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對饜鎮之事大為震怒,但是,在幾名重臣的勸解下,趙佶仍是按下了雷霆之怒←先是吩咐入內內侍省和皇城司嚴加徹查,又嚴令所有後宮諸人不得妄議此事。之後的朝議上,一干知情者全都裝出了一幅渾然無事的樣子,但是,這並不能制止有心人早就準備好的行動。
禁中向來分內外,內宮是後宮諸妃和趙佶日常起居之地,外宮則有都堂、樞密院、三省六部等諸多治事場所,其中多有內侍進出,要完全禁絕消息自不能夠。而那一個個掩蓋在日光下的陰暗角落,則成了別人最好的密商之地。
此時,寶文閣後頭庫房的一個角落中,兩個人影便在低聲交談著,言語間還不時察看四周動靜,神色間大見警覺。
「那件事查得怎麼樣了?」
「還在查,他們有顧忌,不敢下狠勁,所以到現如今還是一團亂麻。」
「怎麼動作那麼慢?都什麼時候了,要是等到……那聖上一定會起了憐惜之心!」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牽涉到的全是宮中頂尖的貴人,他們誰有這麼大的膽量?要不,還是把事情捅給……那樣也不必這麼提心吊膽!」
「做主的是我,你怕什麼?你不是想要榮華富貴嗎,剷除了那些絆腳石,你還怕沒有機會?至於我這一頭,你不用擔心,我能做的遠比你想像的要多,再說了,三人成虎。輿論有的時候也能殺人!聖上不是下不了決心嗎,我們可以幫助他下這個決心!」
在其中一人神情愈發猙獰的同時,另一個人地臉色卻漸漸蒼白了起來。但是,卻沒有說出一句反對的話。直到計議完畢。兩人方才先後離開,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不多時,大街小巷便紛紛揚揚地傳出了一個消息——宮中傳出饜鎮大案!知情者還說得有鼻子有眼,什麼從皇后宮室裡起出了巫蠱小人,什麼貼身宮女咬舌自盡。什麼內侍之中有人暗通其他妃嬪,端的是天花亂墜眼花繚亂,聽者說者固然都是有心,那傳播流言地人自然更是居心叵測。僅僅數天的工夫,就連開封府衙門裡頭地公差也在背地裡悄悄議論,讓開封府兩個推官措手不及。
「這都是誰在胡說八道!」
聽到風聲的一剎那,高俅著實怒了。就在今天早上,他從府中下人的口中探知了流言的最新版本,其中大意竟是說鄭貴妃和王德妃一起策劃了此事,並買通了皇后宮中多名宮女內侍。其目的便是掀起一場巫蠱案,而後便設法讓鄭貴妃取皇后而代之。聽到這樣露骨地話,他當然能夠料到之後的矛頭會指向誰。不消說,那天正好進過宮的伊容便難逃干係,接下來,誰能擔保幕後之人不會盯向自己?
「開封府都幹什麼去了。分明是有人故意散佈謠言,當此各國使節還未離京之際,這不是讓別人看笑話嗎?」由於事情並不干己,因此蔡京的態度便悠然得多,但是,這並不代表身為首相的他就能完全置身事外。姑且不論趙佶的雷霆之怒,就說外邊大戰在即,這邊卻是正在鬧內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立刻傳令下去,再有散佈謠言者一概從重治罪!」
高俅見剛剛自龍圖閣學士,開封府權知府接任尚書右丞的吳居厚在旁邊默不作聲,而張康國也在那邊裝聾作啞,哪裡不知道他們是在隔岸觀火。然而,雖說天子無家事,但內朝之事外臣插手十有八九都是失敗的,所以他們的態度並不奇怪。然而,暗箭總該有個源頭,究竟是誰如此處心積慮,希望借此機會一網打盡這麼多有干係地人?
砰——
一向涵養最好的趙佶也在福寧殿中拍了桌子,深居內宮並不代表著他就真的不知道外事,畢竟,皇城司地耳目不是白吃飯的。自打中午聽到了勾當皇城司的幾個內侍誠惶誠恐的奏事時,他地臉色就陰沉得可以凝出水來,待到曲風在外轉了一圈前來回報之後,他終於忍不住暴怒了。
「好,好,真是好!」趙佶氣急而笑,一袖子拂落了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朕就這麼成了放任元配為人誣陷的昏君!好嘛,既然他們都個個明察秋毫,乾脆這個帝位就給他們坐好了!查,命令開封府立刻去查,若是不能查一個水落石出,他們就不用在京城待了,通通去嶺南吃荔枝好了!」
儘管知道趙佶是氣急敗壞之下口不擇言,但曲風還是嚇了一大跳。
跟了趙佶這麼多年,除了那一次撞破昭懷皇后劉珂的醜事之外,趙佶從來沒有發過這樣大的火氣。其實,若不是諸皇子如今都年幼,恐怕這位主兒真會在一怒之下做出漢武帝那樣的舉動也說不定。當下他便俯首應了一聲,連一句勸解都沒有便匆匆離去。這個節骨眼上,多說多錯,他還是小心謹慎的好。
正如曲風料想那樣,趙佶終究還是難息內心怒火,在福寧殿中又待了一會便滿臉不耐煩地甩手離去,甚至連一個內侍宮人都沒帶。宮中上下誰不知道如今沸沸揚揚的流言,見了這位至尊無不退避三舍,這更是讓趙佶氣不打一處來,只是始終不得發洩,最後乾脆一個人獨自坐在臨湖的一個亭子中發愣。
由於日頭藏進了雲裡,趙佶的大半個身子又被廊柱完全遮住,因此兩個捧著竹籃水果走路的宮女並沒有看見他,嘴裡自然也沒有多少顧忌。
「你聽說了嗎,外頭說皇后娘娘是被陷害的!」
「噓,小聲一些!皇后娘娘被禁了足,鄭貴妃王德妃全都閉門不出,如今誰是誰非難說得很。」「要我說,皇后娘娘那麼好的人,對下頭最是和氣的,怎麼會做這種事?」
「這是什麼話,鄭貴妃難道就頤指氣使了麼?皇后娘娘固然好,待我們這些宮人也只是平常,哪裡像鄭貴妃!要知道,淑寧殿裡已經有兩個宮人得了寵幸,轉眼便飛上了高枝。換成其他娘娘,哪個不會鬧上天去?」
「可鄭貴妃畢竟不是皇后,誰能擔餅不想著那個位子?再說了,鄭貴妃王德妃與高相公府裡頭那位可是最好的交情,說不定……」
那宮女還要意味未足地再說下去,突然瞥見前頭突然多出來的身影,頓時唬了一跳,待到看清楚那人的裝扮之後,她頓時傻了,不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就連腳下步子都沒法挪動一步。倒是她旁邊的那個宮女稍稍機靈一點,回過神來便立刻跪倒在地,心中已是反覆求神問佛。
原本趙佶是滿腔怒火,但是,在看到一站一跪的兩個宮女都是嚇呆了,再加上身邊再沒有一個內侍跟著,他也懶得再去理會,狠狠瞪了兩人一眼轉身就走。只不過,那兩個宮人的話卻在他腦海中徘徊不定。自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懷疑過鄭瑕或是王錦兒,原因很簡單,兩女都是欽聖向太后賜給他的,跟著他的年限僅次於王皇后,王錦兒固然還有些許恃寵而驕,可鄭瑕卻從來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那挖出來的饜鎮小人是清清楚楚的,上頭釘的針也是真真切切的,甚至還寫著鄭瑕和王錦兒的名字。這後宮中根本沒有足以和王皇后以及這兩個人作對的第三方勢力」那麼,豈不是注定非此即彼?
當夜,心神俱疲的趙佶沒有招幸任何一個妃嬪,而是獨自睡在福寧殿中,但一晚上勉強只睡了一個時辰的囫圇覺,其他時間都在胡思亂想,待到天亮起來的時候,兩隻眼睛中滿是血絲,精神狀態也是相當不好。然而,他卻一口回絕了曲風去請太醫的要求,執意御崇政殿上朝。
皇帝的強打精神誰都看得出來,然而,如今的福寧殿在朝議之後拒絕任何官員的請見,一大幫官員自然是不好勸解。耳聽著那些千篇一律的奏事,眼見著上頭君王無精打采的模樣,政事堂的幾個宰執更是面面相覷,手頭的大好軍報都不知該怎麼呈上去。要知道,就在這一日一大早,西北便傳來了最新戰報,保安軍大捷,說是斬敵過千人,收攏西夏牧民八百餘人,繳獲牛羊三千餘。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至於暗地裡的另一份戰報,如今還未曾送到。
終於,瞅了一個奏事的空子,高俅向蔡京使了個眼色,雙雙站了出來,猶如唱雙簧一般將戰報上奏。一時間,殿中大多數大臣全都傻了眼,要知道,嚴均明裡的理由可是告病在家,這一轉眼的功夫便去了西北,著實太驚人了些。要知道,如今西夏和遼國使臣可是還在京城,如今仗是打了起來,那邊可怎麼辦?
「好,好!」
趙佶似乎感到心中的一絲東西突然破裂了,大為欣慰地點了點頭。
正當他還想再說什麼時,突然感到心中一陣悸痛,下一刻,他便突然失去了知覺。
在群臣的眼裡,眼前的結果當然是極度震撼的。就在他們的面前,年輕的君王突然毫無徵兆地軟倒在御座上,然後,便是內侍手忙腳亂地將趙佶抬到後殿′然蔡京親自出來鎮壓局面。但是,這畢竟是大朝議而非小朝議,要禁絕眾人之口談何容易。對於趙佶即位之後從未遇到大變故的大宋而言,這無疑是最大的一個危機。
第八卷諸國博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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