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放下手裡的杯子,看了他幾眼,緩緩的問道:
「今年重陽節的點心,聽說和往年不一樣,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安身子微微躬了躬,利落的答道:
「回王妃話,是世子爺吩咐了,今年府裡的重陽節點心,一份府裡點心房出來的,一份餘味齋出來的,全部搭配著送出去,小的怕有什麼不妥,又請了王爺的示下,才照著世子爺的吩咐送出去了。」
王妃面容瞬間放鬆著微笑起來,
「這事,是爺點了頭的?」
「是」
王妃長長的舒了口氣,點著頭笑道:
「那就好,沒什麼事,我不過就是問一問,你去忙吧。」
平安恭敬的長揖告退出去了,裘嬤嬤垂手侍立著,瞄著閒適的靠回到靠枕上的王妃,滿腹的話硬生生壓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程恪陪著李小暖出了院門,看著她上了轎子,背著手站了片刻,轉身往內書房找汝南王說話去了。
程恪在內書房關著門和父親說了一刻鐘的話,出來到大門口上了馬,逕直往戶部去了。
一直忙到將近中午,程恪叫了遠山進來吩咐道:
「去工部問問景王爺,中午去哪一處吃飯。」
遠山答應著出去了,不大會兒就轉了回來,躬身稟報道:
「景王爺說了,中午就去他府上吃飯,他早上已經吩咐人準備著了。」
程恪點了點頭,午初剛過,就出了戶部衙門,往景王府去了。
兩人吃了飯,坐在內書房喝著茶,周景然面容悵然的靠在搖椅上,閉著眼睛慢慢晃著,程恪緩緩搖著折扇,看著周景然問道:
「王妃去福永寺祈福去了?」
「嗯。」
周景然「嗯」了一聲,繼續閉著眼睛慢慢晃著,程恪收了折扇,看著周景然,咧嘴笑著說道:
「小暖昨天見著孫家和戴家小姐了,說兩人都生得極好,春蘭秋菊各有所長,看著脾氣性格也都好,看著都是好姑娘,你有福氣了,這側妃一納就是兩個,好日子定了沒有?」
「福氣?要不明天給你也納兩個,一起添添福氣?」
周景然睜開眼睛,轉頭看著程恪說道,程恪笑著搖著頭,
「我可沒那福份,小暖那性子……」
程恪蹙著眉頭,誇張的歎著氣,
「唉,小暖脾氣大,那些想頭,又跟別人不一樣,我是沒那個福份了日子到底定下來沒有?這兩個,是一起抬進來,還是分個大小?」
周景然斜斜的瞄著一邊歎著氣一邊得意著的程恪,閉著眼睛晃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說道:
「一起抬進來,什麼大小,不分日子讓母親定去,也就這兩天吧。」
程恪有些意外的看著顯得無精打采的周景然,皺著眉頭問道:
「這兩位姑娘,不都是你自己看中的?是你點過頭,滿意了的?」
周景然連連點著頭,彷彿不願意再說這件事,看著程恪,轉了話題,
「今年你們府上重陽節送的那點心,是你的主意?」
程恪眉頭擰了起來,轉頭看著周景然問道:
「你也聽到什麼閒話了?」
「我也?還有誰聽到閒話了?你?這事指定沒人敢在你面前提半個字」
周景然瞇著眼睛,一下子有了興致,程恪瞥了他一眼,悶悶的說道:
「小暖」
周景然挑著眉梢,由驚訝而憤憤然起來,點著程恪說道:
「這是你做的混帳事,跟小暖有什麼事的?誰這麼混帳,竟敢跟小暖說這樣的閒話?」
程恪悶「哼」了聲,含糊著說道:
「小暖不讓我管。」
周景然頓了頓,斜看著程恪,慢慢挑著一隻眉梢,輕輕「哼」了一聲,攤著手說道:
「看來……在內院,你們家的事,我就管不了了。」
「說說看,你都聽到什麼了?」
程恪擰著眉頭問道,周景然抖開折扇,緩緩搖著,慢騰騰的說道:
「還能說什麼?不過就是說小暖如何商人本性,輕義逐利罷了,這話,必是有心人傳出來的,倒要仔細查查才好。」
「嗯,」
程恪看著周景然,輕輕笑了起來,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事能傳到你這裡,傳得也算夠廣了,也不用……咳,這事吧,昨晚我琢磨了一晚上,倒是能用一用,你想想,咱們去界碑鎮收糧這事,自己可不能說,姑母就算知道了,更不好說,一說,就有了邀功的嫌疑,這事就算白做了,可若沒人知道,豈不是錦衣夜行,咱們還是白做了。」
周景然連連點著頭,
「你說的就是這個理兒接著說」
「這閒話,就算查出根源來,話也傳開了,流言這東西,沒法子抹乾淨,越抹越黑,倒不如乾脆借個勢,就讓它傳得更厲害些,把界碑鎮收糧的事也滲進去,一起傳出去就說餘味齋借王府之勢、趁水淹之災,魚肉打劫界碑鎮百姓」
程恪陰陰的說道,周景然瞇著眼睛看著程恪,慢吞吞的說道:
「這壞的可是小暖的名聲」
「小暖……」
程恪頓了頓,含糊了幾句,接著說道:
「小暖不是那種小氣沒見識的人,再說這事,也壞不了什麼名聲,只有好處」
程恪用折扇重重的拍著手掌,眼睛裡閃出興奮的光芒來,周景然盯著程恪看了半晌,瞇起了眼睛,
「這主意裡透著陰壞,你只會斷人手腿,這坑了人還讓人覺得她委屈的事,小暖最順手,是她的主意吧?」
程恪輕輕咳了幾聲,認真的說道:
「你怎麼能這麼說,小暖一個內宅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外頭的事,她自然是一概不知」
周景然一口氣悶在喉嚨裡,用扇子點著程恪,半晌才悶出句話來,
「好好個一概不知她還真是一概不知」
周景然往後仰著,長長的吐了口氣出來,
「這一概不知,真是合人心意這話,讓人先從禮部放出去保不準就能釣條大魚出來就這麼著」
「唉,到底還是委屈小暖了」
程恪長長的歎著氣說道,周景然一口氣窒在喉嚨裡,用扇子點著程恪,恨恨的說道:
「你們兩口子,這事上還能吃了虧的?也不過幾天功夫,兜底翻過來,你那個一概不知的小暖,還不知道得佔多大便宜呢你叫什麼叫?」
程恪抬起腳,看了兩眼,昨天被小暖踩著轉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程恪長長的歎了口氣,傷感的說道:
「我也很委屈」
周景然瞇著眼睛瞄著程恪抬起的腳,突然笑了起來,
「又被小暖踢了?」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也不答他的話,皺著眉頭問道:
「這納側妃的事,你到底是個什麼章程?如今你這府裡也沒個能主事的人……」
周景然煩躁起來,揮了揮手說道:
「讓內諸司辦去南河剛決了堤,我哪有心思辦這樣的事?」
程恪擰著眉頭,看著周景然,關切的說道:
「這兩個側妃,你若是不滿意,現在換也來得及,皇上也答應過你,這側妃的事,只隨你心意,你就仔細挑個可心的就是了。」
「就這樣吧,再換還不是一樣,像你說的,都是紙糊的美人,有什麼分別?算了算了,就這樣吧,只要能讓我省點心就行。」
周景然頹然的揮著手,沒精打采的說道,程恪目光微閃,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
「這美人是紙糊的,還是水做的,能不能活潑潑的鮮亮起來,全在你怎麼對她、怎麼看她,姑娘家個個都與眾不同,只看你能不能看得到了。」
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失笑起來,
「小暖說的?」
程恪點了點頭,周景然看著程恪,曬笑著低聲說道:
「那孟氏,就是個與眾不同的」
程恪有些尷尬的轉身端起杯子,專心喝起茶來,周景然傷感的歎了口氣,沉默了片刻,揮了揮手說道:
「這事,倒不是為了別的,一來南河決了堤,太喜慶了容易惹出話來,二來,孟氏去寺裡祈福,家裡也沒人張羅,不管怎麼說,都不好張揚,悄悄辦了吧,往後好不好,不是我怎麼待她們,是她們自己怎麼待自己。」
程恪點頭應了,不再多話,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一會兒閒話,見時辰差不多了,就起身出來,各自回去辦差了。
李小暖侍候王妃吃了飯,出了正院,往清漣院回去了,蘭初站在大門裡,見她進來,笑著上前見了禮,從懷裡摸出封厚厚的書信,遞了過去,
「少夫人,金家大少奶奶專程讓人捎了封信給您,是大少奶奶的陪房周大慶送過來的,說是一定要親手交給少夫人,門房自然不肯讓他進來,我就去了二門外,那周大慶認得我,這才肯把信拿出來,我讓他先等一等再回去,讓人帶他下去歇著了,怕少夫人有信要帶回去。」
李小暖點了點頭,驚訝的接過了厚厚的書信,低頭看著信封上熟悉的筆跡,是古雲姍的字,這樣厚厚的,又是如此慎重的專程讓陪房送過來,出了什麼事了?
十一點多才回來,閒這幾天事多,煩惱事也多了點,人生啊,就是如此,總是不如意十之八九,心態要好,寬待自己。
閒聽落花,坐看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