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斟了杯酒,往後靠到搖椅上,慢慢晃著喝著酒,兩人沉默了半晌,周景然才長長的歎了口氣,轉過頭,卻是滿眼笑意的看著程恪問道:
「還有件事,古家大姐兒的事,小暖跟你說了沒有?」
程恪怔了怔,
「古家大姐兒出什麼事了?」
周景然往後倒著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拍著搖椅扶手,
「這事,其實倒不用我今天跟你說,小暖必定要找了機會,細細跟你說了這事!」
周景然一邊想著,一邊又笑倒在搖椅上,程恪探頭看著他問道:
「到底什麼事?還關著小暖?你趕緊說!」
「可不關著小暖?!這事,就是她一手弄出來的!」
周景然一邊笑,一邊眉飛色舞的說著古雲姍析產分居的前前後後,連連感慨著,
「你看看,你看看,這手筆,一環套著一環,生生讓金志揚和鄒氏擔了所有的不是,把金志揚和鄒家打到了塵埃裡,這鄒家上下,如今名聲壞得不能再壞了,也就一場官司,從杭州府弄了個人過來!」
程恪呆了片刻,眨了幾下眼睛,想出了神,周景然笑了半晌,見程恪只顧看著窗外出了神,連叫了幾聲,見他竟似聽而不聞,隨手拿起几上的一本書扔了過去,程恪猛的恍過神,轉頭看著周景然,斷然說道:
「這析產分居,必是小暖的主意!」
周景然瞇著眼睛,看著突然急切起來的程恪,
「小暖哪會出這樣的主意。」
「這必是她的主意!她自己就打著這樣的主意!」
周景然一下子跳了起來,滿眼興奮的盯著程恪,
「你趕緊說清楚,她自己就打著這樣的主意!這從何說起?別想著瞞我!」
「唉!」
程恪攤著手,
「這有什麼好瞞你的,她嫁進門前,硬是讓我先寫了份析產分居的文書給她,說是因納妾而妒如何如何。」
周景然高高的挑著眉梢,點著程恪,
「你就……寫了?」
「嗯,反正我也沒準備納妾,我有小暖就夠了。」
程恪往後靠到搖椅上,仰頭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
「小暖早就說過,她跟別人不一樣,別說納妾,我就是碰一碰別的女子,她都忍不下,算了,能娶到她,我也認了。」
程恪攤著手說道,周景然看著程恪,呆了半晌,長長的歎著氣,往後倒進搖椅裡,半晌說不出話來。
程恪從景王府吃了晚飯才出來,到正院陪王妃說了幾句話,回到清漣院,李小暖迎了程恪進去,奉了茶上來,程恪揮手屏退了屋裡侍立著的丫頭婆子,拉了李小暖,仔細看著她,笑著問道:
「你讓絮儀出來待客了?」
「嗯,她也大了,這人情往來上,總要學著些,以後嫁了人,怎麼說也是汝南王府的小姐,是你妹妹。」
程恪摟著李小暖,低著頭貼到她耳邊蹭著,低聲說道:
「這是你愛惜她,聽說她和誠王府大小姐常來常往?」
「嗯,景王提起這事了?怎麼說的?」
李小暖警惕起來,急忙轉頭看著程恪,
「沒事沒事。」
程恪忙安慰著李小暖,頓了頓,李小暖仰頭看著他,程恪忙解釋道:
「小景和我說了這事,他是覺得你和他想的一樣,想藉著這個讓誠王和誠王妃更加生份。」
李小暖呆了一下,恍悟過來,笑著搖了搖頭,
「我倒沒想那麼多,就是覺得靖北王妃、誠王妃,還有誠王府那位大小姐,傲氣是傲氣了些,可心地坦蕩,倒是個磊落君子,絮儀和她往來,我就沒攔著,母親有句話,我覺得極對,男人的事我們不管,我們女人只管著我們自己。」
李小暖頓了頓,看著程恪接著說道:
「再說,這事,父親也知道,也沒說什麼不是?!」
程恪摟著李小暖,頭埋在她脖頸間笑了起來,笑了好大一會兒,才抬頭看著李小暖,
「父親只怕和小景想到一處了,小暖,去年咱們在大慈雲寺寫的那闋詞,下半闋你這裡有沒有?小景只怕想用,」
程恪輕輕歎了口氣,聲音低落下來,
「皇上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看現在這情形,到時候,只怕得有好幾年的仗打,小景想在這一兩年裡頭,先打散信王,信王籠絡的都是文士,小景就得想法子打散這些文人向信王之心,我怕他還想著你那個下半闋,若沒有,我早些遞了話給他,讓他早做別的打算。」
李小暖彷彿想起什麼,擰著眉頭看著程恪,
「有倒是有,不過,今年過年的時候,唯心大師說過,還有好幾十年的好日子過,這話裡,也不像有戰亂的,我看這仗只怕打不起來。」
「大師說過這話?」
程恪驚訝的問道,李小暖點了下頭,
「倒不是特意說的,他心情很好,我問他,他說又有幾十年的好日子過,所以心情好,若是你說的那樣的南北之爭,他必定也沒有好日子過!」
程恪擰著眉思量了半晌,苦笑著說道:
「你也別太信他,天禧十六年那場疫病前一年,父親陪皇上去看他,他還說那幾年風調雨順,人慶年豐呢,結果呢,轉眼就生了那場疫病,死了多少人!有的縣,連著十幾、幾十個村子的人都死絕了,可見,他說話,也不能全信。」
李小暖驚訝的高挑著眉頭,
「他還出過這樣的大差錯?那皇上還信他?」
「嗯,後來聽父親說,他說什麼天道有變,總之,還是他對。」
程恪攤著手說道,
「你想想,如今這局勢,雖說看著是三王相爭,其實信王只籠絡了幾個文人,根本沒有相爭之力,且拋開不說,誠王和小景,如今誠王佔了『嫡長』二字,這些年又軍功卓蓍,從大處說,可比小景更得人望,再說,他在北三路經營多年,不可小覷,咱們這邊,姑母在宮裡一枝獨大,小景又深得皇上寵愛,加上南邊,這麼算,兩邊實力相差不大,皇上如今……」
程恪皺著眉頭,
「皇上的性子,本來就是個極溫和的,如今年紀大了,更是萬事求和求穩求個喜慶,都是自己的兒子,只怕哪一邊也不捨得下狠手,若是這麼著,你看,不管是誠王,還是小景,不管是誰最後得了聖心,這仗都得打起來,要麼在南邊打,要麼在北邊打,大師只看什麼天命,難道看不到這個?到時候,說不定又是敷衍一句什麼天道有變,天道怎麼會變?」
李小暖聽得心情沉重著,卻又讓程恪說的失笑起來,
「天禧十六年那一次,說不定真是天道變了呢,大師真不是平常人。」
「大師是非平常人可比,這我知道,我就是覺得,傳得有些過了。」
「一點也不過,你沒和大師說過話,他不是平常人,或者……」
李小暖謹慎的看著程恪,小心的找著合適的語句,
「他根本就不是凡人,不是你我這樣的人,他看到的東西,我們都看不到,不是他故弄玄虛,他真的看的到,比如我們的魂魄。」
李小暖一邊說,一邊小心的看著程恪,程恪皺起了眉頭,驚訝起來,
「他能看到魂魄?人真有什麼魂魄?那世間也真的有鬼有神?」
「你又說遠了,反正他能看到魂魄,人是真的有魂魄,至於神鬼,也許有吧。」
李小暖仰頭看著程恪滿眼的難以置信,想了想,低低的說道:
「他看到了我的魂魄,天禧十六年,是他幫我安定了幾近離散的魂魄,我才活了下來。」
程恪滿眼愕然的看著李小暖,突然伸手抱緊了她,後怕的低語著:
「幸虧他救了你,不然我可怎麼辦?!」
李小暖失聲笑了出來,伸手拍著程恪的胸口,
「那年我才六歲,你還不認識我呢,若我那時候就沒了,你根本就不會知道有個李小暖,這會兒,說不定你孩子都好幾個了呢!」
程恪一動不動的抱著李小暖,半晌才歎出口氣來,
「小暖,要是沒有你,我這日子過得肯定很沒意思!嗯,那個藥,你用了沒有?咱們明年生個孩子好,還是後年再生好?後年吧,你還小,咱們兩個,不用要孩子,你要是懷了孩子,前前後後又是一年,我又近不得你,這日子怎麼過?這孩子,還是算了,越晚越好,小暖,你這裡……越來越好了,咱們,去屋裡說話去……」
程恪眼睛往李小暖胸口瞄進去,貼著李小暖的脖頸吻著,雙手攬著她,抱著她蹭下榻,也不穿鞋,逕直往內室進去了。
轉眼,就進了臘月,雖說皇上年前沒再派差使給程恪,可程恪還是忙得早出晚歸,他和周景然要做的事情更多。
吃了臘八粥,家家戶戶忙著備年,城南古雲姍的宅院裡,丫頭婆子們忙進忙出,喜氣洋洋的準備著各種各樣瑣碎的年貨節禮,古雲姍忙著和幾家鋪子的掌櫃對著帳,理完了自家的帳,又一筆筆對著程敏盈那三間鋪子的帳,今年是她頭一年幫她管鋪子,雖說到了後半年,她心裡就踏實下來了,可到了這年底關帳的時候,到底還是有些個七上八下
今天實在是晚得很了,明天第一更,兩點前吧。
親親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