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燕青送來的信箋中只有這寥寥八個字,但是,見慣了燕青的筆跡,高俅卻覺察到幾分與眾不同。平常的時候他這個義弟的字就是有些瀟灑不羈的,可這次似乎刻意多了幾分約束和小心,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安溪鎮那邊也許出了什麼變數,但是,肯定是好的變數,因為,他從字裡行間看到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喜悅。
趙鼎昨日剛剛送來公文,言說據仵作驗屍,證明柳家大火中喪生的四人中,三人是使女,但另外一人卻不是柳入道小妾青柔。而從這一條線追查的結果是,曾經是餘杭名妓的青柔,在未從良前和諸多江南名士都有密切關係,其中便有號稱良翁的鮑臨。另外,在出事之前,鮑臨剛,剛推薦了一位二管家進入柳府,這就更加可疑了。
而結合李綱也在私信中暗示當日賓客的都有嫌疑的事實來看,高俅自然把目光放在了鮑臨身上。女真人既然已經答應充當誘餌,那麼,接下來的事就不能有半點紕漏,必須小心控制傷亡,不能讓對方認為自己是有意為之。
「相公!」
他轉頭一看,卻見蔡薿畢恭畢敬地站在面前,便微微頷首。劉逵罷相,使得京城朝局愈發詭變莫測,當初贊成趙挺之政見而受到拔擢的一些進士,如今都在那裡上竄下跳,而蔡薿當初能夠成為狀元,多少和死命鼓吹崇寧之政有關係,留在京城只會被趙挺之排斥,也難怪他會自己要求前來東南。不過,這些日子自己刻意閒置他,他卻安之若素,這城府之深沉算是到家了。畢竟,自己比他年輕,卻又身居高位。
「文饒,朝廷如今的局勢如何?」
蔡薿聞言心中一跳。本能地想到前幾日收到的蔡京手書←本待三言兩語搪塞過去,但是,一想到蔡京如今仍未復相,而高俅如今又寵眷不衰,很快又改了主意:「前幾日蔡相公有信過來,說是朝中大臣對於西北戰局政見不一,尤其是趙相公仍舊主張西北退兵,惹得聖上很不高興。西北用兵乃是聖上一力主張的。趙相公因為一己之私而反對,自然是難以討好。」
「哦?」高俅無可無不可地輕輕一揚眉,這才笑道,「想不到元長公竟然對文饒如此愛重。怎麼樣,安撫司參議之職,文饒做得可還習慣?」
「下官剛剛接手這些事務,也談不上習慣不習慣,只是定當盡心竭力去做好罷了!」蔡薿微微一頓,彷彿猶豫了片刻,這才說道。」只是。下官前幾天查檢到餘杭縣趙元鎮的一封公文,上頭略述了邪教信徒圍堵縣衙的事。下官看那處置是極其妥當的,然而。這等邪教卻姑息不得,一旦任其坐大,輕則敗壞法紀,重則亂一地治安※以,下官想請相公旨意,設法平了這明尊邪教!」
高俅越聽越覺得詫異,若不是知道蔡薿安分守己並未派人打探外頭的事,他幾乎要認為有人洩露了風聲。能夠在成百上千的公文中翻到這一條,蔡薿地心思不可謂不縝密,可是。這個人和蔡京來往過於密切了,是該用還是不該用?用有用的打算,不用有防備的打算,再這麼閒置恐怕就不適合了。
他擺手示意蔡薿坐下,這才笑著問道:「那麼,依文饒的看法,此事該當如何?」
蔡薿受寵若驚地欠身謝了,這才斜簽著身子坐了下來:「相公明鑒,依照以前的例子。不外乎是撫和剿兩個字罷了。下官這些天問過衙門的幾個官差,他們都說明尊教如今在東南勢力極大,倘若單單用一個剿字,恐怕會激起民變,所以,安撫和清剿並用方才是上上之策。對於內中圖謀不軌的高層,則需用雷霆萬鈞之勢將其一舉剿滅,而對於那些低層教徒,官府不妨用安撫之策徐徐圖之,以教化為主。」
說到這裡,他偷眼覷看了一下高俅的臉色,見看不出什麼端倪,心中不由有些失望。沉吟片刻,他最終咬咬牙道:「東南乃朝廷糧倉,相公初來乍到,想必是希望政事和平,不願意鬧得滿城風雨。明尊教教徒極多,倘若在滅了其高層之後選穩妥地人充當傀儡,則……」
「你的意思是說要我把這麼一個邪教牢牢掌控在手中?」不待蔡薿說完,高俅便打斷了他的話,似笑非笑地反問道,「文饒乃是本科狀元,應當知道此事輕重,要是傳到別人耳中,我豈能受得了那御史的彈劾?你出此下策,豈不是要陷本官於不忠?」
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帶著重若萬鈞的力道,若不是蔡薿早已打點好了腹稿,此時便幾乎被那凌厲的氣勢逼得透不過氣來。
他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深深一揖道:「若是旁人安撫東南,下官萬萬不敢有此提議,但相公乃是純臣,就是掌控了這個邪教,也必定是為聖上分憂,豈可和那些因私忘公的小人相比?其實這與朝廷招安並無不同,只是以往招安的大多是大頭目,難以惠及更多,相公此舉卻是為了那些信教的廣大民眾著想。再者,相公又不用親自出面,只需在明尊教換了高層之後做出一點姿態,以此來換取江南平安,這不是最大地慈悲心腸?」
即使對蔡薿地人品非常懷疑,但是,高俅卻不得不承認,此人當真是舌燦蓮花,縱使是蘇秦張儀在世,也未必能夠辯得過。然而,這樣一個人,若是沒有投名狀,自己是萬萬難以信得過的。想來想去,他突然有了一個最好的主意。自己不是一直發愁事成之後沒有一個正當地名義麼,何妨讓蔡薿這個安撫司參議親自出馬?
「好,好!」他點頭讚了兩聲,隨即起身走到了蔡薿跟前,面帶讚許地拍了拍蔡薿的肩膀,「能夠設身處地想出如此計策,不愧你苦讀多年聖賢書!文饒,我大宋對於狀元始終和對其他進士不同,你自己多多用心,將來的前途必定坦蕩!」
費盡心機的一番說詞換來了這樣一番話,蔡薿出門的時候不由有些興奮。自從其他進士全都分發各縣任縣尉,他一個人擔任安撫司參議之後,他起先還認為高俅是因為他是狀元而另外安排,到後來卻隱隱覺得自己受了閒置,所以很自然地在給蔡京寫信時流露一二,誰知蔡京竟然在回信的時候隻字不提。由此他敏銳地感到,要是不能有所突破,這次處心積慮的江南之行恐怕就白費了。要是這一次高俅能夠照他的話去做,成功了則他有參贊之功,縱使事敗,他也等於幫蔡京抓到了對方的一個把柄,竟是左右逢源。
蔡薿走後沒多久,廳堂內的高俅便叫來了高昇,鄭重其事地囑咐了他一番。事到如今,蔡薿怎麼打算都不打緊,因為,他自己這裡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只是,一想到趙鼎和李綱都對女真使節一事一無所知,他就感到一陣不放心,因此思量再三不得不再派個人過去。那兩個都是正人君子,雖說燕青是打著自己旗號,但畢竟用地都是私人,如果不分說清楚,讓他們心中種下芥蒂,對於將來沒有任何好處。
末了,他又吩咐道:「高昇,你跟了我多年,又讀過書,應當分得清事情輕重緩急。李伯紀和趙元鎮都是將來要大用的人,如何說才能避免他們的疑心,你應當知道。總而言之,讓他們把精神都集中到那個鮑臨身上,盡量避免讓他們覺察到這邊的舉動,明白嗎?」
「相公放心,小人省得!」
高昇恭恭敬敬地下拜叩頭,接過信函便徑直去了。
「就要開始了!」
高俅背手走出房間,抬頭看著漸漸升上中天的太陽,眼神中掠過了一絲異樣。如日中天固然是好事,但是,如日中天就代表著已經到達了頂點,接下來必定走下坡路。一個人如此,一個國家如此,一個教派更是如此,明尊教在江南開枝散葉這麼多年,也到了這一天了。能夠用宗教作為幌子刺探情報,這著實是一個不錯的法子,只是,錯在其發動錯了時候。如今的江南遠遠不到官逼民反的時候,對方錯就錯在不應該煽動信徒圍堵官府,否則,也許還能多拖一點時光。
「相公,夫人有信來了!」
聽到外頭的這個叫聲,高俅頓時眼睛大亮。就要過年了,而這個春節,英娘是無論如何都趕不回來地,像這種不能一家團圓的景象,至今還只有兩次,因此他分外盼望家信。此時,他一把從高豐景手中搶過家書,一目十行地掃了下去,看到最後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恰逢高嘉一手拉著一個弟弟蹦蹦跳跳到了前院,此時不禁飛一般地跑上前問道:「爹爹,你笑什麼呢?」
「嘉兒!」高俅一樂之下,彎腰在女兒的臉上掐了一把,「你娘來信說,大夫診斷她懷孕了,說不定又會給你添一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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