。天高不如人心高,莫非真只有借韃子的野蠻來扼殺萌芽一條路?這事我還要回京與兒孫族人一起商量商量。niumowang」
王憲仁花了兩個時辰靜座,把體內地火毒都逼了出去,這才連夜起身,朝京城玄聖國公府飛去。
第二日天明。王憲仁已經到了國公府,卻見到了皇太子朱常洛。
原來這天,是朱常洛擺宴。請江南最大的商賈,風、唐兩家。
「玄聖國公居然從武當山起法駕前來,真是令我想不到。正好今日我借貴地擺宴,國公當之無愧為首席!」
王憲仁之子王躍陽,以及侄子王化貞,以及同宗兄弟王象乾等人,見到王憲仁突然到來,紛紛驚訝,上前拜見。
王憲仁見朱常洛也在,微微吃了一驚,隨後聽見設宴,心中卻有想法;「朱常洛倒是個坐得天下主。那風家,唐家乃是江南最大的商賈,見見也好,我也可揣摩一下范問程所說到底是不是危言聳聽。」
「太子設宴,自是榮幸,貧道從武當山來京,只是雲遊回家看看而已。碰巧遇宴,自然聽從吩咐。」
「玄聖公儒道雙修,以至地仙之境,聖學淵源,我還要以師禮待之,國公實在不必客氣。」
朱常洛身體修長,玉樹臨風,手裡把玩著漢玉墜湘妃折扇,身穿金線滾邊銀綢衣,頭髮用明黃絲絛束起,雍容華貴地帝王氣度之中,又有溫文爾雅的芊芊君子之氣,隨便一個細小的動作,都符合儒家最上乘的禮儀,就算以王憲仁絕代宗師的眼光,都不得暗中贊尚朱家居然出了如此人物。
就在此時候,國公府大門外響起了咯吱咯吱踏雪落轎的聲音。
玄聖國公府在崇文門不遠的地方,佔地兩三頃,整個府邸連帶僕人丫鬟,不下兩百口,房間一間接著一間,一排排分過去,劃分東南西北四個大圓,又有前花園,後花園,九曲廊,演練場等許多寬闊地地方,一般人進去了轉都不容易轉出來。
「好大的屋。」王秀楚跟在張,童二女之後,下了轎子,看見國公府門口一排家丁整整齊齊,不張開嘴巴大哈哈。
張嫣然笑著點頭:「國公府僅次於王府,沒有一點派頭怎麼行?」又望了望府上的雲氣,轉身對童鈴道:「裡面還有高手呢。」
遞上請柬後,門口家丁引路,四人穿過一條長長花廳走廊,便又換了兩個小丫鬟帶路。
「朱公子在大殿中,正等著二位小姐呢。」王秀楚探頭探腦張望,突然聽見花廳另一頭也有兩個丫鬟在前面領路,後面跟著兩個小姐,一個高貴典雅,一個嬌小玲瓏,正是自己在路邊吃酒醉打過的兩位千金小姐。
「果真是不是冤家不碰頭哇!」王秀楚心裡卻並不慌忙,只裝做不認識兩人。
進了府內客廳,十數道菜熱氣騰騰的擺在雕花大圓桌上,琳琅滿目,色香俱全,都是精雕細刻。王秀楚不由喉嚨癢癢,又想喝酒了。
「這位上玄聖公王憲仁前輩,碰巧今日於武當山上法駕至此。」還未入席,朱常洛含笑望著童張二女介紹,隨後轉移目光,朝風唐二女招呼,連帶朝上官紫煙也微笑扼首,一切動作都自然瀟灑,讓人如沐春風。
「原來是玄天升龍到宗主王前輩,在下崆峒弟子。」張,童兩女對王憲仁道個萬福。
王憲仁點點頭,並不說話,眼睛卻徑直望向了王秀楚。
王秀楚突然感到全身發冷,抬頭望去,只見一道凌厲寒冷宛如萬年玄冰般的眼光正盯著自己。
「這老雜毛,好高的功力!」王秀楚立刻就迎了王憲仁冰冷的目光,毫不示弱。
「天下沒有不忠不孝地神仙。」王憲仁收回目光,有意無意的道。
「那是自然,宗主說的是。不忠不孝的神仙都成仙升天了,天下自然沒有。」王秀楚當初殺父,被捉拿都要凌遲,卻被王鍾捲起妖風渡走,知道王憲仁是針對他說的
眼睛餘光瞟向了風,唐兩女,卻發現兩女彷彿不認識自己,王秀楚心裡暗暗奇怪:「這兩女沒有道理還不認識我,不簡單,居然沉得住氣。倒要小心些,不要中了什麼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