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莊園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伊莎的影子。果實纍纍的蘋果樹上有她採摘的樂趣,魚兒嬉戲的小溪邊有她玩水的歡笑,秋高氣爽的稻田中有她放飛的歌聲……她還自告奮勇承辦了這次中秋篝火晚會。
自從承辦了中秋晚會,伊莎就忙得不見人影。中秋節的前一天,她組織了十來個人在院子裡對著一堆南瓜切切挖挖。
「你在玩什麼?」周世源好奇的俯下身子,看著蹲在地上挖南瓜芯的伊莎。
「你來啦?」伊莎笑瞇瞇地望著他,神秘地說,「明天你就知道這些南瓜的用途了。你一個人在商行坐鎮好幾天,一定累了。早點進去休息,明天好有精力跟我們玩。」
周世源帶了絲寵溺地笑了笑,轉身進了房。
第二天傍晚,眾人早早地到了場。場子中央早已擺好了木堆,只是火還沒點燃。當夜幕降臨,辛苦勞作了一天的農人們也慢慢聚集過來。伊莎微笑著每人派發了一跟蠟燭後,她端著一盞燭光走到了木堆前,揚聲說道:「在我的家鄉有一個傳統,每次舉辦盛大的活動前都會傳遞聖火。今天這火種雖然不是聖火,但是也承載了我小小的願望!我願這裡的每個人都能平安快樂!有句古話說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讓我們用這星光傳遞夢想,傳遞希望!」說著,她端著燭光走到小桃面前,示意她用手中的蠟燭採集她手中的火苗,然後一個接一個傳遞下去,最終周世煥按照她的安排最後一個舉起手中的蠟燭。伊莎微笑著朝他點點頭,周世煥慢慢走向場中央,將手中的蠟燭投入木堆中。篝火如金龍升空般驟然騰起,周圍所有人笑著大聲叫好!
接著,早已準備好的南瓜燈被抬了過來,伊莎挨個從每個人手中收回蠟燭,一根根放入南瓜燈中,熱鬧的海洋頓時添上了溫馨的點綴。大大小小的南瓜燈上雕刻著形狀各異的圖案,有兔子,星星,月亮,桃心,笑臉,蝴蝶……幾乎每個小孩手裡都提著一個小南瓜燈,歡笑著在大南瓜燈叢中嬉鬧。場子的東南角設了幾桌流水席,莊子裡的老人們正挨個向周家少爺敬酒。篝火邊,伊莎帶一隊人馬圍成圈子跳舞,周世安頂不住大家的熱情,趕緊跑到這邊來透氣。
「伊莎,今天做的南瓜月餅真的很好吃。」周世安豎著大拇指地誇獎道,「我從未吃過這樣的南瓜月餅,金黃酥脆的外表,裡面卻包裝著溫熱甜糯的醬料。一咬下去,醬料便流了出來,差點讓我出了洋相。哈哈……」
「南瓜殼我用來做燈了,這南瓜芯當然不能浪費。」伊莎輕輕擦去臉上的汗水走到一旁,「今晚安排得怎麼樣?您還滿意吧?」
「滿意,滿意,」周世源走上來接腔,「簡直超出我們的預期。」
伊莎瞄了一眼東南角,「你們就這樣丟下你哥,他一個人怎麼應付這麼多人呀?」
周世源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們要是不走,這酒更不知道喝到什麼時候。」
「二哥說得沒錯,」周世安笑道,「我們去看他們跳舞!」
人群到了亥時才漸漸散去,回到莊子,伊莎才知道周世煥還沒回來。
「流水席不是早就撤了麼?大少爺怎麼還沒回來?」伊莎有些著急,見著六順兒趕緊問道。
「我剛出去尋了一圈,沒見著大少爺,這才回來想再叫幾個人。」六順兒也有些焦心了,「撤席的時候大少爺說自己想一個人走走,散散酒氣,這都出去半個多時辰了,該不是在哪兒睡著了吧?!」
「那還站這兒?」伊莎不由分說地出了門,「我也出去找找看。」
「伊莎,你一個姑娘家這麼晚出門不好吧?」周世源一臉擔憂地叫住了她。
「可,可是」伊莎沒來由地紅了眼,「上次我走失的時候,你們都這麼擔心。這次……我怎麼也沒法坐著等……」
「好吧,好吧,你自己小心點!」看著她這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周世源無奈地點點頭。
白天陽光明媚的桃花源,到了夜晚還是像萬籟俱寂的鬼片片場。偶爾的一聲鳥叫驚得伊莎一身冷汗。壯著膽子走到他們那天燒烤過的小溪邊,嗚咽的流水聲讓伊莎更有一種鬼哭狼嚎的感覺。
咚,石子落水聲打斷了四周的寂靜,伊莎四處張望又不見人影。咚,又一個石子落水,她循著聲音走到溪邊,只見周世煥一個人背靠著大石席地而坐。難怪找不到他,大石頭完全擋住了他的身影。
伊莎慢慢地靠近,見他滿臉的落寞,期期艾艾地開了口,「很晚了,早點回去吧,大家都擔心呢。」
半晌,他沒回話。忽然,他冒出一句,「其實我頂不喜歡中秋。」說著,他又丟了一顆石子到水中。
伊莎索性也歪歪地坐了下來,側靠著石頭陪著他干坐。
「其實,我頂不喜歡中秋。」他竟然又重複了一句。
「你今天喝醉了吧?」伊莎沒好氣道。
「是喝了不少,」周世煥一聲苦笑,「喝點不好麼?喝了酒才容易把心中的話講出來。」
難怪你那天敢抱我,原來都是酒精惹得禍。伊莎突然火大了,「我沒空陪你撒酒瘋,我叫人來抬你回去!」她噌地站起來,卻被周世煥一把抓住,力氣大得讓她沒法動彈。
「放手,」伊莎試著掙脫,周世煥卻換了一種近似哀求的口吻道,「陪我坐會兒行麼?就一會兒。」
伊莎放棄了掙扎,撇了撇嘴低聲說,「好吧。」
「我第一次遇到慧羽就是在南潯,她美得如同從水墨山水中走出的仙人。」他的聲音很好聽,像一杯藍山咖啡,醇厚卻酸澀。「從南潯回來後我托人到處打聽她是哪戶人家的女子,然後求父親上門提親。過門那天我開心極了,我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成親後的日子並不如我預想,她始終淡淡的,不悲不喜,你永遠琢磨不透她的想法。可我沒有放棄,盡我的心力去善待她。家裡要我納妾,我全回了,怕傷了她的心。後來有了秀康之後我曾經以為日子就是這樣了,相敬如賓也沒有什麼不好。直到3年前的中秋,全家人來南潯的莊子時讓我撞見她在別的男子懷著哭泣。」周世煥紅著眼,雙手緊緊地攥成拳,「當時我氣瘋了,真想拉他們去浸豬籠。她卻第一次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讓我放他們走。原來,他們早已兩情相悅,只是門不當戶不對,她家裡自然不同意。恰逢我父親上門提親,這門親事便很快被定下。說到底,我才是那個多出來的人。」
說著,他苦澀地笑了,伊莎也聽得心有慼慼,又不知如何安慰。「鬼使神差地,我安排他們悄然出走,對外卻宣稱她因病離世。其實呢,不過是為了我們周家的門面。」說到這裡,他停下低頭不語。難怪,他那天聽到我給秀康講的事故,會有那樣的反應。伊莎心中一陣哀歎。
這時,他又輕輕開口道,「我知道表妹是父親給我選的續絃,但是表妹的性子和……慧羽簡直同出一轍,淡得好似永遠看不出她在想什麼。無論給她什麼她都說好,讓她做什麼她都會接受。」這個應該是古代女人的通病吧?伊莎在一旁托著腮想,前段日子先生竟然給她單獨講什麼《女訓》,真是,嘖嘖,讓他白費苦心了。唉,但是單憑這一點你也不能全盤否認人家,好歹人家對你情深一片,唉,不知道王姑娘看似弱弱的,能不能承受住這個打擊呀……
「我不喜歡她,實在是沒法喜歡她。每次跟她講話,我都會想起那個夢魘般的中秋。這種日子持續到一個人的出現才打破。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女子會如此自信,大膽。毫不吝嗇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說話時會直視你的雙眼,難過時會嚎啕大哭,開心時會歡歌笑語,悲傷時會黯然鎖眉……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烙入我心中。我曾經打聽過她的來歷,可時間越長我越不敢繼續追查。我害怕,我怕有天她會離開。雖然我知道,她很想自己的家人。但是我卻無法抑制自己這種自私的想法……」越聽越覺得蹊蹺,伊莎驚異地回頭看周世煥,卻發現他已經靠著石頭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