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今天要出去,下一章可能在晚上很晚的時候了,大家可以等到明天一早一起看……
從崇慶宮歸來的蘇軾一頭扎進了書齋,而此時,面色哀戚的蘇過已經等在了裡面。
一見父親回來,蘇過就立刻迎了上去,急匆匆地掩上了房門。「爹爹,我今日去過天香樓了……」
「你,你去那裡幹什麼?」蘇軾不待兒子說完便一口打斷了他的話,老邁的臉上儘是驚愕,「你就不知道人家正是等著看笑話麼?就算真的要去,你差個下人去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跑這麼一趟,你,你真是糊塗啊!」
蘇過慚愧地低下了頭,但隨即便立刻分辯道:「爹爹,外人去哪裡能弄清楚實情。我那時都看到了,伯章確實和那個雲蘭在一起,我起初還以為他是去鬼混,可後來才發覺他身上傷痕纍纍。據雲蘭所說,她是半路上把人給救回去的,似乎那時候伯章受傷極重。」
「什麼?」蘇軾只覺渾身一激靈,立刻轉過了身子,「他……他如今怎麼樣?」不待兒子回答,他便焦慮地在房間中踱起了步子,突然開口吩咐道,「你,你趕快帶幾個人把他抬回來,天香樓畢竟閒人太多,不是養傷的地方!」
蘇過答應了一聲便欲往外走,前腳剛踏到門檻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站住,還是不要妄動的好。你先別把事情告訴別人,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蘇過被這一驚一乍的舉動弄得摸不著頭腦,可無論怎麼詢問父親都始終不鬆口,他也只能怏怏放棄了,一個人默默去了靈堂為母親守靈。
晚飯時分,蘇軾把一大群人全都召集到了書房,其中既有弟弟蘇轍和自己的三個兒子,也有蘇門四學士的黃秦張晁,滿滿當當擠了一屋子←鄭而重之地掩上了房門,又命管家蘇橋和兩個心腹家人守在了外面,這才一個人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太皇太后今天召見了我。」蘇軾開門見山地望著眾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眾所周知,太皇太后一向對我和子由優容有加,這份眷顧也愛屋及烏到了你們的身上,但是,倘若她老人家……」他突然頓了一頓,隱去了下面的層層關節,「如今閏之既已過世,我已經決定,一旦事機有變便上表乞求外放定州。希望聖上能看在我一心一意為朝廷守邊的份上,讓我在那裡度過餘生。」
「父親!」
「老師!」
「大哥!」
房中響起了一陣參差不齊的驚呼,然而,他們很快都沉默了。畢竟,當高氏這個所有舊黨中人的靠山倒下之後,再想在朝中立足便沒有那麼容易了。這些天哲宗趙煦甫一親政,便在不少大事上和宰輔大臣針鋒相對,不少人都有抽身而退的念頭。
就在此時,蘇軾又丟下了另一句份量頗重的話:「還有,明天命蘇府家人以我的名義放出消息,就說伯章……伯章不遵教誨,今後不用再進蘇府家門了!記住,這個消息不能由你們中的任何人說出去,他人詢問起來你們只要支吾相對語焉不詳就行了!」
「爹爹!」蘇過再也忍不住心頭驚駭,頭一個出言反對道,「爹爹你怎麼能下這種決定,我午間不是向您稟報過了麼,伯章是身受重傷才會待在天香樓,並非尋花問柳!」
其他人聞言頓時恍然大悟,那點小小芥蒂也就隨之去了,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窮無盡的疑惑。既然蘇軾已經知道了事情原委,為何還要執意逐高俅出師門?
「大哥,難道你是想保全他?」蘇轍本能地生出一個念頭,臉色不由大變,「他如今身無官職,你是怕蘇門弟子的身份有礙於他今後的仕途?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伯章這個人往日雖然灑脫,卻是一個認死理的人,倘若他有什麼想不開……」
蘇軾長歎一聲,面上浮現出濃重的無奈之色,「我何嘗想這麼做,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不能趁著這個機會讓伯章脫離蘇門,他日想要再這麼做就難了。那一日的蹴鞠之會,我看得出來聖上對伯章的幾句對答頗有好感,只是不喜他出身蘇門這一點而已。」他轉過身來,目光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這麼做無論是對伯章或是對我們都好,倘若他真有緣法平步青雲,將來說不定吾等還有回朝之日,唉!」
「老師,伯章畢竟還年輕,倘若他不明白您的這一份苦心,那又該如何是好?」張耒忍不住插了一句話,「況且時人極重名譽,光是那些流言蜚語就足以毀去一個人,伯章未必能經受得住啊!」
「所以我才說那些話不能由我們口中傳出去。」蘇軾苦笑著搖搖頭,緩緩出言解釋道,「倘若做的太過分,聖上也許會認為我們在做戲,是矯情;如果太輕描淡寫,則不會收到應有的效果※以,大家要裝得含含糊糊不置可否,當面絕不能承認這一點。至於伯章,他是個聰明人……」
一個天大的決定就在蘇軾那句「聰明人」的感歎中再無質疑,然而,當消息傳到天香樓時,傷勢初癒的高俅仍舊幾乎吐血←再也無心注意滿臉嘲弄之色的雲蘭,一個人陷入了幾近癲狂的情緒之中。
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哪怕是故意逃離蘇府也只是不想再次面對那種令人傷心絕望的場面,而之後發生的事情更非能由自己控制。既然如此,上天為何要與自己開這麼一個玩笑?回想起和蘇軾的相知相遇相識,他心目中的那個老者始終都是溫和而講理的,更何況蘇過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經過,又怎麼會輕易做出這樣的決定?
「蘇門弟子……看來我一開始就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高俅不是出了名的無賴麼,我幹嗎要去當什麼聖人,照老路巴結趙佶這個未來的宋徽宗就好,管其他那麼多幹什麼?」一瞬間,一道雷光劈在了高俅心頭,所有的迷霧頓時散開了,「蘇門弟子的名頭有什麼用,一個個貶謫邊遠終生未回,自己何必抱著那一點名譽不放,如蔡京童貫這樣的奸相佞臣還不是安享榮華富貴麼?既然上天不讓自己浪子回頭,那便索性作一個八面玲瓏的不倒翁好了!」
想到這裡,他顧不得那些正在癒合中的傷口,用力一掀錦被從床上爬了起來。「蘭兒,這些天有勞你照顧了,你的救命之恩我絕不會忘記!不過,現在我必須走了,你能不能把我的衣服拿過來?」
「你那些衣服早已經破破爛爛,哪裡還能穿出去招搖?」雲蘭沒有半點阻攔之意,懶洋洋地吩咐道,「品兒,去找一套衣服過來!記住,不要那些臭男人穿過的!」
高俅沒工夫計較雲蘭的態度,在小丫頭品兒的幫助下利落地穿上了全套裝束←看了看鏡中臉色蒼白的自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事到如今倘若他還不知道兇手是誰,那就是徹頭徹尾的傻瓜了。
臨出門時,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而後像記起什麼要事一般,三兩步走到雲蘭跟前,出其不意地重重吻住了伊人的紅唇。
「蘭兒,謝謝!」
他輕輕摘下了雲蘭頭上的一支八寶金簪放在懷裡,這才轉身快步離去。這一刻,他終於拋下了所有的心結,既然歷史已經因為自己的到來出現了分岔,那麼,他又何妨放縱一回?
雲蘭怔怔地望著高俅遠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舉手撫摸著櫻唇,好半晌才恍過神來。「這個死鬼!」她恨恨罵了一句,又衝著身旁偷笑不已的小丫頭喝道,「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滾去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