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卷第一章
一覺醒來,瞥見窗外明媚清幽,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
雲四兒坐起來,懶懶的伸伸胳膊,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神情一度柔和。她把手放在腹部,用心感覺腹中生命的跳動。
是了,她有身孕了。
她和小花的孩子。
在塞多城,她和阿二阿三碰面,他們簡單告訴她這半年間發生了什麼事。阿三讓她跟他回銀月國,因為她雖恢復記憶,但身上的蠱術並沒有解除,如果不借助宗主的力量,她的性命或將不保。阿二則要求她跟他回柴納,她好不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回到在宗主那裡未必不會再出別的狀況。
跟著阿三是去做人質,跟著阿二是被皇上砍頭,她找珍姑娘借了她的黑店,暫時在火連山住下。這裡在兩國邊境,隱蔽性,逃命的機動性都比較高。
她決定在這裡住,阿二阿三都不再反對。阿大派了一群人在火連山周邊佈防,阿二也找了一幫不知什麼人在山上巡邏,這地頭還有珍姑娘的人,裡裡外外圍的嚴密,她住的也安心。
然後再說,銀月國裡裡外外一團亂,阿三脫不開身,阿大這邊也是差不多的情況,至於阿二,兩度無視皇命擅自興兵,被皇上革了官革了王位,徹底遠廟堂之高,隱居鄉野,陪在她身邊。
她和阿二……
雲四兒歎了口氣。
好像也就是前一天剛剛被阿二傷了心,回過神來,她已有了小花的孩子,感覺不是一般的彆扭。
最後就是,阿大告訴她小花沒有死。
這個消息是在她發現有身孕之後,阿三打著珍姑娘的旗號轉達給她的。那段時間她的狀態很糟,要不是得知小花還活著,她重新振作起來,只怕孩子就不保不住了,所以,她一直懷疑阿三是不是騙她。
不管事實如何,她沒有權利去消沉去憔悴,她要好好養育這個孩子,因為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穿戴整齊,雲四兒坐在鏡前梳頭,頭髮長了許多,她幾次拿起剪子想剪,卻又放棄。從木盒挑了一根紅繩,纏著頭髮在側邊編出一條麻花辮。
小花一直說想見她挽辮子的樣子。
雲四兒對著鏡子看了半晌,悻悻的扯扯唇。
一點都不好看。
出了房間,樓下廳堂已佈置妥當。
皇甫熠見她出來,走上樓梯,小心扶著她下樓。對此,雲四兒已經懶得說什麼。黑店裡裡外外都是王府的下人,廚藝精湛的大師傅,經驗老道的嬤嬤,心思靈巧的丫頭,她的日常起居由他親自操持,細緻周到沒有半分紕漏。只是,一個領兵打仗的王爺做這一方之地的管家,有些大材小用了。
雲四兒坐下,丫頭們把飯菜端上來,一早候在旁邊的大夫走過來為她診脈,這日復一日的一套教她哭笑不得。「阿二,咱們能不這麼誇張嗎?」
「你的身子不同從前。」
雲四兒倚著桌子,手肘撐住腮,歎氣。「騙我沒生過孩子……於大夫,你說句公道話,旁人有身孕也是這樣的?」
「呵呵。」老大夫和氣的笑了笑。「姑娘是王爺心頭的珍寶摯愛,自是不能與尋常人家相提並論。」
「啊……」雲四兒戲謔的揚揚眉毛,沒說什麼。
於大夫照例囑咐了幾句平常該注意的事項,便退到一邊。
「中午別讓廚子做這麼多菜了,我胃口不好吃不了多少,天天這麼個浪費法,金山銀山都不夠吃的。」雲四兒把人參湯推到阿二面前,回手撈起牛奶,邊吃邊喝。「我每頓有這個就行了。」
皇甫熠把湯推回來。「不喝才叫浪費。」
「你喝不就行了。」
「這是你的。」
「一人一半。」
「行。」
有了身孕之後,雲四兒吃的反而比從前少了,於是每頓飯差不多都要上演這麼一出,為了哄她多吃一點,皇甫熠把兵法活用在「勸飯」上,只不過雲四兒耍賴的本事比兵法更勝一籌。
「不吃了,我去曬太陽。」不給他囉嗦的機會,雲四兒放下筷子就走。
皇甫熠跟著她到門口,見她在慢悠悠在屋前散步,回身問:「如何?」
於大夫上前,謹慎回話。「姑娘脈相虛浮,表面雖無異狀,臟腑卻十分虛弱,仔細調養倒也不礙事。只不過,姑娘胸中有郁氣淤結,心病不除,醫藥罔用,若長此下去,身虛不足以養胎,恐有小產的可能。」
皇甫熠神色微沉,望著雲四兒那副沒心沒事的樣子,眉心緊擰。
雲四兒用腳在地上畫了一個個圈,單腳踩在裡面,換腳,輕跳邁到前面,自得其樂。一片樹葉落在她腳邊,半邊葉子枯黃,雲四兒抬頭看著那棵老榆樹,怔忡出神。
「雲兒。」
雲四兒回頭,衝他笑了笑,回身指著樹前面的一個位置。「上次咱們來這兒,阿三氣我賣了他,就是那裡跟我吵架。」
那個時候小花,阿二阿三都在她身邊,商隊的人也在,木瓜和小蘭吵吵鬧鬧,耳朵邊沒有一刻清靜,當時覺得平常,現在卻再難有那般熱鬧景象了。
「我記得,那時的榆樹是濃綠色,小花就在那裡摟著我,對我說,錯的人不是我……」
——不管他們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成親之日無端拋下妻子,並且還是救過自己一命的恩人,就是他們背信棄義。
——四兒,你只要快快樂樂的就好。
她當時怎麼回答他的?
——只要有你在,一個夫君不要我也開心。
小花笑得很開心,很開心……
雲四兒望著落葉飄零的榆樹,眼底一縷一縷思念的幽然。是啊,早該察覺的,他喜歡她。她怎麼就那麼笨,一點都沒發現呢……
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一直默默照顧她的人是他,總是在她難過的時候出現,總是寬容的敞開胸膛讓她依靠……她把那些當成了理所當然,從未想過去回應,一再,一再,傷他的心而不自知……
皇甫熠看見她的憂傷,悄悄走到她身後,伸出手想要抱住她。
「人真的是很奇怪。」雲四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容,望著遠方。「以前,我什麼都不要,就想讓你陪我,可是你連陪我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皇甫熠的手停在半空。
「現在可好,你有大把時間陪我虛度光陰,我卻已經不需要了。」雲四兒笑著轉過身。「擁有時不珍惜,失去時又拚命懷念,我們真是兩個傻蛋。」
皇甫熠默默低首。
雲四兒從他身邊走過,輕快提議。「天氣這麼好,我們在外面曬太陽下棋吧……我找於大夫幫我,你還得讓我五個子,呵呵……」
雲四兒在火連山住了差不多一個月,每隔兩三天莫軒和就差人從京城送信來,但是一直過了這麼久,也沒有小花的消息。
雲四兒從窗戶看到信使,急急忙忙跑下樓。「把信給我看。」
皇甫熠縱身躍起,飛到她身邊,攔住她做危險的事情。雲四兒衝他笑笑,拍拍他的胸口,讓他不要緊張,然後就朝信使跑去。
「信呢?」
信使將信交給她。
雲四兒拆開來看,阿大言辭簡練,一共沒寫幾行,提到小花的就是兩個字,無果。笑容蕩在嘴邊,淡了幾分。
皇甫熠走過來,雲四兒把信給他,走到一旁坐下。
「我找珍姑娘買小花的消息,你猜她開了什麼價?」
皇甫熠看完信,轉過身看她。
雲四兒笑的明媚。「五千萬,黃金。」一個她絕對付不起的價錢。不是說這個消息多麼值錢,而是她想阻撓她追尋。
這說明什麼?
雲四兒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胳膊底下。
小花真的還活著嗎?
「他一定還活著。」皇甫熠的手搭在她肩膀,給予支撐她的力量。「這個世上最捨不得你傷心的人就是他,他不會允許自己做出惹你傷心的事。」
雲四兒仰起臉,表情空茫。
「那個男人,就算進了鬼門關,聽到你哭泣,也會不顧一切回到你身邊,不是嗎?」
雲四兒眼中掠過一道水光,繼而,重展笑顏。
對。
她要相信他。
天沒黑,雲四兒就睡下了。
皇甫熠在屋裡陪著她,看著她寧靜的睡顏,想到她這些日子以來強顏歡笑,硬裝出來的堅強,憂心不已。她有多少斤兩,他還不清楚嗎?若不是顧及肚子裡的孩子,她只怕早就崩潰了。
心病。
若不見到那個男人安然無恙,她又怎麼可能真正放心。
皇甫熠目光微閃,想到了那位神通廣大的珍姑娘。五千萬兩黃金,她當真有他的消息嗎?
思忖片刻,皇甫熠起身,正要走出去,忽聽床上的人發出一聲不適的呻吟。
「阿二……」
皇甫熠快步走到床前,見她伸出手,趕忙握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胸口疼……」雲四兒閉眼忍著痛楚,飛快的說:「今天是不是初一……」
朔日。
難道……
皇甫熠心下一驚,趕忙喊於大夫。
「嗯……」雲四兒倚在他胸前,全身僵緊。這種痛法她在密教地宮體會過不知多少次,不熬到天亮是不會平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