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跟我們說話的時候,淨瞎說亂說,人都是一輩子,誰能過了兩輩子的?」
蘭初取了李小暖的書遞過去,自己取了針線,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看著李小暖嗔怪道,李小暖晃著腳,笑瞇瞇的看著蘭初,慢騰騰的說道:
「進古府前,是上一輩子,到古府後,是這一輩子,不就是兩輩子。」
蘭初失笑起來,連連點著頭,
「原來是這麼個兩輩子,那姑娘往後嫁了人,不就是三輩子了?」
「那就不是了,嫁了人,和現在這日子能差到哪裡去?唉,蘭初,我還是喜歡上裡鎮,要是能一直住在上裡鎮就好了,這京城,是非太多,我一點都不喜歡」
李小暖嘟著嘴,有些傷感的說道,蘭初放下手裡的針線,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我也想上裡鎮,這會兒要是在上裡鎮,咱們指定在文廟前逛著呢」
「嗯嗯嗯,」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舔了舔嘴唇,垂涎欲滴的說道:
「再買個馉饳兒吃吃,買兩隻,都要鵪鶉餡的」
蘭初笑了起來,
「也不知道京城有沒有賣鵪鶉餡馉饳兒的。」
「誰知道呢」
李小暖長長的歎著氣,精神低落下來,打起呵欠來,蘭初忙站了起來,收了針線說道:
「老祖宗和夫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姑娘先睡一會兒吧,我已經讓小丫頭在大門外看著了,人一回來,就叫醒姑娘,肯定來得及,姑娘這半個月,就沒睡過一天好覺」
李小暖點了點頭,又打了個呵欠,口齒含糊的吩咐道:
「我就在這裡睡一會兒。」
蘭初點頭答應著,急步進屋抱了床本白色細棉布裡的被子來,移開榻幾,侍候著李小暖睡好,李小暖打著呵欠閉上了眼睛。
蘭初將燈移到門口的高几上,取了個小杌子坐在旁邊,做起了針線。
程恪呆呆的看著睡在榻上的李小暖,暈暗的光暈下,李小暖柔軟黑亮的髮絲散在枕頭上,面容朦朧著,近在眼前,卻又彷彿遠在天邊,程恪心裡一陣抽痛,是非太多?那個周建寧,那只蛤蟆?
那個時候,她一個內宅弱女子,該多難為?偏自己就不在京城
程恪微微閉了閉眼睛,心痛中生出股無名火來,洛川背對著程恪,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院子外,隱隱傳來陣陳說笑聲,洛川緊張起來,急忙上前拉了拉程恪,低低的說道:
「爺,人回來了。」
程恪恍過神來,直起身子,轉頭看著四周,月亮的清輝照得院子裡明亮異常,沒有哪裡能藏得住人,程恪惱怒的擰著眉梢,轉身往院後角門走去,洛川急忙從袖子裡掏出一小片厚棉紙來,沾了沾口水,糊住了破洞,退後兩步看了看,苦笑著急忙往角門奔去。
程恪上了車子,洛川駕著車轉出古家後面的小巷子,停下車子,回過身,掀起簾子問道:
「爺,咱們回府?」
程恪冷著臉吩咐道:
「去買馉饳兒」
洛川呆住了,眨了眨眼睛,小心的問道:
「爺要吃……馉饳兒?那去德福樓?」
程恪冷著臉呆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洛川放下簾子,苦惱的歎了口氣,駕著車往德福樓方向去了,世子爺再不趕緊回去,這人都要散了,夫人還不知道得氣惱成什麼樣子
洛川趕著車子停在德福樓後門口,程恪一個人坐在德福樓後院雅間裡,只要了一碟子鵪鶉餡馉饳兒,心情陰鬱的喝著悶酒。
直到亥正過後,街上已經空蕩蕩起來,程恪才醉熏熏的站起來,搖晃著出了德福樓,上了車子。
車子在汝南王府側門剛停下來,南海就從門房裡跳了出來,焦急緊張著正要說話,洛川擠眉弄眼、齜牙咧嘴的示意著他「爺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
南海縮了縮脖子,急步上前,小心的掀起簾子,程恪滿身酒氣的跳下來,逕直往裡走去,邊走邊含糊的問道:
「都歇下啦?」
「回爺,還沒,王爺和夫人正等著您,夫人說,一定要等到爺回來。」
南海小心的稟報著,程恪頓住腳步,皺起了眉頭,不耐煩的說道:
「等我做什麼?」
南海呆了呆,神情古怪的看著程恪,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程恪眨了眨眼睛,恍過神來,垂著頭呆站了片刻,跺了跺腳,轉身往正院走去。
汝南王妃看到程恪掀簾進來,「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滿臉怒氣的指著程恪,氣得說不出話來,王爺也跟著站起來,皺著眉頭打量著醉熏熏的程恪,臉色沉了下來。
程恪腳步踉蹌著往前衝了兩步,前後晃了幾下,又往後退了半步,才努力穩住身子,打了個酒咯,長揖請著安,汝南王妃滿腹氣惱立時化成了萬分的心疼,也顧不得其它,趕緊急急的叫著丫頭,
「快扶少爺坐下,泡杯濃茶來,趕緊送醒酒湯來先把那塊醒酒石拿來含著」
王爺皺著眉頭看著轉眼間就沒了怒氣的王妃,苦笑著搖了搖頭,轉過頭,繃著臉訓斥道:
「看看你這樣子都快二十歲的人了,家不成業不立成天在外胡鬧闖禍」
王妃怔了怔,眼淚湧了出來,跌坐到程恪旁邊的椅子上,拉著他哭了起來,
「小恪,你看看你,怎麼能喝成這個樣子?酒多傷身,下次可千萬不能喝這麼多了,你到哪兒去了?你父親遣了人,滿京城的找你,景王也急得遣人到處找你,母親今晚上請遍了這京城的名門閨秀,你就挑不出一個中意的來?要不,咱們還是定姚家姑娘?那姑娘雖說……唉,只要你喜歡就好。」
程恪皺著眉頭聽著王妃的嘮叨,胡亂揮著手,
「不要一個也不要全是木頭我要根木頭幹什麼?不要」
王妃呆怔住了,轉頭看著王爺,王爺氣得點著程恪,
「你好那你說,哪根……哪個不是木頭?你想要什麼樣的?」
「我」
程恪抬頭看著父親,呆了呆,嚥回了後面的話,垂著頭,停了片刻,慢吞吞的說道:
「要千月那樣的。」
王爺瞪大了眼睛,愕然看著程恪,半晌才反應過來,
「你說,要誰那樣的?」
「千月」
程恪垂著眼皮,疲憊卻清楚的說道,王爺往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椅子上,喘了半天粗氣,指著程恪大罵起來,
「你個逆子竟說出這種混帳話來你給我……給我……」
王爺一時不知道怎麼處置才好,王妃急忙站起來,奔到王爺身邊,撫著他的後背安慰道:
「爺別生氣,小恪醉了,他喝醉了,說胡話呢,爺別跟他計較,等他酒醒了再跟他說吧,爺別生氣,他醉了酒,糊塗了。」
王爺重重的「哼」了一聲,指著王妃恨恨的說道:
「慈母多敗兒」
程恪頭往後仰著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彷彿睡著了,王妃急忙叫著丫頭婆子,
「趕緊抬肩輿,送少爺回去,告訴梨蕊,少爺醉了,小心侍候著」
眾丫頭婆子答應著,七手八腳的侍候著程恪回去了。
王妃站在正屋門口,看著程恪躺在肩輿上出了院子,才轉身回來,坐到王爺旁邊的椅子上,愁苦的抹起了眼淚,
「爺,你得想想法子,小恪這是怎麼了?這過了年,都十九了昨兒老2媳婦讓人送信來,她那大兒媳婦又生了個兒子,這都第三個兒子了,我急的,又是一夜沒睡著小恪這媳婦還沒個影兒呢」
王爺重重歎了口氣,一時苦惱著也沒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程恪讓人叫了府裡大管事進來問道:
「咱們府裡的南北貨,是哪家鋪子送的?」
管事忙笑容滿面的答道:
「回爺,咱們府裡用的各色乾貨、乾果,都是南邊莊子裡送過來的,外頭那些東西,可用不得。」
程恪呆了呆,悶悶的「哼」了一聲,揮了揮手,管事忙躬身退了出來,站在院門口莫名其妙了半天。
程恪陰著臉悶坐了一會兒,站起來往外走去,到大門口要了馬,逕直往景王府去了。
小廝引著程恪進了內書房,周景然正翻看著一堆折子,見程恪進來,忙扔了折子,迎上來,眼睛亮著問道:
「昨天見到了?」
程恪點了點頭,周景然舒了口氣,擰起眉頭來,
「昨晚上,你連個卯也不應,滿街的人都散了,還不趕緊回來,就在人家窗戶底下,直蹲了幾個時辰?」
程恪坐到搖椅,慢慢晃著說道:
「沒,我去德福樓喝酒去了。」
周景然呆了呆,坐到程恪旁邊的搖椅上,點著程恪,半晌才說出話來,
「昨晚上,你們府裡,沒事?舅舅沒收拾你?」
「嗯,我都喝醉了,還能怎麼樣?怎麼收拾?」
程恪挑著嘴角,帶著笑意說道,周景然輕輕搖了搖頭,往後倒在了搖椅上,程恪端起茶,喝了兩口,轉頭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
「我想去馬行街看看,你去不去?」
周景然轉過頭,瞇著眼睛看著程恪,挑了挑眉梢問道:
「小暖要去那裡?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