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原本熙攘的大街靜的只聞風聲,空空蕩蕩,連只覓食的狗都看不見。道路正中一群士兵簇擁著的一位尖臉瘦腮的官員,正捧著一件鑲金邊的座鐘把玩。
雲四兒暗叫不妙。
商監大概分兩種,胖的和瘦的。據她的經驗,這商監越是胖越好相處,只要滿足他黑心的榮譽感一般不會為難人,可是瘦的就不一樣了。
試問,一個家財萬貫的人身材怎麼會那麼苗條?當然是因為他對自己太刻薄。想想,一個對自己都刻薄的人對別人是什麼樣?
唉,真是應了那句行話——人要是點背,吃個包子都能遇商監。
走近之前,雲四兒拍了拍僵硬的臉頰,把嘴角咧到最大,力求達到與太陽一樣的效果。
「大人貴安。」雲四兒行了個大禮,可是腰快彎斷了,也沒聽這瘦子吱聲。雲四兒那個恨啊,咬的牙根生疼,心裡默念太陽一千遍。
「啊……起來吧。」
裝弱智,裝老年癡呆,反應遲鈍,聲音細的像太監,您是外放的公公吧?雲四兒腹誹一番才緩緩抬起頭,不用說,滿分的笑容。「大人,您真是識貨,那是蕃薯國帶回來的時鐘……嘿,您要是喜歡……」
「鍾是小事。」瘦官不等雲四兒說完,把座鐘遞給隨從,意思就是笑納了。
她想說的是,他要是喜歡她可以給他打個八折……雲四兒盯著她的鍾啊,盯的快奪眶而出了。那個鐘很貴呀!他還真不客氣!得得,送就送吧,送鍾送鐘,祝您長命百歲吶,哼!
「你……」瘦官語速不快,吐了一個字便盯著雲四兒看,眼裡是鄙夷輕視無所不含。半晌,端起官架,發問:「你隸屬哪家商會?」
「回大人,小人是散籍,不夠資格入會。」
「哦?」瘦官冷哼一聲。「散籍,不夠資格入會?不過我看你的貨可值不少銀子啊。」
就說瘦子不好對付。雲四兒繼續笑。「這趟路上與一位前輩碰頭,他有急事去南邊,讓我幫著把貨運來這兒……大人,他是京城三津會的。」
「有異地買賣許可?」
「有的有的。」雲四兒從袖子取出一本錦布包的土黃色小本。
瘦官接過來掃了眼,就把本子扣下了。
雲四兒心知今天沒那麼容易過關,暗中向身後的小花遞了個眼色。
「三津會本官曉得,可你說這貨是三津會的,可有憑據?」
「大人……」
瘦官微抬手,阻住了她的話。「本官也不刁難你,只要把該繳的稅繳了,你就可以走了。」
「大人,年初我們已經繳過年稅。」
瘦官側著臉,用眼角瞄她,陰陽怪氣的說:「你是第一次出來行商?年稅繳過就不用繳別的稅?本官身為楊柳鎮商監,有責為國監稅。天朝律,無商會游商者應繳稅款三成,若販售蠻邦貨物加兩成。我楊柳鎮又有地方規定,凡本地外游商過路均加兩成稅……你連規矩都不懂麼。」
稅稅稅,三稅砍她七成利潤,稅你西思特(SISTER)啊!雲四兒向前半步,揖手道:「大人,小人是小本買賣,行商只為養家餬口,三月往返只賺百餘兩,這七成稅實在是難為小人。」
「放肆!本官職責所在,照章辦事,你竟敢說本官難為你?」瘦官聲調一變,士兵齊整的亮出兵器。
恐嚇?當老娘嚇大的?雲四兒抬眸看了一眼,低下頭。「還望大人高抬貴手,小人一定不忘大人恩德。」
瘦官輕蔑一哼。「意思是,這稅你不肯繳了?」
「皇上體慍散商,年初已免除散商雜稅,小人不繳並不違天朝律。至於過路稅小人自然是要繳的,規矩小人懂得。」
被個平頭百姓駁了面子,瘦官臉色極為難看。「免雜稅?哼,本官沒聽說過!今天你要是不肯把稅繳齊了,就別想離開!」
雲四兒的手緊了緊,一默,抬首一笑。「大人,小人這兒有莫丞相簽印的公文。」
瘦官聽了一愣。這女子伶牙利齒一點兒也不怕他,莫非上面有人?
「大人,大人?」雲四兒衝他擠眉弄眼,手虛置在袖子裡,作取物的動作。
瘦官想了想,走近她。
雲四兒唇角一揚,眼中掠過一抹狡黠,待他走近,身手靈敏的擒住他,一手扭住他手腕,一手掐住他喉嚨。
士兵怔了片刻,慢一拍的抽出兵器湧上來。
「誰敢妄動!」雲四兒將瘦官擋在身前,厲聲喝止。
「哎……哎喲……你們別過來呀!」瘦官早嚇的腿軟。
「草莓,木瓜!」雲四兒點名。
兩人會意,與老闆結清賬款,拿著銀子先走一步。另一人不必她吩咐,從瘦官隨從那兒取回座鐘,附帶順了幾錠銀元寶。
雲四兒向她貼心的小花投去讚歎而驚艷的目光,暗暗歎息——真是深得我心!
「夠麼?」若無其事將後背對著一干士兵的小花緩步走回她身邊。
雲四兒想了想,用眼神示意。「這班指是好物。」
小花不作猶豫,捏起瘦官的手,取下班指。那理所當然的表情啊,就像班指本來是他的一樣。「還有?」
唉,她硬生生把一有為青年馴養得貪得無厭……咳,其實她滿有成就感的,哈哈哈哈。
雲四兒心裡美啊,美滋滋的給了瘦官屁股一腳,拉著她的貼心小花跑了。
「追……給我追!」
雲四兒抓起腰間的一個荷包,咬開錦繩,回身灑開。
「啊!」
「啊!」
士兵成片的摔倒。
「荷包裝的什麼?」
「珍姑娘給的調味料。」
小花回頭看著在地上痛苦打滾的士兵,奇怪道:「她不是廚娘麼。」一包調味料比毒粉的效用還厲害。
「所以嘍,沒人敢吃她做的菜,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