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和汝南王府議定李小暖的親事那天起,李老夫人就讓亭伯放下手頭所有的事,專一看著準備李小暖的嫁妝,又讓人從自己在京城和上裡鎮的庫房裡調集了所有的紫檀木和黃花梨原料,重金召集京城的能工巧匠,日夜忙著趕做李小暖的陪嫁家俱,李小暖的嫁妝,這些家俱,得從頭備起。
程恪回到京城,圍著王妃選定的成親院子來回轉了兩圈,又是嫌小,又是嫌景色不好,硬是改到了清漣院,汝南王府頓時亂成一團,急忙又量了新房的尺寸,再送到亭伯處,已經是七月中,東西都做的差不多了,哪裡還來得及再調尺寸?
好在清漣院比原定的院子寬敞高大許多,亭伯和汝南王府大管事平安愁眉苦臉的商量了半天,只好再添些家俱,以便把屋裡放得滿滿當當,這一添加,把原本就緊的工期擠得更是密不透風。
離兩件喜事都沒幾天了,古雲姍看好了宴席的菜餚,帶著丫頭婆子回到清逸閣,會了古雲歡商量著:
「小暖的嫁妝,頭抬就放皇上賞的那柄金嵌玉如意,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了,可這二抬,到底放什麼才好?」
古雲歡擰著眉頭,思量了片刻,遲疑著說道:
「我想著,得成雙成對的才好,圖個如意成雙的吉利綵頭,可這又成雙,又夠得上放二抬的東西……」
古雲歡說著,彷彿想起了什麼,
「景王府添箱送過來的那枝珊瑚樹,足有半人高,通紅通紅的,極是喜慶,若再有一枝,配成對,可就真是再好不過了」
古雲姍擰眉想了片刻,眼睛亮了亮,笑著說道:
「我小時候,有一回跟著老祖宗開庫房,看到庫房也有一枝半人高的珊瑚樹,也是通紅通紅的,紅得晃人眼,要不……」
古雲姍看著古雲歡,古雲歡點了點頭,
「先跟母親說說看,老祖宗的嫁妝,雖說都給了古蕭,可這事,還是得先跟母親說了,再去找古蕭商量。」
古雲姍點了點頭,兩人起身,往春渚院走去,到了春渚院門口,古雲姍頓住腳步,輕輕拉了拉古雲歡,低聲說道:
「這事,悄悄的說,悄悄的拿了就是,小心著些,免得……日後傳到嚴家小姐耳朵裡,這會兒,咱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麼脾氣性格兒,萬一……倒累得小暖不好。」
古雲歡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嗯,回頭得交待了古蕭……我看,這事和母親商量了就是,還是別跟古蕭說了。」
古雲姍點了點頭,擰著眉頭歎了口氣,轉頭看著古雲歡,傷心的說道:
「一想到小暖要嫁出古家,我這心裡……唉」
古雲歡聳拉著肩膀,也傷心的歎著氣,低聲嘟囔著:
「還是嫁給了那麼個人」
兩人在院門口四眼相顧的歎了幾口氣,收了傷感,進了春渚院。
周夫人聽了兩人的話,連連點著頭,
「這二抬若是配成這樣紅彤彤的兩枝珊瑚樹,極是體面,雲姍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像我也看到過那麼一回,有一年老祖宗過壽,就擺過一回,趕緊讓人找了來,看看能不能配得上。」
說著就要叫周嬤嬤,古雲姍忙止住她,笑著低聲說道:
「母親,這事,還是我和雲歡去找吧,別驚動下人。」
「老祖宗那庫房裡的東西,可都是給古蕭的,咱們這麼拿了做了嫁妝……萬一以後古蕭媳婦知道了,再計較起來,可不好。」
古雲歡忙笑著解釋道,周夫人恍然明白過來,抬手撫著額頭,笑著說道:
「你看看,我也是糊塗了,竟沒想起這個來,唉,往後這家裡,凡事都得避諱著些了,也不知道蕭兒這媳婦……」
「母親又是多擔心著了,那嚴家也是世宦大族,規矩也嚴著呢,往後必是好的。」
古雲姍忙安慰著周夫人,周夫人笑著點著頭,到裡間取了鑰匙和對牌,交給古雲姍姐妹尋東西去了。
很快進了八月,小暖的嫁妝家俱總算按期完了工,古雲姍和古雲歡仔細商量著,將嫁妝一抬抬配好,擬好了明細單子,一份準備隨嫁妝送到汝南王府,一份交給孫嬤嬤收著。
汝南王府也早早遣了司禮的婆子過來,幫著準備古蕭的娶和小暖的嫁。
八月初五,天邊剛剛透出絲魚肚白,古家上上下下就忙著撤了素白燈籠,換上帖著雙喜的大紅燈籠,將各處用紅綢、紅紙包裹起來。
天色大亮時,古府已經從一片素白換成了紅艷艷的喜氣,正午剛過,嚴府送嚴家大小姐陪嫁家俱的隊伍已經到了大門前,婆子僕婦忙碌著,擺放安置著新房的家俱,一切放置妥當,已是傍晚。
丫頭婆子到處點起通紅的喜燭來,新建成的院子裡一時燈火通明著,角角落落裡都透著滿滿的喜氣,初五晚上,古家燈火通明著直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嚴家大小姐的嫁妝就一抬抬流水般抬了進來,新房院子裡放不下,就擺到了院子裡,擠擠挨挨的直擺到了二門處。
古家上上下下,到處充溢著喜氣洋洋的熱鬧。
李小暖站在明遠堂正屋廊簷下,轉頭看著除了正屋靈堂外的一片紅艷的喜氣,心裡茫然著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
老祖宗說得是,生老病死,誰也逃不過,走了的人走了,留下的,還得好好的生活下去。
李小暖微微轉頭看了眼遊廊拐角處垂手侍立著的兩個嬤嬤,那是汝南王妃遣過來教導她禮儀規矩的,李小暖收回目光,垂著眼簾站了片刻,起身回去東邊廂房了。
小廚房送了晚飯過來,李小暖吃了,坐到書桌前,安靜的抄起了**,這些天,她每天都抄一遍往生咒,在靈前焚化。
剛抄了沒幾個字,古雲姍遣了珍珠過來,曲膝見了禮,笑著稟報道:
「表小姐,我們少奶奶讓和您說一聲,明天早上的認親,定在辰末,明天一早,她過來和您一道過去,讓您等她一等。」
李小暖微笑著,轉頭看著侍立在旁邊的汝南王府的兩個婆子,靠著李小暖站著的婆子端莊的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姑娘見一見新嫂子,也是應該的。」
李小暖微微笑著,轉過頭,看著珍珠,溫和的說道:
「跟大姐姐說,明天我過去她院子,和她一起過去吧,她再過來明遠堂,倒要多繞不少路去。」
珍珠笑盈盈的曲膝答應著,告退回去了。
第二天,李小暖換了身淡紫素綾衣裙,簡單綰了頭髮,只用了一枝羊脂玉玉蘭花頭的簪子,帶著玉扣、蟬翼出了明遠堂,和古雲姍一起去了前院正堂。
周夫人端坐在上首椅子上,周嬤嬤引著古蕭和微微低垂著頭的新娘子嚴氏,進了正堂。
古蕭有些拘謹的跪在墊子上,嚴氏眼風掃著他,和著他的節奏,一起磕拜了,奉上了媳婦茶,從周夫人手裡接了對羊脂玉鳳紋鐲,曲膝謝了,將鐲子交給隨侍的丫頭,轉過身,和古雲姍、古雲歡見了禮,就轉到了李小暖面前。
嚴氏臉上帶著笑,仔細打量著李小暖,李小暖柔和的笑著,恭謹的曲了曲膝,
「小暖給嫂子見禮。」
嚴氏忙曲膝還著禮,笑容滿面的從丫頭手裡接過只荷包,雙手托著遞到了李小暖面前,笑盈盈的說道:
「妹妹客氣了,這塊玉珮是祖母給我的,倒是件古物,妹妹留著玩吧。」
李小暖也不推辭,微笑著雙手接過,曲膝謝了。
古蕭垂著頭站在嚴氏身邊,渾身僵硬著,眼睛直直的盯著李小暖的裙子,不敢抬頭,也不願轉頭。
認了親,略說了幾句閒話,古雲姍和周夫人就帶著嚴氏,又開始忙起後天李小暖出嫁的事來,古雲歡陪著李小暖,緩步回了明遠堂。
李小暖安靜的又抄了一天經,傍晚時分,吃了晚飯,叫了竹青過來吩咐道:
「你去梧桐院看看少奶奶空下來沒有,就說我想和嫂子說說話。」
竹青曲膝答應著,轉身出去了,不大會兒,回來稟報道:
「姑娘,少奶奶說這會兒正空著,說要跟我一起過來陪姑娘說話,我也沒敢答應。」
李小暖微笑著點了點頭,
「若讓她過來,咱們就失了禮數了。」
說著,轉頭看著孫嬤嬤,笑著說道:
「嬤嬤,咱們走吧。」
孫嬤嬤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又勸道:
「姑娘,這不合適」
李小暖垂著眼簾,也不說話,示意竹青跟著,往門外走去,孫嬤嬤長長的歎了口氣,抱起床頭放著的紫檀木匣子,跟在李小暖身後,往梧桐院走去。
三人進了院門,小丫頭飛奔進去稟報了,嚴氏帶著丫頭婆子,笑容滿面、腳步輕快的迎出了垂花門。
李小暖微笑著,曲膝見了禮,嚴氏親熱的拉著她的手,客氣的讓著她,往正屋進去了。
兩人在東廂榻上坐了,李小暖接過小丫頭奉上的茶,一邊喝著,一邊自自然然的轉頭打量著四周,笑著誇讚道:
「嫂子這堂家俱,又精緻又大氣,看著就讓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