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俅當初驚動朝堂的奏折相比,王厚的任職顯得相當低調。僅發遣河州兼洮西沿邊安撫司公事,這個長長的而又有些拗口的官職,其實賦予了他相當大的權限。如今他既兼了河州知州的頭銜,又一把抓了安撫司的諸多公事,幾乎就是熙河蘭會路的第一把手後備←自崇寧元年十一月起行,等到了河州之後便立刻整頓軍務,開始做大戰前的準備。連篇的奏疏也不斷發往京城,當然,其中大多由幕僚代筆,但事無鉅細無所不包卻是不假。
既然用兵,軍糧輸送等就是大事,由於秦陝前線連年用兵,軍糧全都是從後方送上,所以由商人僱人負責運糧,朝廷則償之以茶和絹帛之類充當交換便早已成了慣例。只是這一次,送了幾回糧草的商人愕然發現,除了一成不變的茶葉和絹帛錢鈔之外,這一次的等值物中甚至還出現了不少其他的東西,其中既有高麗人參,也有其他珍貴藥材,甚至還有來自南洋的乳香等內地難得一見的禁榷物,而且換算的價錢相當公道。消息一經傳出,頓時轟動一時。
商人們固然議論紛紛,高俅卻躲在福寧殿中和趙佶算賬←一邊翻動著一本厚厚的總賬,一邊口若懸河地向趙佶解釋著其中明細,時不時還使勁地吞一口唾沫。也難怪他如此失態,那巨額的利潤實在是驚人,除了曾經在海上遭遇風浪而不幸沉沒的一艘船之外,這幾次出海的過程都極其順利,甚至已經引起了沿海商人的注意。
「聖上,不管怎麼說,此事都應該繼續下去。對於我們的船隊來說,唯一可慮的便是海上地風浪。至於那些海盜則根本不在話下。」高俅合上賬本,鄭重其事地道,「按照事先的安排。那些增調的軍士已經組成了五艘武裝民船,裝備地都是大宋的制式軍器,擔任護衛的任務綽綽有餘。其實,依照臣的想法,只要借用商隊的利潤發展下去,我朝便可以逐漸擁有一支強大的海軍。到時,北可懾高麗女直。南可對付交趾等南洋諸國,比之陸路更有優勢。」
「海軍?」趙佶對這突如其來的題外話大感意外。但隨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唔,遼國鄰近海邊地是女直人,高麗也不過一個孤島。此事確實可議。這樣吧,你和嚴均好好商議一下,擬出一個詳細的條陳來,到時朕再召集人議一議。若是政事堂那裡都通不過,其他臣子就更加要鼓噪不休了。」
見高俅點頭應承。趙佶又來來回回走了幾步,突然轉身正色道:「其實朕也考慮過,這種做法確實是獲利豐厚,但是一家獨大終歸會引起別人地注意,所以……」
「聖上的意思是要拉人入伙,對不對?」高俅眨眼一笑,顯然早就料到了趙佶的這番心意,「聖上就是不說。我也想提出來。如今連家太引人注目了,已經接連有好幾撥人打探連家背後的靠山,若不是華亭已經漸漸籌備妥當,市舶司也已經籌備完畢,恐怕杭州那裡會頂不住壓力※以,臣也認為應該鼓動一下那些有錢地大佬們。」
「伯章你還真是打的好算盤!」趙佶忍不住笑罵了一句,這才問道,「既然如此,名單你應該都擬定好了?」
高俅笑吟吟地從袖中掏出一份名冊,隨手遞給了趙佶。「上頭連名字帶金額我都計算好了,對於他們來說就和拔根汗毛似的,想必沒人在乎這點錢,但彙集起來卻是一個驚人的數目。這樣一來,連家就變成了中間的代理人,既然童貫不會再回去管這件事,聖上也應該另外挑一個信得過地人前去監管。」
「朕明白,此事朕會留意一下,至於那些大臣……中朕可沒功夫一個個遊說,就全都交給你了。」
「臣領旨!」高俅裝模作樣地彎了彎腰,君臣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大笑了起來。
出了福寧殿,高俅便一路往外走去,心裡還在盤算著該用什麼樣的話語去說動那些老狐狸。突然,他聽到背後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回頭一看卻是曲風,不由大奇。
「高相,元符皇后召見!」曲風滿臉的不得勁,見高俅發愣,他連忙低聲提醒道,「我正好奉旨去崇恩宮,結果便被派了這個差事。高相若是沒什麼事最好去敷衍一下,畢竟再過一個月,聖上便要正式為她冊封太后了。」
高俅聞言皺起了眉頭,此時此刻,他不禁又想到了弟弟高傑的婚事上,要知道,那似乎也是劉珂從中攛掇的。若是這個女人一心想要插手朝堂,絕沒有把他和蔡京貼在一起的道理,可若不是如此,她又何必頻頻在暗處干預政事,鬧出那麼多風波?
「我知道了。」想來想去,高俅還是沒得出個所以然,只能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對了,你回去順便把此事和聖上提一下,別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跨入崇恩宮,高俅便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和往日劉珂寢宮的富麗堂皇不同,此時這裡顯現出來地更多是莊重典雅的氣息,似乎和當初慈德宮的氣像有些彷彿,想來是即將進封太后的劉珂刻意為之。果然,當一陣環珮叮噹響之後,那位昔日以明艷冠後庭著稱的元符皇后便身著一襲莊重典雅的深色袍服出現在了前殿。
高俅慌忙行禮,待他在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錦凳上坐下之後,頭頂便傳來了一個嫵媚的聲音。
「高卿家,不過三年不到,你便進位執政,我大宋歷朝以來,怕是沒有人能夠比你晉陞更速了。」劉珂笑意盈盈地打量著高俅,美眸中頗有一種別樣的神采。
「那都是聖上抬愛,臣驟然得此高位,著實惶恐,但定當盡心竭力以報聖上知遇之恩。」高俅略微欠了欠身,目光卻仍舊數著地上的青磚縫,除非萬不得已,他才不想和那惑入骨的目光相對。可是,一陣笑聲卻使得他不禁抬起了頭。
噗嗤——
只見座上的劉珂已經掩口輕笑,原本就是絕色的容光更顯嬌艷。「高卿家,我今日召你來又不是朝堂奏對,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我倒是聽說你即便在聖上面前也是不卑不亢,很擅長於活躍氣氛的,怎麼到了這裡就如此拘謹?我記得當初還是先帝美人的時候便見過你,那時你可不是此番模樣!」
聽到對方口氣,高俅不由愈加緊張。哲宗之所以這麼早去世,其中與劉珂用的那種秘藥有很大關係,而這一點上恰恰是他自己一手策劃的。再加上劉珂原本就不是向太后那樣的恬淡女子,所以,他相當忌諱讓這個女人掌握權力。只是如今趙佶在無知無覺之下似乎為對方所惑,他便不得不耗費精神與其虛與委蛇。
「算了,不說這些陳年往事。」劉珂嫣然一笑,朝身邊的一個宮女點了點頭,那宮女便向後一招手,不多時,三名宮女便各自托著一個托盤從後殿走出,行至高俅身前方才停住。
「這是用貢品絲綢精製的三套女子袍服,是我特意令人為高卿家的夫人製作的。」劉珂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高俅的臉色,見其依舊鎮定自若,隨即又補充了一句道,「雖然礙於欽聖皇后的喪期,高卿家還不能那麼快和伊容完婚,但依著聖上的意思,這誥命卻是很可能會封贈的,至於另一位嘛……總而言之,還請高卿家收下我這番好意。」
劉珂先前的舉止已經讓高俅倍感警惕,當聽明白那隱去的半截話時,他頓感心神狂震,只是用多年歷練出來的城府方才撐住了臉色不變,甚至用異常冷靜的口氣答道:「臣代內子拜謝皇后恩典。」
出宮的時候,由於身後跟著三個內侍,因此他只能維持著那幅淡然處之的表情,直到回到家中,令人收好了那三套精美的華服,又送走了那幾個內侍之後,他才勃然色變,陰沉的臉上凝滿了層層寒霜,最後乾脆把自己關進了書房中。
一門多誥命的前例歷史中確實是有的,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真實的歷史中,蔡京便是因姬妾封夫人這一點被史官大加撻伐,但橫豎自己並不在乎身後之名,這一點倒可以忽略。但是,劉珂刻意提起白玲的用意就很值得商榷了。儘管自己當初著力隱瞞白玲的身世,但是看今日劉珂的態度,說不定已經察覺到了一點風頭,萬一……
正胡思亂想時,他突然聽到房門被人推了開來,頓時大為光火,轉身正欲發脾氣的時候,入目的卻是妻子那張沉靜的臉,頓時把後半截話吞了回去。
「高郎,元符皇后命人送來的東西我已經看到了,怎麼,是不是有什麼不妥?」英娘在看過那三套款式不一,儀制卻一模一樣的袍服後,本能地感覺到一陣不對勁,聽說高俅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她立馬便趕了過來。此時見丈夫面色鐵青,她更是覺得其中有蹊蹺。
高俅按著英娘的肩膀示意其坐下,原原本本地將今日晉見始末說明了一遍,末了才長歎了一聲:「樹欲靜而風不止,如今真是哪裡都不得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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