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走後,周媽媽上來服侍大夫人,拿著美人捶輕輕地給她敲腿。
大夫人閉著眼睛,一邊揉著右側的太陽穴,她最近常覺得有些暈,但白太醫卻說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季節變化帶來的不適罷了。
「夫人對少夫人真是很慈愛啊」周媽媽忽地感慨,「夫人您就是大度,別的兒媳只怕求都求不來這樣的婆婆。」
大夫人微微睜開眼,歎了口氣道,「誰讓我那個兒子對她死心塌地呢,梅姨娘也是個命不好的,如今又死了,我想敏中傳宗接代不指望這個兒媳還能指望誰?」她雙肩塌下來,越發黯然,「你又不是不曉得,最近我總是夢到敏中……也看見她,興許這兩人是有緣分,拆都拆不了的。」
周媽媽拍拍她手臂,安慰道,「都讓人解過夢了,說夫人只是太憂心,哪裡真會有這種事呢」
她是看不得江琳再次得勢,說句不好聽的,她真得勢的話,大夫人再雙腿一伸,遠在富安莊他們的趙家恐怕難以保住,饒是她是賀敏中的奶娘也無濟於事
大夫人就看她一眼,「你放心,你們趙家我總會保得了的。」
被她道出心思,周媽媽老臉一紅,「老奴還不是擔心夫人您的身子,咱們趙家這幾代也得了不少恩惠,若是少夫人真要趕盡殺絕,老奴也無話可說。不過夫人您為賀家操勞了一輩子,世子爺又是您最疼愛的,哪裡就不想看看孫子呢?這是人之常情,就算讓皇上來評斷,夫人也是絲毫沒有錯的。」
大夫人心裡動了動,轉而仍是搖頭,「敏中他態度堅決,我要是再逼他只怕會適得其反,我不想失去一個兒子。」
周媽媽靜默了會兒,幽幽一歎,「夫人總是為他們著想,可是誰能瞭解您的傷心呢,老奴真是替夫人難過。」
大夫人聽了只又閉起眼睛,她不是沒有動過心思,甚至曾經都為賀敏中選好了妾氏,可話到嘴邊仍是嚥了下去這個兒子平日裡看著極為孝順,可他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只要下了決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這樣一次次的對峙中,他們母子倆的情分終是會越來越薄。
這不是她想看到的,所以總是猶豫不定。
而江琳卻又是那樣的堅強,不管如何打壓都像是屹立不倒的蒼天大樹就像不能生孩子這件事,她也只是傷懷些時日就釋然了,好像身體裡藏著無限的勇氣。
久而久之,大夫人也會迷惘,她始終只是希望賀敏中能過的好,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的。
江琳回到房裡就把門關了起來,然後寫信給賀敏玉。
看得出來,賀敏玉是想通了,她想擺脫黃家,也願意相助江琳扳倒賀通夫婦,不過江琳並不希望她再插手這件事,她吃過那麼多苦,而對付賀通夫婦並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做到的,所以現在最緊要的是助她脫離苦海
但這件事也不容易辦,畢竟不像她所知道的離婚可以單方面提出就能辦理,這是個男尊女卑的地方,一般都是休妻,而和離是很少見到的,還需得到兩家父母的支持。
所以賀敏玉要離開黃家必須得想到個好計策,比如拿到些證據,但具體的還要問問賀敏中,她就只是回信略略講了一些,希望賀敏玉日後可以找機會過來一趟詳談。
下午的時候賀敏慧果然來了。
江琳讓人上了瓜果點心,跟她相對而坐閒聊。
「大嫂,你到底怪不怪我?」賀敏慧終於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問。
江琳聽了就笑了,咬了口手裡的蘋果,「你要是我,你怪不怪?」
賀敏慧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怔住了會兒才道,「我當然會怪了,大嫂也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被人誣陷豈會不怪?不怪不是傻子麼」
江琳哈哈笑起來,「那我不怪也得怪了,不然就是傻子。」她笑了會兒又停下來,盯著賀敏慧瞧,「你這次來該不是想道歉吧?不過時間隔得也太久了,我早就忘了這件事,你又何必要再提起來?有句話叫化干戈為玉帛,倘若你是為此而來,那我倒是真的歡迎。」
「化干戈為玉帛?」賀敏慧喃喃念道。
「你我說起來並無仇怨,我是你大嫂,咱們是親戚關係,但仔細想想,卻是有好久沒有敞開心胸說話了。」江琳今日頗有些感慨,主要還是因為大夫人說了那些話,真真假假教人看不清楚,「我也累了,曾經想不管你喜歡我還是厭惡我,我都不在乎,但現在看著你的時候,我卻希望你是真的喜歡我,那麼,我會輕鬆很多,你大哥也會高興的。」她頓一頓,目中露出些冷厲,「但這些話我只說這一次,以後任你死活,我再也不想操任何心了。」
賀敏慧只覺心一沉,下意識得就叫道,「你不能不管我死活」
她眸子微微瞇起,「憑什麼呢?憑你真心把我當大嫂麼?」
賀敏慧瞬間又沉寂下來,但江琳的心思她徹底清楚了,想了想站起來道,「我會好好想清楚的。」說完就轉身走了。
香凝看著她背影,微微一歎,「四小姐仍是沒有明白。」
「不,她明白了。」江琳淡淡道,「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其實不管多任性,她仍是個孩子,我有時候也忘了孩子的天性。其實他們都是很簡單的,我以前就該那樣對她說,也許就會省去許多的麻煩。」比如那次在富安莊,她可以換個方式,也許就不會挑起賀敏慧的爭鬥之心了。
但世間事總是取決於每一次的選擇,選擇不同結果就會差得很遠。
「對了。」江琳忽然問道,「聽說方姨娘送給娘的一副繡圖花了半年時間,我怎麼一點也不清楚?你們那會兒也沒注意到麼?」
香凝也不甚清楚,「方姨娘繡工好,她總是在繡東西的,估計誰也不會注意到。再說,一幅繡圖而已,就算送給大夫人又能怎麼樣呢?她向來對大夫人都很敬重,也是最為低調的一個人,假使不是跟呂姨娘來往,恐怕更不會想到她身上了。」
「說的也是,但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江琳揉了揉眉心。
「夫人也不要多想了,大夫人不是說都叫白太醫看過了麼,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想到白太醫,江琳冷哼了一聲,「這白太醫也是個看不透的,此前我以為他也是懂分寸的人,誰料那日竟在娘面前完全不給我退路,反正我是有些信不過他,但好似又找不到理由,白太醫照理說不該跟咱們賀府過不去才是。」她想著忽地心頭一動,便住口不言了,好半響才道,「你去給賀定傳句話,讓他找人盯著白太醫,看看平日裡跟誰來往。」
香凝應了聲便走出去傳話了。
晚上賀敏中很晚才回來,江琳差不多都要睡著了,但最近時局波動也很容易驚醒,所以賀敏中剛躺下的時候她就有些清醒過來,當下就伸手抱住他的腰。
誰料聽到他一聲悶哼,好似很疼的樣子,她立時徹底清醒。
「怎麼了?」她側過身問。
「沒事。」賀敏中低聲道,哄孩子似的拍著她,「快睡,很晚了。」
夜色裡依稀看得見他蒼白的臉,而本是很紅潤的唇也顯得極為黯淡,她是何等敏銳的人,當即就問,「爺可是受傷了?快給我看看。」也不顧賀敏中的反對,伸手就掀起他的衣服,只見腰上赫然裹著一圈白布,後背隱隱還有紅色滲透出來。
她差點驚呼,壓抑著道,「怎麼會受傷的?怎麼回事?」
見她心疼得撫摸著傷處,賀敏中知道再也隱瞞不了,就苦笑道,「跟曲越打了一架。」
「什麼他竟敢傷你?」江琳眉毛都豎了起來。
他心裡卻泛起一股甜,「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我這只是小傷,休息幾日便好了。」
「這是小傷啊?還在流血呢,你別動」江琳下床掌燈,又出去小聲叮囑在外面值夜的青玉,讓去庫房拿些金瘡藥跟紗布來,並且囑咐一定不要讓人發現,賀敏中受傷了要是傳到大夫人耳朵裡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肯定要來探望流淚一番,估計也是賀敏中不想讓人發現的原因之一。
見她吩咐完,賀敏中在那邊道,「還不披件衣服,一會著涼了還得我來伺候你。」
江琳聽了忍不住斥道,「你也知道生病受傷了要人服侍啊?既然知道還去跟人打架,你……你就不為我想想麼,要是出事了我怎麼辦?」她越想越氣,上去捶了賀敏中兩拳,「你又不是江湖人士,有話不能好好說麼,動刀動槍的幹什麼?」
賀敏中抓住她的拳頭笑,「好好好,以後保證不會了。」
「一聽就是敷衍人。」江琳撇撇嘴,男人果然是好戰的生物但不知道兩人為什麼會打起來?
青玉很快就拿了東西過來,江琳給他重新上了藥包紮好兩人才又熄燈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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