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傳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花中澄心
    「五百貫!」高俅和劉安不由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雙方的臉上全是訝異之色。要知道,即便是本朝蘇黃米蔡諸名家的墨寶真跡也不過能賣到這個價錢,這澄心竟開口就是五百貫,足見囊中富足。

    「怎麼樣,劉管事是否能看在我在集賢齋買過那麼多名家字畫的份上,把這兩幅字讓給我呢?」見兩人面色不一,澄心臉上的笑容更多了幾分攝魂奪魄的魅力。

    「這……」劉安神情數變,最終還是咬牙切齒地點了點頭。畢竟,他這兩年來賣給澄心的字畫價值不下數萬貫,區區兩幅字的利潤雖然可觀,但確實算不上什麼。「既然澄心姑娘開了口,那小人哪有拒絕的道理,姑娘直接和這位公子詳談就是,不過今後還請二位多多記掛我們集賢齋才好。」說著說著,他突然使勁地一拍腦袋,大為惶恐地道,「談了這麼久,小人居然忘了請教公子名姓,實在是有失禮數,請問公子是……」

    「高俅,草字伯章……」高俅話還沒說完就聽得身旁一聲低低的驚呼,不由奇怪地扭頭望去。只見澄心眼睛大亮,像看怪物似的盯著他,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原來你就是高俅,難怪……」

    這句話太過莫名其妙,高俅思量自己先後只見過澄心兩次,前一次還只是在人群中窺了一眼,這伊人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正疑惑間,澄心卻自己解開了疑團。

    「數日前,蘇三公子曾經在入雲閣說過,在聽到澄心欲在此地獻藝的消息之後,他的好友高伯章高公子居然義無反顧地回家陪伴嬌妻。那個時候澄心就想,世上竟有如此眷戀家室的男子,有機會一定要一睹真顏,想不到今日竟有會面的機會!」她一邊說一邊故意把身子挨近了高俅,吐氣如蘭地調笑道,「高公子那時匆匆離去,究竟是嫌棄澄心乃殘花敗柳,還是根本就對澄心的才藝不屑一顧?」

    只是一番不算太親近的肢體接觸,高俅就感到一股熊熊慾火從小腹倏地竄了上來,一時間驚得魂飛魄散,連忙不著痕跡地往旁邊移了兩步,心中把惹出這場麻煩的蘇過罵了個半死。眼見佳人大有興師問罪的勢頭,他連忙尷尬地解釋道:「姑娘誤會了,姑娘的才藝容貌享譽汴京,令無數王公貴胄顛倒迷醉,我又怎敢有不敬?叔黨賢弟不過是開開玩笑而已,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既如此,高公子可願隨我一行?」澄心卻並不願輕輕放過,纖纖素手甚至搭上了高俅的肩膀,「今日我出行只帶了幾十貫錢,要支付公子這兩幅字遠遠不夠。公子若是不嫌棄,可願意到澄心的思幽小築坐上片刻?」

    話說到這個份上,旁邊的劉安已是錯愕非常。須知澄心之所以能夠艷冠群芳獨步汴京,就是因為她的眼界之高無人能及。達官顯貴千金一擲,文人墨客出口成章固然能夠博得美人一粲,但要成為入幕之賓卻絕無可能。這兩年來,能夠受邀進入其私邸思幽小築的人屈指可數,想不到這個看似王府家人的高俅能夠輕易得佳人青睞,傳揚出去絕對是一樁大新聞了。

    「這……」雖然被澄心挑逗得心猿意馬,但高俅心中總有一種不妥當的感覺。衡量再三,想到對方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危險,他終究還是點頭答應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臨出門時,澄心卻先和劉安竊竊私語了幾句,見店堂內沒有外人,周圍也無人窺伺之後她才讓高俅和自己一同登上了馬車。這次出行,澄心並未有婢女隨侍,四個從人都在外面扈從,車廂中只有男女兩人,這不免生出了一種孤男寡女獨處的尷尬。

    「怎麼,高公子覺得和澄心同乘一車有失身份嗎?」澄心楚楚可憐地靠上前來,半真半假地問道,「當年朱雀門高二郎一腳蹴鞠絕技名冠四方,聽說他風流倜儻留情無數,妾身只聞其名卻未曾得見。想不到真正的高二郎卻守禮至此,真是令妾身大為震驚呢!」

    高俅起初還只是認為這個花中行首在開玩笑,聽到後來不由冷汗淋漓←怎麼都沒有想到,在汴京享有盛名的澄心竟會摸透了自己以前的底細,此女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只憑一個名字知道這麼多?心亂如麻的他只得小心翼翼敷衍了兩句,再也不敢小覷半分。

    不過,澄心的試探點到為止,此後的足足一刻鐘裡,她再也沒有說半個字,目光也始終流連在窗外,彷彿忘記了車廂中還有旁人。

    百無聊賴的高俅也只得藉著瀏覽外界風景打發時間,誰料馬車行至思幽小築時卻過其門而不入,繞了一個大圈子才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門處停下。御者下車輕叩了幾下門之後,一個青衣小婢匆匆匆匆迎了出來,恭恭敬敬地把一群人引進了一個幽雅的花園。

    幾經周折,又一個藍衣小婢侍奉澄心去裡間更衣,而青衣婢女則把高俅引至了一間裝飾古樸的房間中,隨即躬身告退。

    眼見四周無人,高俅心情稍定,這才打量起四周的陳設來。整個房間都瀰漫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靠窗的書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而書架上一摞摞的書堆得老高,他略略翻了幾本,其中甚至有司馬遷的史記,看得他心中暗歎。不僅如此,牆上的字畫也不見什麼仕女圖,除了水墨山水便是詩詞題字,令人一望而豁然開朗。靠牆的紅木大床上懸掛著一頂水墨綾帳,赫然給人一種清新素雅的感覺。

    「怎麼,妾身這房間還入得高公子法眼麼?」隨著一聲柔媚的話語,澄心笑意盈盈地出現在了門口,身後並無半人相隨,「妾身這裡雖也有來往的客人,但第一次來就能應邀進入此地的,高公子還是頭一個。」

    打定了主意繼續周旋,高俅臉上的侷促之色頓時無影無蹤←大大方方地走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突然轉過了身子,環抱雙手調笑道:「既如此,我是不是應該說一句榮幸之至?不過,姑娘把書房設在香閨之中,難道就不怕墨香之氣和脂粉之氣無法調和麼?」

    「難道高公子就認為妾身必得枕著男人才能入睡?」澄心針鋒相對地反擊道,臉上突然現出了濃濃的譏誚之意,「據蘇三公子所說,高公子雖不以詩詞見長,卻時常能夠偶得幾句四座皆驚的詞句,不知今日能否讓澄心見識一下?」

    高俅見此女機鋒如此厲害,哪敢其面前多做賣弄,正要出言推辭時,剛剛見過的那個青衣婢女卻匆匆忙忙地衝了進來,臉色極為慌張。「小姐,小姐!那位宋公子又來了,外邊沒人攔得住他,他……」

    「知道了,你先退下,務必讓他們阻上一阻!」澄心臉上掠過一絲驚怒之色,厲聲斥退了侍女後,她一把抓起了高俅的袍袖,一字一句地道,「公子可相信我?」

    高俅見始終她如此做作,心中疑心更重,但面上卻只得點頭道:「自然相信!」

    澄心一手拉開一個櫃子,三兩下搬空了裡面的東西,又撕下了一幅畫,這才露出了一個足以容下兩人的暗格。「外邊那人非同小可,我今天又不知道他會來,所以只得讓你先在這裡避一避。」她見高俅還在那裡猶豫,臉色不由變得鐵青,「若是你還要性命就動作快一點,別以為你交遊廣闊就可以肆無忌憚,否則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被人這麼一說,高俅的豪氣反倒上來了,畢竟,今次是澄心將自己請來的,如今此女又因為什麼老相好而要遮遮掩掩,自己如若還任人擺佈,豈不是完全失了尊嚴?因此,不論澄心在旁邊怎麼催促,他只是站在那裡不動。

    「你……」氣急敗壞的澄心狠狠瞪了高俅一眼,耳聽那上樓的腳步聲漸漸近了,她只能一跺腳匆匆迎了出去,臨走時還不忘撂下了一句重話,「若是到時出了事情,別怪我沒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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