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人算不如天算
顧遠南瞇起眼睛,看著韋相國一番作態,姑姑果然料事如神,她臨終前的不聞不問成了韋相國心中最大的隱痛,這傷口隨著時間的流逝,非但沒有縮小,反倒越來越大。(小說~網看小說)
當這代表救贖的血書出現的時刻,就是韋相國最脆弱的時候,此時的他,為了亡妻,一定會有求必應,這一切的一切,姑姑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謀劃妥當。
顧遠南回到齊王府的時候,李祈正還沒有回來,又等了許久,聽到外面四更鼓聲,才見李祈正一臉喜色的從外面邁進屋內,二人對望一眼,便知大事已成。
李祈正莊嚴地點了點頭道:「已經談好了,等天一亮,就開始行動,這次多虧了陸六,他在御林軍中任職,直接可以提供顧盼的準確位置,明日一早,只要拿著韋相手令長驅直入,把顧盼先救出來,其他的一切好說。」
顧遠南聞言心中大定,又恢復了一貫的玩世不恭,逗弄著手裡的鸚鵡笑道:「你姐姐要回來了,你姐姐要回來了。」
鸚鵡在籠子裡飛來飛去,尖嘯道:「你嬸嬸要回來了,你嬸嬸要回來了。」
一旁的李祈正忍俊不住,抱著肚子大笑不已。
顧遠南咳了一聲,瞪著鸚鵡嚇唬道:「再亂說話就拔光你的毛,做一道紅燒鳥肉。」
被這隻虎皮鸚鵡一鬧,二人原本有些的緊張也消弭無蹤,俱都坐在椅子上合眼假寐,只等天色一亮,就帶著韋相國的手書進御林軍救人。
似乎剛合上眼睛,外面傳來了亂糟糟的呼叫聲,阿梅匆匆地拍著房門,與平日的沉穩截然不同,尖著嗓子喚道:「殿下,殿下,快起來,宮裡來人了。」
李祈正從床上一躍而起,一下衝到了門邊,一把將門拽開,著急的問:「誰來了,什麼事?」
話音剛落,他便察覺出不對,站在門外的,赫然是全副披掛的陸六,他身後還站了一隊黑衣甲士,儼然是御林軍中的精兵。
李祈正抬眼看去,陸六下巴繃緊,面色剛毅,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右手有力的一揮,身後的甲士立刻上前,架住了李祈正左右,陸六平淡地道:「得罪了,齊王殿下。」
在這一隊甲士的團團包圍下,李祈正放棄了抵抗,他心有不甘地瞪向陸六,張開嘴巴,想要罵他幾句,終究還是忍住了,頭一揚,怒道:「說吧,你們要把本王帶到哪裡去?」
陸六雙唇緊抿,不再回答任何問題,大步向外行去,身後的甲士像是一道黑色的洪流,沉默著挾裹著李祈正滾滾而去。
顧遠南早已起身,他伏在屋中,側耳傾聽窗外的動靜,依據他對陸六的瞭解,此人絕非兩面三刀沒有骨氣的敗類,這次,陸六是奉了誰的命令呢?
顧遠南轉眼想明白了其中關鍵,他雙手緊握成拳,嘿嘿笑出了聲:「韋相國,你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若是我兄弟和妹妹有事,今天的賀家便是他日的韋家。」
按照李祈正的想法,他應是被陸六出賣了,那麼下手的,不是皇上就是晉王,他並沒有絕望,因為顧遠南還在外面,這傢伙一定有辦法把自己弄出去的。
可惜,事實很快證明,他的猜想錯的多麼離譜。
黎明到來前,最黑暗的這一刻,他被這隊黑衣甲士押入了皇宮,七拐八拐之下,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偏殿之中。
一眼望去,這方圓不過百丈的偏殿周圍人影憧憧,竟然不下千名御林軍駐守在外,一個個臉色精明,行走矯健,一看就是御林軍中最精銳的百戰精兵。
李祈正臉色刷的一下慘白,父皇和晉王,也太看得起他了,這麼嚴密的保護,只怕蚊子也飛不出去。
挾制他的黑衣甲士已經送開了手,陸六伸手指著偏殿大門,淡淡地道:「齊王請自便吧。」
李祈正冷哼一聲,高高揚起下巴,大步向大門行去,單手推開了偏殿大門,裡面卻是燃了許多蠟燭,片刻間,燭光刺的他眼前一片昏花。
李祈正邁步入內,隨手合上大門,待他的眼睛習慣了大殿裡的燈火通明,看清楚裡面的人時,臉上的表情只能用精彩二字來形容,有吃驚詫異,也有奇怪困惑,最多的是不解。
他遲疑片刻,還是張嘴喚道:「三皇兄,五皇兄。」
大殿前的蒲團上盤膝而坐的兩個人同時抬頭向他看來,三人面面相覷,都是一臉茫然,李祈正怔了一下,躊躇地問道:「皇兄們也是被陸六請來的嗎?」
晉王臉上一派淡然,成王上嘴唇不屑地抖了一下,李祈正看出端倪,老老實實地尋了一個蒲團坐下,心中嘀咕,看來這只能是父皇的大手筆了,只是把我們三人都關起來,父皇到底想做什麼呢?
皇上寢宮之外,韋相國焦急地走來走去,站在他身邊一個拄著龍頭枴杖,巍然不動的,赫然是陸家老祖宗。
片刻之後,從皇上寢宮中緩步行出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醫,他手捧醫箱,看樣子頗為吃力。
韋相國環視一圈左右,皇上的寢宮此時守衛比那關了三個王爺的偏殿還要嚴密許多,在這裡守衛的御林軍,全部是各大世家的嫡系子弟,都是最靠的住的精英。
他一把抓住老太醫的手腕,壓低了聲音問道:「盛太醫,皇上如何了?」
盛太醫手一哆嗦,險些捧不住懷裡的醫箱,他伏下頭,頭頂白髮稀稀疏疏,顯得他可憐至極,喟歎道:「皇上已經是藥石罔顧了。」
韋相國手上一緊,砰的一聲巨響傳來,老太醫手裡的藥箱轟然落地,在這靜寂的宮闈裡彷彿一聲雷鳴,驚的無數人瞬間翻身而起。
韋相國顧不得其他,咬牙切齒地道:「皇上可還能說話?」
盛太醫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巨力,掙脫了韋相國的掌控,彎下腰開始拾掇起醫箱裡散落的雜物。
韋相國厲喝一聲:「盛太醫,本相問你呢」
盛太醫德高望重,何曾受過此等閒氣,老頭的腦袋一偏,怒氣沖沖地吼道:「藥石罔顧,藥石罔顧,韋相國不曾讀過書麼?」
一邊的陸老太君看著眼前這一幕鬧劇,突地笑出聲來,語帶揶揄地接口道:「他不是不曾讀過書,只是都還給老師了,哈哈。」
韋相國位高權重,此時被奚落了,也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眼前這個老太太,是他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的有數的幾個人之一。
陸家老太笑了兩句,彎下身子幫盛太醫揀起醫箱裡的東西,兩顆白髮蒼蒼的腦袋湊到一起,倒是十分和諧。
韋相國只得無奈地彎下腰,也幫忙揀了起來,拾掇完畢,韋相國隨手招了個衛士,叫他帶著盛太醫下去休息,囑咐他就在左近尋個偏殿,莫要叫老太醫回家。
這番話被盛太醫聽個一清二楚,他鼻子一哼,指明道:「老夫要去上清池,那裡是皇室沐浴所在,老夫正好也享受享受。」
韋相國瞄了他一眼,無奈地揮了揮手,這老東西,趕緊打發了吧,若非陸家老太君的藥劑一向是由盛太醫親手配製,早就把他隨意關起來了。
韋相國轉過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陸老太君恭敬地道:「老夫人,您說,現在當如何處置?」
陸老太君歷經三朝,見多識廣,她伸出右手,撫了撫梳理的一絲不苟的鬢邊,輕笑一聲道:「怎麼處置?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發國喪,立新皇,國不可一日無君。」
韋相國暗罵一聲老狐狸,這分明是不想擔上半點責任,他低聲道:「現在三個王爺已經在咱們的控制中了,太子體弱多病,只怕是活不過今晨了,您看,立誰為新皇合適呢?」
陸老太君嘿嘿一樂,抿嘴一笑,這一笑間緩和了她滿臉的嚴厲的線條,依稀看出年輕時也是個溫婉的美人兒。
她露出沒剩下幾顆牙的嘴巴,露著風道:「不如你我各寫一字,隨後相互比照,如何?」
韋相國略一思索,重重一點頭道:「好。」
話罷,掉頭對著站在一旁的甲士呼喝道:「去取筆墨來。」
片刻功夫,甲士取了筆墨來,沒有桌台,二人索性匍匐在地,就以這青石磚為榻,奮筆疾書,轉眼間,陸老太君手下一個龍飛鳳舞的字體成形,韋相國也寫好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字。
二人把字幅握在手中,同時大喝一聲,迎風一展,看著一模一樣的兩個字,哈哈大笑。
韋相國接過陸老太君手裡的字幅,面不改色地和自己手裡的揉成一團,隨後撕成了無數的碎片,隨手一丟。
做完這一切,他反手背在身後,看著沸沸揚揚的紙屑被風吹得遍地都是,有些像是給老皇丟的紙錢,不由感慨道:「既然如此,儲君已定,只是皇上又如何發喪?難道要公告天下,皇上和御妹平安公主薨在一起嗎?」
陸老太君的臉上浮現了幾許困惑,不解地道:「平安公主怎會在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