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丈夫歸家之後,王氏便趕緊將今日所見所聞對丈夫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想到今日那三個各有千秋的女子,她不由從心底生出了一股酸意,因此末了才不無嫉妒地道:「人家是一門三誥命,就連姬妾也封了縣君,真真是頂尖的權貴人家。想當初爹爹作為尚書左僕射的時候,也沒得到過這樣的恩典。」
「岳父大人早已去世,人走茶涼,如今哪比當日!」鄭居中早已被妻子的話攪得心煩意亂,此時聽王氏又翻出當年的舊賬,不由更覺得不耐煩。」你別忘了,就在紹聖年間,還有人抓住岳父的把柄不放,硬是把贈官都奪了還不肯罷休。要不是那一遭,我怎麼會時至今日還不得重用?」
「怎麼,你還念念不忘這些舊事?聖上即位之初便還了爹爹的官爵,如今你雖然是鄭貴妃在宮中多有照應,但一番加官焉知沒有爹爹的緣故?」
「你……」
鄭居中一時氣急,也懶得再和妻子爭辯,乾脆閉上了嘴,但心裡卻在盤算著該怎麼去和高俅拉關係。要知道,他和鄭貴妃之間的親戚關係是自己去認來的,之所以得到認可,一來是因為自己姿態夠低,二來則是因為鄭貴妃出身確實寒微,族裡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才會仿照章獻劉皇后的故事,找一個同姓之人作為後援。但真正論起來,無論宮中的鄭貴妃還是王德妃,其實都和高俅交好,否則當初根本就不會有那新增的兩個誥命。
見丈夫不說話。王氏也覺得沒趣↓乃是王珪在四十歲上得的女兒,兼且自幼受寵非常,不免有些跋扈。但見識終究是有地。母家再盛,終究她已經是鄭家的人。倘若丈夫的官職始終上不去,她自己也同樣沒有臉面。更何況,如今掌權地蔡京當年和她父親王珪深有嫌隙,不使絆子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了,更何況是有所助力。
「要不。我過兩天去拜訪一下高府?我今天見過那位高夫人,人是挺和氣的,聽說高相和這位原配夫人始終相敬如賓,她地話高相應該會聽。再者,許昌縣君和鄭貴妃關係不凡,這條路若能走通,你在鄭貴妃那裡也好說話。」
妻子服了軟,鄭居中自然也不好再擺出一副冷臉,雖然岳家已經有所敗落,但終究比他的本家要好得多。倘若當初不是得中進士,他也未必能夠資格和王家結親。略一沉吟,他便點了點頭:「那好。謎你便去高府走一遭吧,不用備辦什麼貴重禮物,須知高相在朝什麼珍貴物事沒見過,頭一次去太張揚反而不好。對了。你今天去的那個德記鳥鋪,知道東主是誰麼?」
「我哪裡知道東主是誰,不過是家裡的幾個使女提過罷了。再者,一個區區賣雀鳥的,左右不過有錢商賈,難道還能和朝中官員有關係不成?」王氏覺得丈夫太過小心謹慎,情不自禁地撇撇嘴道,「你呀,真是官做得越大膽子越小!」
鄭居中最怕地就是妻子的這種性子,此刻立刻沉下了臉:「京城裡的水深淺難測,別說我如今只是一個從六品小官,就是真的一舉升到了二三品,也得小心翼翼,否則一個不小心就被人掃落了!待會派人去打聽打聽,別給自己找了麻煩!」
「行了,依你就是!」
自打半年前德記開張之後,蔡攸便覺得自己的羽翼漸漸豐滿,行事也從外在的張揚轉為了內裡的暗自經營。就是這短短的一段日子,他網羅了不少鬱鬱不得志的官員,悄悄搗鼓出不少勾當。不過,他最恨那些個只把他當作蔡家大衙內的傢伙,在朝時固然還著力隱忍,在暗地發難時卻極不容情。一來二往,各色人都知道了他地手段,自然彙集了不少。
「你是說,今天高相和三位夫人去過你那裡?」
蔡攸很意外,因為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知道德記背後勾當的人究竟有多少′然前來趨附的大多都是些低品官員,而且各自都應該心照不宣,但是,誰能擔保事情不會傳揚開去?他和高俅已經暗中交鋒過好幾次,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從事實來講,他確實沒有一次佔到過上風,而究其原因,其一是因為他沒有足夠地權勢,其二則是因為他沒有班底。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用德記來作為幌子。
「他們真的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回稟大人,高相只是領三位夫人來買東西,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過。」那掌櫃是蔡攸千挑萬選出來的精細人,此刻低垂著頭畢恭畢敬地說道,「只是後來又來了一個口氣很大地女人,還聲稱自己和宮中鄭貴妃娘娘有往來,看她的樣子,小人認為必定是哪家官宦的家眷,無奈她一等到高相回去就立刻走了,所以小人沒法弄清她的底細。」
「鄭貴妃?」
蔡攸不由犯了躊躇,但細細一想便立刻得到了答案,隨即流露出了一絲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那個想要攀龍附鳳的傢伙!你好好想想,那個女人和高相及其夫人都說了些什麼,不能漏掉一句!」
那掌櫃原本以為王氏只是個尋常官眷,見蔡攸如此注意,只得拚命地回想著每一句話,末了才擦了一把汗道:「就這些,他們統共也沒說過幾句話,小人絕對不敢妄言。」
本作品k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蔡攸揮手把人打發走,然後便開始仔仔細細地盤算了起來。鄭居中不過是個小人物,無論才幹還是能力全都有限,投到哪一邊都無所謂,但重要的是,宮中那位鄭貴妃絕不可小覷。昭懷皇后暴崩之後,後宮便又恢復了平靜。可大權固然重歸王皇后,這位皇后卻是不管事的,如今內宮處事,反倒是鄭貴妃和王德妃說了算,這樣一衡量下來,父親和高俅在宮中的力量對比已經嚴重失衡。也就是說,只要那個向伊容一句話,高俅便能通過兩位寵妃影響趙佶,而父親卻無論如何做不到那一點。
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事關重大,無奈父親今日在都堂當值,他又不能就此事和別人商量,只得耐著性子翻看著書房中的書。只是他生來就不喜歡這些聖賢書,從骨子裡更是認為所謂仁恕節義都是儒家蒙騙人的玩意,因此不到半個時辰便看不下去了,思量片刻便決定索性去禁中點個卯。
二十七歲,直秘閣,集英殿修撰,他這個官職如今最大的任務便是編修《國學大典》但是,那裡有的是飽學大儒和各色才子,他不過是一個前來混資歷撈功勞的大臣公子,混跡於其中就連自己也覺得無趣,枉論他人。久而久之,他也就點個卯就去幹自己的事,旁人也不理會。
誰料,他剛剛經過都堂便看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辨清其人面目後,他略一思忖便悄悄跟了上去。不一會兒,他便瞥見對方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小黃門在角落裡嘀咕了一陣,又交給了對方一件東西,這才輕咳一聲現出了身形。
「蔡……蔡大人!」
「這不是書藝局的梁守道麼?哦,如今聽說你已經換了福寧殿的勾當,怎麼跑到外頭來了,是替聖上辦事?」蔡攸用一種漫不經心的目光掃了那個噤若寒蟬的小黃門一眼,突然厲聲喝道,「梁師成,你的膽子著實不小啊!」
事到臨頭,梁師成反而鎮定了下來,他看也不看那個渾身發抖的小黃門一眼,深深一揖道:「蔡大人,我那一次不過偶爾撞見了蔡相,並未存有異心,你為何苦苦相逼?師成只是一介閹宦,於蔡氏並無任何阻礙,那一天也並未聽到什麼有干礙的話。」
原來,那一次蔡氏父子正好在禁宮內某處秘商,不料卻被梁師成偶爾撞破,惱羞成怒之下,蔡京當即回稟趙佶撤了梁師成的差事′然如此,但趙佶仍舊念在梁師成寫的一手好字從輕發落,調了他在福寧殿作雜役,反而讓其多了在御前出現的機會。
蔡攸冷哼一聲,才想開口譏諷兩句,突然又生出了另一個念頭。
「以前的事情我沒工夫繼續追究,不過這個小黃門看上去面生得很,究竟是哪個宮裡的?」
不待那小黃門開口,梁師成便搶著答道:「他是韋才人跟前的人。」
「韋才人?」蔡攸眉頭大皺,要知道,趙佶眼下正是年輕風流的時節,宮中有封號的妃嬪足有好幾十,他當然不會認得區區一個才人。只是,這個姓氏怎麼聽上去這麼熟悉?沉思良久,他突然覺得眼前一亮,連忙問道:「可是先前鄭貴妃宮裡的那位韋才人?」
梁師成見蔡攸意動,心中不由大定,卻只是微微點頭一言不發。蔡氏父子權傾前朝不假,但後宮中自昭懷皇后薨逝之後便沒什麼後援,這樣看來,自己倒是可以借此機會用一用。
果然,蔡攸眼珠子一轉便有了主意,旋即換上了一幅高深莫測的臉。」想不到老梁你還有如此手段,好了,宮中之事和我無關,你自己好自為之就是!」
「蔡大人請留步!」梁師成見蔡攸要走,這才疾步奔上前將其攔住,而後低聲道,「蔡大人,實話不瞞你說,韋才人已經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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