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楷第一次感到親人的離別會這樣纏綿、傷感，難怪古時文人留下了那麼多膾炙人口的詩句，民國時也有那首「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的送別名篇。
回到廠子，那熱鬧無比的場面真是讓人無語。祝楷當機立斷，把已經登記的非滬局的人全領到訓練場，五個德國人有德國領事館的推薦書，也就接收了下來，先讓他們組織人前往會境一帶的訓練場，也可以考察一下他們的軍事素養。那塊地比廠區大多了，離廠也近，準備這邊廠房不夠用了，可以在那裡擴建。
訓練場有一排簡易的平房，軍營的模式，由於人太多了，將近一千人了，他們被迅速的分成十個連隊，由德國人帶五個，護衛隊的隊員帶五個，周仁海和文懷建兩人找了二十來個老兵，基本把排一級建立起來。
首先是甄別技術人才，有四分之一多的人是精於機械的，由護衛隊員把願意春節加班的人挑出來，想不到有大半的人同意過年不休息，祝楷不知道現在其他廠裡有多亂，而且幹活拿不到工錢也時常發生，大多數人建議生產還是用兩班倒，許多工廠用的這個制度，大家也比較熟悉。這些人被帶回去馬上上工。而餘下的人要求首先軍訓四天後回家，等年後正式開工再來上班，這樣有大部分人不願意，要求不參加軍訓，祝楷沒同意，沒有錄取他們，就只剩下七八個人，他們在上海有家室，年裡忙，年後想進廠裡，咬牙堅持四天軍訓也沒有什麼。
剩下的七百多人是學徒工居多，還有一些流民，還是那個條件，年裡留下訓練的人，可以年後按照各人情況或上機床跟師傅做學徒，或當護衛，或做雜活，不一而足。
淘汰的很快，三百人因各種因素被拒，留下的人被告知，還有人會加入進來，但淘汰率還是不低。
到了下午的時候，不斷地有人來也不斷地有人走，終於確定了願意春節加班的技術工人有四百多人，而原來廠裡的工人感到了巨大的生存壓力，全部要求加班，而招聘進來年後再來的技術工人只有五十來人。祝楷還發現了好幾個管理人員，都是原來的廠子經營不善後失業的，可以讓他們接過管理的擔子，自己監管就行，還是不行的淘汰就是了。
在訓練場的人足足有一千二百多人，簡易的平房都抓緊人手搭建，這些人裡還是什麼人才都有，光光建築隊帶過的就有近四分之一，自己人動手，也知道怎麼方便。這些人還是都留下來吧，確實是沒有什麼家當的人，只要給口飯就能幹活的，況且還許了那麼大的餅，每個人都不想離開。
祝楷通知了約翰他們，準備都用起來，不過伙食消耗大了點。祝楷也和他們說了家裡的情況，準備的行程和要帶的人員會這幾天安排好。周馥還是很欣慰祝楷能夠和家人聯繫，他早前隱隱感覺到是祝家，現在證實了，也是好事。
二十二號預約的四百來人到訓練場，一看這人山人海的訓練情景，嚇壞了，不可能要那麼多人，自己被淘汰了？他們在忐忑不安中過了一遍昨天的流程，祝楷不用管這些。報名今天已經截止，可還是有源源不斷的人來報名，只好貼出告示不再招人。
最終的數字是一千九百人，五百三十人是技術工人，他們將集中生產槍支生產線設備和子彈生產線設備，爭取把槍支和彈藥的生產能力提上去。
一千三百二十八個是訓練場訓練的工人，還有四十二個人是管理人員、翻譯人員和設計人員，其中還有兩個是發動機專業的留學歸國人士。
祝楷集中專業人士攻關半自動步槍的工作馬上就見成效，幾個關鍵的問題僅憑老師傅的加工水平就解決了，現在就剩下生產線的設計製造，年前別想成批生產，不過生產加工二三十支槍還是沒有問題，不斷修修改改就拼湊出來，連續加工的問題也是顯而易見的，現有的技術條件，加工精度就是道坎，讓年裡加班的人頭痛去吧。他把衝鋒鎗的子彈口徑和半自動步槍的調成一致的7.9毫米，回家需要帶人帶槍，到時候調人出來。
華新機械廠和訓練場天天安排人持槍巡邏，德國教官的訓練要求很嚴，上了大量，一時間大家痛苦不堪，好在伙食很足，葷素搭配，使得這一千多人天天過年的感覺，也就沒有人叫苦，但也有人承受不了，兩天時間退了二十一人。第三天開始，教官開始射擊訓練，這次使用的實戰射擊模擬，一批人在實彈訓練，一批人臥倒在靶前。很快，有一百多人被挑出來，擔任班排長，他們會被特別訓練，各種技能訓練科目首先實施在他們身上。他們被告知，如果能夠順利通過，將會發放部分補貼，這大大帶動了他們的訓練積極性。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其他人得知訓練好也能掙錢，追趕的勁頭就足了，子彈的消耗驚人。
生產在瘋狂地擴張著，訓練在痛苦中進行著，銀子在飛速地流逝著，主管財務的經理在辦公室找到祝楷，「按照這個水平消耗，我們的錢最多撐到月底。」他把賬目攤開給祝楷看，主要的資金按祝楷的要求都投入物資囤積上，人員擴招、生產擴張，月底之前會帶來非常大資金壓力，祝楷知道這個預期，可已經不能停下腳步，只要這步跨出去，將會迎來一個飛速地發展時期，一切的矛盾將迎刃而解。
「資金這個月沒有問題吧？」
「是的，不要再超支，這個月可以，也就是只有七八天的開支。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好，交給我吧。」祝楷需要考慮各個方面的問題，還有幾天時間，他不準備讓幾個股東追加投入，那樣進一步會攤薄股份的。
「老闆，工人糾察隊的朱新峰來了。」曉翰進來告訴祝楷。
「哦，他來幹什麼？」祝楷讓曉翰把朱新峰帶進來。
「你好，祝老闆，你們動靜這麼大，生意真紅火啊！」朱新峰一進門就恭維祝楷。
「哪裡哪裡，你們工人糾察隊的動靜也不小啊！」祝楷不知道他來幹什麼，只是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眼睛盯著他。
「我們想再買點槍和子彈。」朱新峰單刀直入地說，雖然上次買賣是曉翰安排的，可那是淘汰的槍支，這次要多一點，新貨肯定得找老闆。
「我們的許多隊員還是空手呢！請祝老闆幫幫忙了。」
「這不太好辦啊……」祝楷也在考慮怎麼做比較合適，他直接找曉翰，肯定就知道我們自己有貨，找自己則是不清楚情況。
「我們籌措了五萬大洋，您看…」朱新峰也拿不定價格怎麼定，乾脆讓祝楷開價。
「這樣，我幫你買兩百支98k，兩千發子彈。」祝楷想了想，加了一句，「再附送你五把手槍。」
「這太好了，能不能今晚老時間，老地方交易，錢我帶過來了。」朱新峰著急地說。
「你找曉翰，他會安排的。以後還是先知會曉翰，他處理不了，會找我的。」祝楷示意曉翰領朱新峰出去，曉翰也聽見了交易，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錢交給財務經理。
祝楷一想利潤至少四萬以上，不禁開心起來，暴利啊，暴利。過會兒，約翰聽說了，也過來找祝楷。
「剛聽說財務出點問題，我還想過來問你，你這就解決了，哈哈，不錯。」約翰心裡開心啊，洋行走軍械量很大，是掙大錢，可成本也大，哪有自己生產這麼爽。「可惜，產量還沒有上來，大單都不敢接。」
「你看著吧，我把工人都集中在生產線的生產上，只要有一個月，產量就可以翻十倍，甚至三十倍，現在資金緊了些，最好是能夠借筆錢來。訓練場那些人是明年要用的，還不知道會淘汰多少，那幾個德國人太狠了。」祝楷說著，約翰也不好意思說追加投資，上次已經攤薄祝楷的股份了，這次還這麼干就不地道了，華新可是祝楷一人撐起來的。
「對了，聽說你家人找來了。」約翰問道。
「是啊，三十一號要回去一趟，初三去烏傷看看，帶批人回來。」祝楷回答。
「浙江那邊聽說在打仗。」
「我們人會帶多幾個，到時候你看著廠裡，你是大股東，又不過年，最合適。」祝楷戲謔地對約翰說。約翰不禁也笑了，「沒事，你走那麼幾天，我頂得住。」
朱新峰接下來幾天又來了一趟，這回是其它事。
「祝老闆，我們工人糾察隊在巡邏，你們也在巡邏，是不是可以有什麼事可以相互配合一下？」朱新峰想提這事好久了。
「哦，可以啊！你有什麼好辦法？最好把江南製造局的人也動員起來。」祝楷比較看好這事，這樣對大家都好，不會產生誤會，還能及時處理事情。
「滬局這邊有支五十人的糾察隊，可地方太大，顧不過來，我們曾經去談過聯保，他們的頭好像不感興趣，要不你們去接觸一下。」朱新峰說道。
祝楷心裡一喜，有門了。「好，我叫人去做。你這邊有事還是聯繫曉翰。」
祝楷還是比較關注滬局，雖然這兩年它沒有製造武器，可設備還在，鋼鐵廠也還在生產。早年的時候，滬局製造的槍支、大炮雖然價格偏高，但也培養了大批的技術工人。他很想看看這個能夠製造大炮的兵工廠。
在滬局過來的一個工人的引見下，祝楷見到了滬局糾察隊的頭汪海華，原來他們是造船廠的糾察隊，而兵工廠就在邊上的高昌廟，那裡有北洋的駐軍，根本進不去。祝楷到是饒有興趣地在船廠逛了一圈，汪海華也知道華新的動靜挺大的，一路小心翼翼地陪著他。一圈逛完，祝楷和汪海華決定實行聯防，華新的人為主，滬局糾察隊的隊員為輔。
槍支倒是不能給，自己還不夠用，一千多人才四五十支槍，剛生產出來的98k不是被他賣了。不過設備的生產也是加快了，搭建的生產線漸漸要完成，很快就能投入生產。祝楷回到廠裡，馬上要求負責的經理預判兩邊生產的進度，給出槍支、彈藥生產的時間數目表，以便約翰能夠按照這個接受單子，至少可以預收一筆錢進來，年前的經濟危機就可以安然度過。
過年的氣氛是越來越濃了，祝楷卻沒有多少閒情，他要挑一些人跟他回紹興，人選卻難產。曉翰是一定得跟著，可他聯絡的事得交代人，只能是進才。何壯來了幾次，說了些大路消息，得敲打敲打他，對了，把他扔到訓練場去訓練幾天，這安排進才做。其實人還是好找的，訓練表現好的挑十來個，個子再挑挑，帶隊就是文懷建，他做事謹慎，令人放心。
年三十雖然說是不放假，可有家室的都調了下午這班，他們可以回家吃個飯，初一再來接班。祝楷就不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他還是找人把戰術背心趕製出來，十三個護衛隊員和祝楷一人一件，衝鋒鎗帶了六把，掛在腋下，穿在衣服裡面，外面還披著一件大衣，這是護衛隊員的統一著裝，另外八把槍都挑了g01半自動步槍。槍比98k短，單射、連射都行這大家最喜歡的，雖然彈夾裡子彈不多，多帶兩個彈夾，不是有背心嗎！不過要是夏天夠嗆。
元月三十一，約翰把祝楷一行送上了輪船，亨利臨時被約翰派在祝楷身邊保護他。亨利據說參加過射擊訓練，槍法不錯，他帶了一支帶望遠鏡的狙擊槍，弄得祝楷當場就想看看，不過g01也好，狙擊槍也好，都拆卸放在各自帶的皮箱裡，他們在腰裡別了個手槍。
船上還是挺鬧哄哄的，都是趕著回家的人，心情也都不錯，亨利和祝楷一樣是西裝革履，不過大衣的款式不同，明顯和護衛區別開來。一路順利到達紹興碼頭，他們不進城，祝家大院在祝家莊，離城區不遠，停靠碼頭時，祝楷就看見了祝管家和來過上海的三個人圍著個年輕人在碼頭上張望著。終於回家了，祝楷都不知道該不該激動一下，平平淡淡地回家，好像是衣錦還鄉嘛！哦，應該大哥回來還差不多，騎著馬，挎著刀，帶著軍痞，不是，是帶著軍隊，那多威風。想得太多了，叫兄弟們把年貨抬下船，看咱們的地主老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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