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詩雅帶領我們來到一座道觀,並給我們引見了她師傅七求真人,當然她的師姐方琴也在場。
我記得詩雅說過,他師傅雖然外表如十七八歲的少年,但實際上已年過半百。然而,這位年過半百的七求真人,對憂笛的態度卻像對待長輩一樣恭敬,絲毫不敢怠慢,還主動把首座之位讓給對方。
憂笛也沒有推讓,坐上首座位置就開始發言:「雖然我們昨夜阻止了聖人提前復活,但這治標不治本,清朝鬼一定還會想其它方法讓聖人提早降臨。因為他強奪了他人身體,早晚要面臨天譴,所以他必定會趕在天譴降臨之前大量收集精血提升修為,以抵禦天譴,因此他必須讓聖人提前復活。
「與其被動地阻止聖人提前復活,還不如主動出擊,安撫聖人的魂魄,只要聖人的魂魄得到安撫,就算提前復活也不會帶來大災難。不久前我已與詩雅取得陵光神珠,現在四顆神珠經已齊集,今晚正值無月之夜,是發動神珠力量的最佳時機。我們先在道觀前擺設『神獸撫魂陣』,待丑時三刻即由我來發動陣法,七求、琴兒、詩雅負責守陣。陣法發動期間,我們四人皆無法分神,因此若有妖孽來襲,就只能靠你們及眾道童抵禦。」
我們小隊四人與老球兒點頭示意明白,憂笛又說:「那麼,就這樣安排了,我們四人負責陣法,你們則做好迎戰準備。安撫聖人魂魄,無異於斬斷清朝鬼惟一的生路,他必定會前來搗亂。他現在有了**支持,又有拚死之心,絕對不能輕視。」
七求真人表情嚴肅,對憂笛說:「你真的要發動神珠的力量嗎?或許,我們還能想出別的辦法……」
憂笛態度堅決地說:「不必多說了,除了發動神珠力量安撫聖人魂魄之外,根本沒有其它辦法能解決問題。」
「但是……」七求真人欲言又止,詩雅問他但是什麼,他卻只是搖頭歎息,並沒作答。
入夜之前,大家已準備好一切,在道觀中等待丑時到來。天書背著一背包各式各樣的符咒法器,不但有道家的驅鬼符,還有佛門的開光玉佛,甚至連基督教的銀製十字架及聖水等都一應俱全,腰上還掛著兩支裝滿紅色液體的大水槍。靈犬手持一把鋒利的開山力,腰別一支我費盡唇舌才申請來的54式****,胸口還掛有好幾道從道觀的道童身上搶過來的護身符。鬼瞳安坐七求真人給她的浦團上,這個浦團能使人的精神高度集中,她坐上去後,方圓三里內有只螞蟻爬過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憂笛等四人各持一支外形相似的玉笛,都在閉目養神。老球兒鑽進了一個小箱子裡,不知是睡覺,還是修行。道觀裡的七名道童,各手持桃木劍、古錢劍、八卦、道符等法器,皆磨拳擦掌如臨大敵。
而我則帶來了從孟章真人的仙塚內得到的「紀念品」——桃木劍及道袍。本來,我只是想把這兩樣東西帶來給憂笛他們用,可是憂笛卻要我穿上道袍,背著桃木劍,硬把我弄成一副道士的模樣。
夜色漸深,沒有月亮的夜空,繁星閃爍,幽靜中帶有幾分神秘而詭異的氣息。丑時將至,道觀內眾人神情凝重,鬼瞳至此尚未發現清朝鬼一方人馬靠近道觀。若他們今夜不出現,那絕對是值得慶祝的事情,但也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憂笛率眾人移步道觀門外,命眾人各就各位。道觀外的地面上早已準備好一個大形陣法,中央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八卦圖,太虛生兩儀、兩儀生三才、三才生四象、四象生五行、五行生八卦、八卦生無極。外圍分別畫有青龍、朱雀、白虎、玄武等四靈神獸,並對應天上星宿,點出一百零八宿,還按照五行方位插上青、赤、白、黑、黃五色彩旗各五十五面,其複雜奧妙程度與夢芝所用的西方魔法陣相比,有如名家書畫與小學生塗鴉之別。陣法之奧妙,單是觀看就足以讓人有眩暈的感覺,真想不通憂笛等人竟然能只用一個下午就能完成。
丑時一到,憂笛等四人即進入陣中,分別立於四靈神獸之上:青龍詩雅、白虎憂笛、朱雀七求、玄武方琴。我和其他人則守候在陣法之外,等待敵人來襲。
丑時一刻,鬼瞳突然從浦團上跳起來,驚徨大叫:「來了,有人來了,但來的不是清朝鬼他們,而是百多個市民,他們都手持武器,似乎著魔了……」
「什麼?」眾人齊聲驚道。如果來的是被清朝鬼附身的燕燕及夢芝,我們還能以命相搏,但來人是無辜市民,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鬼瞳焦急地叫道:「快想辦法啊,他們很快就會闖進來了。」
此時,陣中傳來七求真人的聲音:「眾道童聽令,立刻擺出『七宿封印劍陣』,封鎖道觀入口!」
七名道童得令,立刻衝到道觀唯一的出入口前,對應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擺出劍陣。隨著眾道童口念道咒,入口處的門樓漸泛似有若無的紅光,片刻即形成一道光幕,將入口封閉。
此時,百名著魔民眾已兵臨城下,在門樓外高聲叫囔。突然,民眾中躥出一道黑影,正是魔鬼使徒——夢芝!她伸出雙手,掌心赫然露出七芒星標記,口念魔法咒文,秀髮徐徐飄起。突然雙掌一合,似有一股強烈的氣流衝擊門樓的光幕,光幕隨即潰散。同時,七名道童如受重擊,一同倒地。
光幕一毀,外面的民眾立刻湧入,眾人皆手持鐵棒利刀,七名道童先受其害。
此時正值丑時三刻,陣內四人無暇分身,立刻啟動陣法,四笛同奏,笛聲如哭似泣,既淒惋動人亦撫魂慰魄。四顆神珠虛懸法陣上空,分別發出青、赤、白、黑四色光華,一絲黃光於四珠之內顯現,漸化人形。
憂笛等人已啟動陣法,無暇分神顧及陣外之事,因此,百名暴民只能靠我們來應付。然而,面對暴民,天書鬼瞳顯然無從入手,於是我立即命她們二人退回道觀,與靈犬上前拉起拉道童作垂死抵抗。
此時,老球兒及時從箱子中彈出,縮作肉球於地上亂滾,像打保玲球似乎把暴民撞倒。可是暴民眾多,倒下一片,又站起一片。而且他們猶如不知痛楚,老球兒狠心把他們的腳骨碰斷,他們仍能爬起繼續攻擊我們。
兵法有雲,擒賊先擒王,與其浪費精力在這些無辜民眾身上,還不如先把躲在後方偷笑的夢芝解決。可是暴民有意識地擋住去路,使我們無法靠近她。
就在我們苦無對策之時,一聲熟悉的洪亮聲音響起:「這種大場面,怎能沒有我啊!」
隨聲而覓,竟然發現了力士龐大的身影,他就出現在夢芝身後,千斤鐵拳毫不留情地擊在她背門。夢芝吐血前飛,倒地後無力地回頭,聲細如蠅:「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力士豪情大笑:「哈哈哈,你是想說,如果我還活著,你不可能察覺不到我偷偷靠近是吧!哈哈哈,我的確已經死了,但閻羅王不信我是給了妞兒整死的,要我帶你去閻羅殿對質!」
夢芝再吐一口鮮血,冷聲道:「休想!」說罷,以掌擊地,力士腳下立刻出現一個七芒星魔法陣,雙腳似乎被粘住,移動不得。
力士大笑道:「看來要留下全屍並不容易啊,呔……」一聲大喝,雙腳強行邁步,硬把皮肉扯掉,裸露的腳骨從血肉中解脫出來。他以失出血肉的雙腳,發力飛躍,撲在倒地的夢芝身上,大手摀住她驚恐的臉龐,柔聲道:「下輩子做個乖乖的女孩子吧,別再作孽了!」說罷,狠狠地把對方的頭顱往地上一按,隨即血肉橫飛,腦漿四濺。
夢芝一死,暴民隨即紛紛倒地,似乎都暈死過去。我們正想上前扶起力士,並作慰問之時,一陣陰風掠過,燕燕隨即現身於力士身後,冷聲道:「全是沒用的廢物!」說著纖腿輕佻,竟然把力士的腦袋給踢下來。
力士的腦袋滾到我們前面,我立刻把他抱起,他的嘴巴微微張合似乎想說話,我把耳朵貼近,勉強能聽見他在說:「隊長,我要走了,以後的事情只能靠你們了……」
我含淚回答:「你是我見過最出色的警察,我為有你這名隊員而感到驕傲!」力士聞言閉上雙眼,嘴角微微上翹,他走了。
靈犬拔出****發瘋似的對燕燕連開八槍,但對方的身體時隱時現,子彈竟然全沒打中。
老球兒縮成的肉球於地上急速旋轉,猛然彈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斷石分金之勁撞向燕燕。燕燕冷一聲,雙手以極快的速度連掐捻訣,在肉球飛至身前不足三尺之時,地上突然躥出五道白影,把肉球攔截。
肉球被白影包圍,虛浮半空,老球兒把頭伸出,說:「彫蟲小技豈能傷及小僧分毫!」
燕燕冷笑道:「要傷你這副老骨頭的確不易,但把你扔掉卻不難。」說罷,再掐捻訣,五道白影抱著老球兒一同鑽入地下。
我驚道:「你把他怎麼了?」
燕燕笑道:「雖然我一時半刻殺不了他,但是只要以五鬼運財之術把他送到千里之外,就不會礙事了。現在該到你們了……」
靈犬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扔掉****,揮舞開山刀撲向燕燕。然而,燕燕隨手一揮,就把他拋往後方,重重地撞上門樓的石柱,暈死過去。
七名已遍體鱗傷的道童,勉強支撐身體把燕燕包圍,以桃木劍、八卦等各式法器一同攻擊,但亦被她逐一擊倒。
燕燕露出猙獰的笑容,對我說:「現在只剩下你了,穿著這身道袍也挺像樣的,不知你的修為又如何!」說罷,身影如風,直向我衝來,右手作爪欲取我喉嚨。
正在我徨然不知如何招架之時,耳邊響起一把似曾相識的蒼老聲音:「心安,身亦安。閉上雙眼,聽從天命吧!」雖然燕燕只差一步便能取我性命,但我還是閉上雙眼,讓上天決定我的命運。
道袍突然無風自動,我的身體亦隨之動起來,右手二指並立如劍,往上一提,嘴巴自行開合,喝命:「起!」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背後的桃木劍已經被握於手中,而燕燕的手臂上亦出現了一道血痕。她臉上稍露驚訝之色,惡狠狠地說:「原來你還留有一手,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真正的實力。」說罷,她雙手往自己臉上一抓,竟把整塊臉皮扒下來,血肉模糊的臉猶如地獄修羅,圓睜的雙眼被鮮血染紅,彷彿死不冥目的惡鬼。
倒在地上的民眾突然全部爬起來,他們全都和燕燕一樣把臉皮扒下,一張張血肉模糊的面孔呈現於我眼前。就連已失頭顱的力士和夢芝也爬起來,向我迫近。
蒼老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心亂則眾魔生,心靜則群魔滅;心如止水,萬魔難犯。」
聽了這句話後,我心裡突然異常平靜,沒有半點恐懼的感覺,笑著閉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放聲吼道:「全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說罷,睜眼前衝,把桃木劍刺進燕燕的胸口。
燕燕先是一臉驚訝,但很快就回復平靜,聲音也變成原來的女性聲線,說:「一切都結束了,謝謝您!」說罷緩緩倒下。
清朝鬼離開燕燕的身體,身上不斷冒出黑煙,狠狠地對我說:「你給我記住,我一定會回來殺掉你!」說著倉皇逃走。
天書和鬼瞳不知何時從道觀裡衝出來,各抱著來一支大水槍,左右夾住清朝鬼,一起往他身上噴射一種紅色液體。清朝鬼驚徨大叫:「黑狗血!」此話剛出,便化作一團黑煙,漸漸消散……
解決清朝鬼後,我立刻和天書鬼瞳查看各人傷勢,那些倒地的市民大多腳骨折斷,並昏迷不醒,但全部都仍活著,似乎沒什麼大礙。靈犬及七名道童雖受傷不輕,但亦無性命之危。至於,力士、夢芝和燕燕,他們已經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安置好受傷眾人,又與同僚取得聯繫,請求派出醫護人員後,我扶著還眼冒金星的靈犬和天書、鬼瞳一起走近法陣,觀看憂笛四人的情況如何。他們四人一同閉目吹笛,陣中四顆神珠圍著一個黃色人影緩緩轉動。人影似乎在靜心聆聽撫魂慰魄的笛聲,身上的光芒逐漸明亮。
突然,我好像聽見有人說:「謝謝你們,我不再恨大家了。」接著陣中閃現耀眼光華,強光過後,人影不見了,原地只剩下四顆已變得暗淡無光猶如普通石頭的神珠。
就在我們歡慶相擁,準備慶祝一番的時候,忽聞詩雅驚叫。她向憂笛所站的位置飛撲,然而在那裡卻不見憂笛,只有一名白髮蒼蒼的百歲老人躺在地上。
我急問七求真人發生了什麼事,他無奈歎息:「你們所見的老人才是他本來的面目。」
我驚道:「什麼?他就是憂笛?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七求真人黯然點頭:「他天賦異稟,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修為絕不在其師監兵真人之下,就算再過百年,依然能保持少年外貌。可是,剛才為發動神珠的力量,已耗盡他畢生功力。現在的他只是個普通老人,等待他的是俗世的生老病死。」說罷,無奈地搖頭歎息。
詩雅無言淚下,以她那雙纖細的玉手抱起憂笛虛弱的軀體,搖搖欲墜地往外走。靈犬想掙開我上前幫忙,但我拉住他不讓他上前,輕聲道:「別妨礙他們,他們已為這個城市付出太多了,就讓他們安靜地享受這段最後的時光吧!」靈犬看著詩雅的背影默然點頭,天書與鬼瞳則相擁落淚。
離開道觀時,鬼瞳突然說:「老球兒怎麼辦,我粗略地看了一遍,十里內也看不見他的蹤影,我們要不要找他?」
我說:「沒事的,他又不是尋常市民,說不定那天上廁所時就能看見他……哎呀,我忘記問他那來錢租房子,還有怎麼會懂得用銀行轉帳了。」
後記
道觀一別,老球兒就再沒出現過,不過我並沒擔心他的安危,正如清朝鬼所說,要整死他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辦到的事情。也許,他正在某條下水道裡頑強地活著,像一小強一樣活著,當危機再次降臨的時候必定會出手相助。
詩雅也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沒有露面,雖然她不在的時候,詭異的事情比平時要多一點,但我寧願以後也見不到她,因為她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必定會帶來憂笛的死信。
力士的後事辦得很體面,我為他向上頭爭取了他應得的一切。縱然如此,我還覺得欠他太多了。
有件事讓我很鬱悶的,就是上頭惺惺作態地慰問完力士的家屬後,剛出門口就命我盡快找人填補力士空缺。
鬱悶歸鬱悶,工作還是得做的,詭異的案件不會因為力士的離去而不再發生,每天依舊有大堆案子等待我們去處理。然而,現在最讓我感到棘手的並非手頭上案子,而是與鬼瞳、方琴二人的關係,因為她們各挽著我一條手臂……
〔全文終〕
(《詭異檔案》雖然已經連載結束,但「詭異小檔案」將會接力連載。不少讀者說,本作的精粹不在於正傳,而在於短小精悍的小檔案,事實是否如此,懇請閣下品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