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軍兵敗遼東!
聽到這個消息,高端禮著實心頭大震,幾乎穩不住身子。然而,他畢竟是城府深沉的人,一瞬間的驚愕過後,立刻便醒悟到趙佶在這個時候提到此事是什麼用意。儘管咬牙切齒,但他仍然擺出了一幅鎮定自若的樣子。
「陛下,外臣受命出使大宋,遼東戰事如何於外臣並無干係。」高端禮拱手行了一個禮,不慌不忙地道,「再者,遼東女真不過數萬之眾,假使吾主有心征討,大發諸道之兵,女真部族覆滅只在頃刻之間,不勞陛下掛心。」趙佶暗罵一聲色厲內荏,轉而看向高俅,微微點了點頭。接到趙佶的眼神,高俅自然心領神會,立刻出言道:「高大人所言不差,不過高大人前次面見聖上時,曾經提及在南京道布下了重兵。我倒是覺得奇怪,倘若貴國皇上大發諸道之兵以平遼東之亂,那麼這南京道重兵應該也在調撥之列吧?」
高端禮聞言臉色大變,他早知大宋有一位不循科舉出身卻位列宰相的寵臣,先前也領教過高俅的詞鋒,卻不料對方會在這個時候毫不客氣地進行回擊,心中自然又是尷尬又是憤怒←這一支乃是自從晚唐年間便世居北地的漢人,幾代人都在遼國出仕,潛意識中早已將遼國奉為了正統,更是認為北地名士並不遜於南方。想到行前賦予的重任,他頓時將心一橫,目光中射出了異常狠厲的神色。
「陛下。吾主已經將成安公主下嫁夏王李乾順,所以說,我國和夏國已經是姻親之邦。夏王便是吾主的妹婿。即便遼東有戰事,但是。吾主也絕不會放任夏國不管。陛下乃聖明之君,得一破敗之國與得一臣服之國,得一敵國與得一友國,孰輕孰重,還請陛下慎重衡量!」
等到高端禮退下。趙佶不由冷笑一聲,臉上閃過一絲怒色。」怪不得人道是其能言善辯,如今陷於困境地乃是遼國,照他這麼一說,反倒是變成我國最最不利了!」
高俅卻知道這是高端禮為了維護遼國所謂大國的最後掙扎,一旦正式的戰報下來,無論此人再鎮定,也不可能不做出退讓。」聖上無須氣怒,他不過是逞口舌之快罷了。無論我朝對西夏是打是和,黨項人狼子野心。都不可能輕易臣服,昔日一叛再叛便是例子。而如今不是我國選擇要作遼國地敵國抑或是友國,而是遼國是否願意兩面受敵。女真人固然人寡地少。但是,能夠數敗遼軍便絕對不能小視,想必一個遼東就已經讓他們夠頭痛了,哪裡還有精力去援救李乾順這麼一介「妹婿,」
一旁始終沒有發言的蔡京也點了點頭:「聖上。臣也同意伯章地意見。須知如今陷於窘境的乃是遼人而非我國,所以無需理會高端禮,屆時派使節時,只需直斥其君前失禮,恐怕遼主不會不究其罪。如今最重要的是,西北那邊是該繼續推進,還是見好就收暫時收手?」
趙佶沉吟片刻,突然開口問道:「如今伐夏軍費已經用去了多少?」
聽到這個問題,高俅便猜測出了趙佶的大半心意。開邊固然是好,但是,倘若連場大仗之後使得國庫空虛,這無疑是君王難以忍受的←大略估算了一下,抬起頭來剛想說話時卻發現蔡京地眼神頗有些奇怪,心中不由一怔。
「聖上,王厚兩次平羌,共計用去軍費六百萬貫,如今大軍駐紮熙州,每年的軍糧及一應開支粗略估計,也絕不下於百萬。至於此次嚴均達宣撫陝西,並未齊集諸路大軍,用兵重點在永興軍路,所以夏人無法從秦鳳路涇原路等地趁虛而入,損失並不大,以戰利品和開銷兩邊來計,近一年的用兵下來,軍費大約在兩三百萬貫上下。」
這就用去了將近千萬!這些數字聽在趙佶耳中,實在有些驚心動魄的意味。但是,外敵從旁窺伺,若是不主動進攻就要被動防守,任由西夏軍肆虐西北,一來二去,損失也不會在少數,所以他並不只是心痛這些軍費。只是,一想到海外貿易以及茶稅的高額利潤還不夠填補軍費的窟窿,他便感到一陣陣心悸。
「聖上,如今天下富足,不趁著這個時候一勞永逸解決心腹大患,以後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蔡京不失時機地加上了一把火,侃侃而談道,「自太祖立國以來,北有強遼虎視眈眈,而自仁宗之後,西夏便崛起於西北,成為了又一個心腹大患。如今西夏自梁氏之亂後一蹶不振,強遼亦敗於女真之亂,惟我大宋富足於天下,這正是天賜聖上的絕好良機!聖上自即位以來,先後開邊將近數百里,試問除了神宗皇帝下熙州蘭州以後,我朝可曾有如此昌盛之時?」
高俅見蔡京口若懸河地鼓動著,再看看趙佶漸漸流露出異樣顏色的臉龐,心中不由暗歎了一聲。薑還是老的辣,自己自忖善於蠱惑人心,可比起這個老狐狸就差得太遠了。不管是哪個皇帝,聽到臣下稱讚是堯舜之君,又確實曾經開疆拓土,哪會不激動地?只是,要說西夏日薄西山,遼國已經不足為患,這話還太早了一些。要是這盛世大宋能夠真的沒有農民起義,那麼勝算便會大一些,但是,誰能擔保趙佶不搞花石綱,這天下百姓就全都會安安分分過日子?
「元長說得好!」趙佶猛地一點頭,語調中顯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激動,「太祖傳國以來,大宋收成有餘開拓不足,如今朕正應該趁勢進取!」
高俅心中咯登一下,組織了一下語句便開口說道:「聖上,伐夏乃是長遠之計,如今新下兩城,再加上先前取得地銀州等地,都需要築城堅守,就連周邊堡寨也需要分兵,所以說,對夏攻勢可以暫時緩一緩,否則,一而再再而三地緊逼,狗急跳牆之下,難保李乾順不會在盛怒之下以傾國之力進犯。」
蔡京聞言大失所望,但仍是竭力用一種平靜的語調反問道:「那麼,伯章的意思是同意西夏的和議?李乾順一心想要我朝歸還故地,屆時又該如何?」
「元長公,戰勝地人吐出戰利品,自古以來何曾有過?」高俅轉身看著蔡京,一字一句地道,「之前是因為有遼國頻頻從中,調停」所以我朝雖勝卻不能安邊。」他刻意加重了調停兩個字的語氣,又急又快地說道,「一旦西夏知道遼國兵敗遼東,你說他們會怎麼辦?不外乎兩個可能,一個便是瘋狂反撲,爭取以自己的力量奪回故地;而另一個則是承認此次失敗,暫時接受和議,待積蓄了力量之後再捲土重來。以你之見,李乾順明知我國沒有了兩面對敵的後顧之憂,他會選擇哪一種?」
不待蔡京回答,趙佶便若有所思地道:「李乾順算得上是有抱負的明主,應該會忍一時之氣,等待遼國從遼東抽身之後再別做計較。哪怕此次真的不要故地而求和,將來也必定會重振旗鼓。不過伯章也說得有道理,不但西夏需要時間休整,我朝也同樣需要時間。如此說來,不管是遼國、西夏、我朝,抑或是剛剛取勝的女真,最需要的都是時間?」
「不錯。」高俅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轉而便不再多說了。蔡京雖然看似別有算計,但是,面對這樣的景況,對方也應該知道繼續進兵所要面對的危險,以蔡京的城府見識,決不會看不到這些。
正如高俅猜測的那樣,儘管對於丟掉了龍州和洪州大為震怒,但是,當得知遼國在遼東兵敗之後,李乾順立刻又派了使節往大宋求和。
整兵掠大宋西北是很容易的事,但是,看大宋如今用兵的勢頭,難保不會遭到更嚴酷的打擊,所以,權衡利弊之下,李乾順選擇了暫時服軟。
畢竟,如今的西夏不比當年,倘若沒有了遼國的,那麼,他便失去了最大的底氣。
西夏暫時低頭,高端禮也得到了國內傳來的正式詔令,立刻放下了當初那張矜持的臉。遼主耶律延禧的旨意很簡單,那就是盡快解決掉大宋和西夏的爭端,然後趕緊回國。只要大宋能夠答應不再兵迫西夏,那麼歸還故地之類的話就不用提了。
既然知道對方有退避的心意,高俅自然不會放過,一番假情假意的拉鋸戰之後,大宋和西夏終於達成了和議。李乾順稱臣自然是應有之義,而前時所取之地卻不再如從前那樣歸還,原因是西夏負義劫掠西北多年,大宋取此數城作為賠償。除此之外,這一年多來延帥陶節夫招納到的黨項牧民數千和牛羊數萬,乃是對方自願投效,但今後大宋將不再以此舉誘夏人內附。
儘管覺得強詞奪理,但是,高端禮也無心再爭,兩國和議一完他便急急忙忙地歸國而去。而簽下了這樣「喪權辱國」合約的西夏使節更是無顏在汴京多呆,同樣是匆匆上路。而趙佶在和議達成之後便立刻下旨昭告天下,然後從蔡京之意,曲赦熙河蘭湟路,犒賞西北諸軍。
數日後,諜探從遼國傳來消息——遼主耶律延禧準備接受女真的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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