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聲音聽上去驚天動地,但是等兩個衙役先後從地上爬起來時,高俅才發現他們除了形狀狼狽了一點之外,似乎連一點外傷都沒有,心中不由暗暗稱奇。由於正主兒跑了,惱羞成怒的兩個衙役自然不會甘休,此刻立刻改換矛頭盯上了雲蘭。
由於對那兩男一女頗感興趣,高俅也懶得和兩個小人物計較,二話不說便跟著兩個衙役進了留守府。待到見了一個言行傲慢的主事之後,高俅這才把端王府翊善的身份一亮,頓時令對方慌了手腳。那兩個始作俑者的衙役也全都傻了眼,雙雙叫苦不迭。恰好在此時呂惠卿歸府,聽聞高俅是來自汴京的官員便來了興趣,立刻差人來請。高俅生怕雲蘭再惹出麻煩,連忙要求留守府派人送她回去。
如果不是引路的差人事先打了招呼,高俅絕對認不出眼前這個長鬚飄飄,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老人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奸臣」呂惠卿,因此甫一打照面的時候,他不免慢了半拍才行下禮去。好在呂惠卿也沒有多加計較,彼此客套了幾句便分賓主坐下。
「伯章年紀輕輕便得聖上特旨除官,實在是前程不可限量啊!」儘管人不在汴京,但呂惠卿的耳目仍舊靈通得很。此刻他面帶微笑地看著高俅,語帶雙關地道,「我和子瞻當年也有些交情,所以少不得要代他教導你兩句。年輕人行事衝動可以理解,但到了朝堂上,凡事就不能脫離一個忍字。你前次得罪了章惇,他為人城府深沉,你將來要防著他幾分才是。」
若不是早知蘇呂二人之間的芥蒂,此時高俅說不定還會真的認為面前老人乃是蘇軾舊友。饒是如此,面對這麼一個老奸巨滑的傢伙,他卻不能不小心謹慎。「多謝呂大人教誨,我已經被逐出蘇門多年,平日也沒有什麼人會如此關懷,著實讓呂大人費心了!」
呂惠卿不以為意地曬然一笑,卻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適才我也聽說了,唉,不過一個村婦在大庭廣眾下胡言亂語罷了,確實用不著興師動眾。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的功過自有朝廷評價,自有史官評價,這些差人也太莽撞了一些。」他自嗟自歎了幾句,突然出其不意地問道,「他們還說伯章那位娘子似乎也對我有些不滿,不知是真是假?」
這句話一出,高俅頓時有些招架不住,別說雲蘭根本不是他的妻子,縱使雲蘭真的是自己的妻子,這藐視朝廷官員的罪名壓下來,自己一個區區從七品小官是怎麼也承受不起的←又不好直說雲蘭的身份,只得含含糊糊地答道:「呂大人言重了,她不過是性子太急,絕沒有不滿您的意思……」
「算了算了,到了如今的時節,我早已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了,縱使毀評如潮又有何妨?」呂惠卿看出了高俅的心意,隨口打斷了他的話,「你也不必一口一個大人,我如今年逾六十,你稱呼我一聲世伯不為過吧?對了,我倒忘了你如今乃是端王府翊善,此次前來大名府有何公幹麼?」
高俅哪敢說自己是告了假來尋人的,連忙胡亂捏造了一個借口矇混了過去。末了他告辭出來時,呂惠卿還不忘盛情相邀,他連忙答應了下來,心裡卻想著他日如何推托過去。離開留守府前,他順便又去打聽了一番,在得知呂惠卿下令不再追查那兩男一女時,他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
他回到客棧時,雲蘭已是等得心急如焚,見他進來立刻急匆匆地本上前,劈頭蓋臉地問道:「那傢伙有沒有為難你?」
「雲蘭,呂大人乃是堂堂北京留守,你這個稱呼似乎有些不恭吧?」高俅此時只感陣陣頭痛,卻又不敢放任了這個隨心所欲的女人,「你以後做事情小心一些,不可能每次都能這麼順利收場的。」
雲蘭臉色一變,隨後又換了一幅若無其事的表情。「知道了,我的高大官人,今後我凡事都聽你的還不行麼?」她冷冷一笑轉身便走,行到門口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忘了告訴你,和那個小姑娘一樣,我們家也是因為那勞什子的新政而家破人亡,之所以有如今的雲蘭,也全都是拜呂惠卿那夥人所賜※以你讓我在表面放尊重一些沒問題,但在心裡,我一定會詛咒他不得好死!」
高俅還是頭一次聽到雲蘭提及身世,怔了好半晌才恍過神來′說不齒呂惠卿人品,但他也知道,呂惠卿屬於那種很有才能的官員,無論民政還是軍事都有一套←這個高俅本就是來自現代,因此即便是為時人憎惡的新政,他也不是完全存著否定態度的。畢竟,有時候好心可能辦了壞事,新政由起初的頗有好評到後來的罵聲一片,其中緣由固然有急功近利不切實際的緣故,也少不了任人失當為人鑽了空子的關係。
第三天一大清早,他便收到了宗漢派人送來的消息。其中大意不外乎是說已經找到了其弟宗澤,末尾處還輾轉點明宗澤為人固執,不善機變,讓他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這讓高俅很有些失望。不過既然來了便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他一邊整理行裝準備出城前往館陶縣,一邊把雲蘭安置在了客棧中。為了穩妥起見,除了駕車的馬伕之外,他把其他人都留在了客棧中看護,就怕雲蘭再捅出什麼漏子。
車子才駛入一條僻靜的小巷,高俅突然感覺車身一陣搖晃,正疑惑間,只聽前面的車伕一陣吆喝,隨後車門被人大力拉了開來,三個熟悉的人影赫然呈現在眼前。「你們是……」
那為首的中年漢子原本想劫持一輛馬車盡快出城,誰知竟遇上了昨日故人,一時愣在了當場。良久,他方才深深一揖道:「昨日多謝官人娘子為舍妹說話,只是如今我們三人得罪了官府,希望官人能將我們帶出城去,我等感激不盡!」
高俅昨日應邀去見呂惠卿本就是為了打他們三個的主意,此時心中大喜。昨日的那次偶然相遇中,他已是聞到了空氣中那股淡淡的火藥氣味,要知道,這時節根本沒有爆竹煙花,火藥都是官府嚴格管制的東西,尋常百姓絕對不可能擁有。既然如此,幾個懂得火藥技術的人無疑是對己極其有用。
「也罷,我正好也要出城,三位便一同上車吧!」高俅有意暫時隱下了呂惠卿無意追究那一條,見三人無不喜出望外,他便對車伕吩咐了幾句,馬車很快再次啟動了。儘管如此,在過城門的時候,三人全都是神情緊張拳頭緊握,直到外間兵丁下令放行時,他們才真正放下了心。
「三位其實大可不必慌張,昨日我受你們牽連進了留守府,正好撞上了呂大人,他已經明言不再追究此事。」高俅這時才說了實話,見三人突然冒出了沖天敵意,他不由搖頭長歎了一聲,「我知道你們不信任官府,不過如今既然出了城,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你們什麼地方都可去得。」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那個狗官一夥的!」那少女敵意最重,甚至還不忘補充了一句,「天下當官的沒一個好人!」
「小鳳住口!」那中年漢子卻沉穩得多,「這位官人若是有心拿住我們,剛才出城的時候就不會那麼容易了。」他歉意地朝高俅一笑,指著旁邊的青年和那少女道,「他們是我的師弟師妹,因為自幼成了孤兒,所以一向厭惡官府中人。剛才若有衝撞之處,還請官人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