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師母竟然故去了?」
乍聽噩耗,正在遂寧郡王府握著趙佶的手教導書法的高俅手腕一抖,一滴厚厚的墨汁頓時滴在了宣紙上,把一幅好好的字污得慘不忍睹。趙佶眉頭一皺,卻也無暇顧及區區一幅習作,很是大度地一揮手道:「伯章,既然蘇府有變,你就趕緊回去吧,我這裡不打緊……對了,來人,用我的馬車送伯章先生回去,還有,準備賻儀,令王府長史前去弔喪!」
一通折騰後,高俅終於匆匆趕到了蘇府,此時,蘇家的一干至交老友並子弟全都到齊了,蘇軾的三個兒子全都披著孝衣站在那裡,個個雙眼通紅淚流不止,蘇軾更是悲痛得幾乎昏厥了過去…都沒有想到,就在王潤之已經能下地走動的時候,天公突然收去了她的性命。
面對這種生離死別的淒苦,高俅強撐了一會便倉皇逃了出來,好在其時府中極亂,倒沒有人注意他←一個人茫然無措地行走在無人的小巷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當年送別愛人時的情景,兩相比較何其相似!
據歷史記載,就在王潤之去世後不久,太皇太后高氏也隨之與世長辭,在此之後,蘇軾便一貶再貶,至死也也沒有回到過汴京。此情此情之下,他很有一番指天怒罵的衝動,早知如此,為何不讓自己一開始就穿越到徽宗那個年代,成為權傾一時的高太尉,那便和蘇軾再無交集,也就沒有將來生離死別的那點傷心絕望了。
正當他沉浸在一片渾渾噩噩的情緒中時,背後突然狠狠著了一下,始料未及的他當即仆倒在地。黑暗之中,他看見幾條手持棍棒的人影從前方奔了出來,瞧那架勢,分明是欲置自己於死地而後快。而此刻,後背又傳來了陣陣劇痛。
儘管情勢萬分險惡,但被人一悶棍打醒,高俅反覺精神振奮了許多,勉力朝前一滾,而後他又是一個魚躍從地上跳了起來,背靠土牆,冷冷望著那幾個不斷靠近的漢子。
「上,打死了他自有主人撐著,回去了還重重有賞!」一個大漢被高俅的目光看得不寒而慄,大喝一聲自壯其膽道。
「群毆是麼?」高俅喃喃自語,回想起了當初那段任性癲狂的經歷,嘴角流露出了一絲陰狠的微笑。衡量了一下前後的人數比,他捏緊了袖子中一枚用來防身的鋒利刀片,身子卻絲毫沒動,「雜碎就是雜碎,你們不是要我的命麼,若有本事就來取好了!」
打頭的大漢被幾句挑釁激得勃然大怒,看準了高俅手上全無武器,他自忖佔據了絕對優勢,此時只想狠狠將敵人踩在腳下盡情蹂躪,暴喝一聲便提著木棒撲了上去,根本沒注意對手眼中一閃即逝的寒光。
就在勁風及體的一剎那,高俅左肩微微一沉,身體滑溜至極地向右移動了幾寸,差之毫釐地避開了木棒,右手猛地向前揮出,帶著巨大衝勁的鋒利刀片勢如破竹地割開了對手的層層衣物,在其胸脯上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只是一合之下,他便以毫髮無傷的代價換取了對手一人重傷。
趁著那人被打懵的當口,他暴起右腳踹下了那根木棒,左手狠狠一扒拉,竟硬生生地把那漢子重重撂在了牆上,隨即抄起木棒往人群中衝去∼拳難敵眾手,儘管倒在他手底下的已經超過了五人,但他身上已經不知中了多少拳腳棍棒,腳下步伐也不禁散亂了下來。
漸漸的,高俅完全把什麼武技章法丟在了腦後,只想盡情地宣洩心中的情緒,甚至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木棒斷了,他就用拳打腳踢頭槌甚至牙咬,像野獸一般在人群中任意肆虐,一雙眼睛竟變成了血紅色。眼看這幅情景,那群大漢也有些怕了,待到渾身浴血的高俅打倒了第十一個人之後,剩下的人終於拋下一地慘哼的同伴一哄而散,逃得無影無蹤。
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高俅自感神志也逐漸恢復了清明,可是,原本沒多大感受的傷痛卻如排山倒海般像他襲了過來←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腳,一步步地朝巷子外挪去,就在抵達巷口的一剎那,他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重重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愕然發覺自己躺在了一張描金繡鳳的大床上。隔著粉紅色的帷幕,依稀可見四周奢華的陳設,鼻尖還隱隱聞得一股甜絲絲的香味。那香味甫一入腦,他頓覺渾身筋骨似乎都軟麻了下來,心下頓時大駭,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什麼軟筋散?
他正在那裡胡思亂想,外間卻響起了幾個女子的談話聲,但無論怎麼努力都聽不分明。大急之下,他掙扎著就想下床,可稍稍一動便牽動了渾身傷口,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呻吟。這下子,房間裡立時傳來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床前的帷幔就被人掀了起來。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在床前一探,隨即大呼小叫了起來:「姐姐,姐姐,人已經醒了,你快來啊!」滿臉稚氣的她左右打量著高俅的臉,甚至還好奇地伸手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這才嘖嘖稱讚道,「你還真是強壯,受了那麼重的傷,居然這麼快就醒了。別動,大夫說了,你起碼要躺上三四天才能下地!」
高俅被這小丫頭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心裡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那所謂的小姐是誰。此地和思幽小築差異太大,況且他也不信澄心會冒著風險把自己往那裡帶,可除了澄心,自己在汴京城分明不認得英娘以外的其他女人啊?
「喲,不愧是高二郎,居然這麼快就恢復了過來,還真是讓人吃驚呢!」隨著一個甜得發膩的聲音,一個妖嬈多姿的女子出現在了高俅面前,一舉一動間流露出無窮無盡的魅惑,就連行動間的環珮叮噹聲都扣人心弦。
「你……你是雲蘭?」高俅好容易才從記憶中翻出這個名字,心中陡地一凜。對方顯而易見是和正牌高俅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自己畢竟是冒牌貨,倘若這雲蘭在救下自己後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自己又該怎麼辦?心亂如麻之下,他只得強作鎮定地問道,「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雲蘭輕輕攏了攏額上的幾根劉海,忽地嫣然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天,你足足躺了三天,這還是你命大正好遇到了我。否則,就憑你這一身的傷,躺在那巷子裡也會流血而死。」她一邊說一邊把那個小丫頭驅趕了出去,這才在床頭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看著高俅,「我還以為高二郎浪子回頭之後不再好勇鬥狠,如今看來,你仍然是老樣子。」
高俅正想開口答話,孰料一根手指突然在面上緩緩滑過,隨之而來的則是一種奇異的銷魂感。好半晌,他才勉強克制住心中那縷慾念,正面對上了雲蘭的目光。「今次之事我高俅絕不會忘懷,他日必有報答。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請雲蘭姑娘通知一下我家娘子……」
話未說完,雲蘭的臉色登時一變,用一種彷彿看陌生人的目光盯著高俅,良久才似笑非笑地道:「二郎,你就真的如此薄情,久別重逢後第一次在此地過夜也念念不忘自家娘子?你可曾知道,為了收留你,我可是推了不少熟客,如今天香樓上下何人不知是你高二郎重回我的繡閣?居然叫我雲蘭姑娘,你當初那股熱絡勁到哪裡去了?」
「雲蘭……」
「我的高郎,你大概還不知道,你苦心經營出來的大好名聲,已經早已煙消雲散了。事到如今,你還如此道貌岸然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