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深夜入城有著必不可少的備案程序,城防司這樣的記錄可以讓警務部在查案需要時找到更多的依據。
就像陸斯恩曾經的深夜入城記錄就成為了他牽扯上孔特雷拉斯大主教謀殺案的佐證。
今天戈蒂斯堡的劫獄案,也有可能牽扯到陸斯恩,但陸斯恩並不介意留下這樣的證據。
對於巡騎警和槍與花騎士團的騎士們來說,如今的倫德實在太複雜紛亂,孔特雷拉斯大主教的死亡還沒有找到真兇,布魯斯林裡格裡沙爾塔小姐被襲擊的案子讓吉爾伯特先生承受了很大壓力,王之劍又險些失竊加布裡爾三世陛下大雷霆,聖格蘭姆耶的到來也必須提升巡防等級,更何況一系列針對聖伯多祿教廷密探據點的追捕和剿殺行動也需要大量的人手,現在戈蒂斯堡還有人劫獄,這些事情似乎在告訴人們,倫德在一夜之間不再太平。
人們可以指指點點,噴著口水指責警務部的無能,這些事情其實很難連累到普通人,置身事外的他們更有精力和底氣申訴著要求警務部的某些大臣下位,而這些大臣迫於輿論壓力,又將壓力轉移到了具體從事這些事務的巡騎警和警察們。
甚至連槍與花騎士團也受到不少壓力,畢竟這些事情中有許多是生在槍與花騎士團的傳統地盤中。這些日子警務部和騎士團的聯合辦案,不得不去得罪許多權勢人物,他們多半不是很配合,對於警務部和騎士團的調查覺得是讓他們份的事情,像陸斯恩這樣毫無半句怨言,盡心配合,而且還有著顯赫身份的人,很自然地得到了巡騎警和騎士們的好感。
他們將城門打開到最寬敞的位置,以表示他們的敬意。
「真是一群值得倫德市民信任和嘉獎的人。」陸斯恩牽著伯德紋馬走入倫德,卻沒有往尼伯龍根噴泉的方向趕往西門。他在前往西裡爾區之前,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他來到了路德大街街口前方,在這裡他曾經和凱萊兒碰到了賣手工編織包地維琪。
維琪的父親老約翰現在已經是塔克區警務局的副局長,雖然在塔克區比不得其他三區的職務有著各種來路的豐厚油水,但老約翰已經可以輕鬆地供養家庭了,自然沒有必要讓維琪出來賣那些手工編織包。
可是陸斯恩還是看到了維琪。小女孩變得白淨漂亮了許多,手指上也沒有再包著黑乎乎的繃帶。
她帶著一些布包。她地手工也進步了一些。想來老約翰和約克區警務部也打了招呼。那些巡騎警和警察也不會再找維琪地麻煩。
那雙眼睛依然清澈乾淨。像掛在羅秀睫毛上地淚珠。陸斯恩突然想起了這樣地比喻。
那個維琪地鄰居。曾經欺負過維琪卻被陸斯恩賞賜了一個拳頭地中年婦人也在這裡。看到陸斯恩。她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珍妮大嬸最近經常做噩夢。她說一定是因為你詛咒了她地緣故。」維琪看到陸斯恩。十分高興。雖然陸斯恩早已經看到了她。她依然跳起來揮手引起陸斯恩地注意力。
「那真是不幸。」陸斯恩說道。摸著維琪盤在頭頂地髻。「你先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維琪點了點頭。收拾好布包離去。她一步一回頭。看著陸斯恩正在望著旁邊一個花攤。
維琪在花攤買過一盆花,賣花地是一個很漂亮的姐姐。維琪甚至覺得她只比格裡沙爾塔小姐差一點點。
陸斯恩也這麼想。
賣花女紮著一條小碎花頭巾,是塔克區那些需要和男人一樣工作的強壯婦人最愛地花色,她嬌小的身體隱藏在雜色的裙子裡,一頭灰色近乎淺黑的絲披散在柔弱的肩頭,她坐在她的花攤後,靜靜地看著在她身前走來走去,駐足回頭的行人。
她十分漂亮,很難見到有這樣漂亮的賣花女,總讓人覺得她比她賣的花更加漂亮。
這樣地賣花女常見於玫瑰小說。她會碰到那種有些家世,有些金幣的紈褲子弟,他們輕佻地挑起賣花女的下巴,用和花街女人的語氣和她說話,「我要買花,就是你這朵。」
陸斯恩看著的這個賣花女正好碰到了這樣的紈褲子弟。
「薩芬莊園有一大片的花圃沒有人搭理,我正好缺少一個愛惜花的女工打理。」這位還是懂得收斂和技巧,雖然他的假領子和襯衣地色調並不十分搭配,但都是很講究的貨色。
薩芬莊園在佛吉爾七區。是個小有名氣的家族莊園。陸斯恩有些印象,這個家族的徽章上有一朵燦爛盛開的洋槐花。但是這個莊園裡有沒有一大片的花圃,陸斯恩就不清楚了。
賣花女抬起頭,用她那雙比她的臉頰更加漂亮的眸子看著和她搭訕的男人。
「我知道你十分喜歡花,當我靠近它們時……」男人半蹲著身子,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體會著那混雜著各種花香地味道,「它們告訴我,你像一位溫柔地母親照顧孩子一樣照顧它們,它們十分幸福。你聽……」
男人舉起一盆落斯曼籐花,將花瓣湊近賣花女的耳側,「它們在幸福地歌唱,就像唱詩班地孩子們誦唱《天使頌》時一樣動聽。你聽到了嗎?」
賣花女似乎覺得這個男人十分好笑,她的嘴角牽扯出淡淡的歡顏。
男人要的就是這效果,他放下那盆落斯曼籐花,誠懇地看著賣花女,「我對花的感情,就像你對花一樣,但我實在沒有太多時間打理它們……雖然我每天早上都會在花園裡看看它們,但它們似乎更需要一個能夠聆聽它們要求的朋友,我覺得你非常適合成為薩芬莊園那些名貴嬌嫩花卉的朋友,你會照顧好它們是嗎?
「先生,你要買花嗎?」賣花女將被男人弄得花形散落的落斯曼籐花整理好。「如果你不買花,請你走開好嗎?」
男人有些尷尬,他覺得這個賣花女一定是貧苦人家的女兒,沒有接觸過多少有身份學識的人,更不懂得什麼叫情調,什麼叫……他咳嗽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張名片,「我的意思是,需要一個女工,我可以給你……」
他稍微考慮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數目,太多了他未必願意支付,太少了又失了他的身份,他必須說一個能讓這個賣花女喜出望外又符合他心意的數目,「三個金幣地年金。當然我也可以按照你的要求以銀幣和銅幣支付。」
塔克區的貧民拿著金幣和銀幣可不怎麼方便。男人不經意地顯示他的細心。
賣花女接過名片,看了一眼之後,隨意地丟在地上。
把對方的名片當面丟棄。這可是一種裸的侮辱,男人有些憤怒,她居然敢這樣做,難道是因為作為塔克區地貧民不懂得禮節嗎?
「既然你這麼愛花,就成為它們的一部分吧。」賣花女想了想,似乎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提議。
男人還在思索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的思緒突然中斷了。
男人的身體無端潰散,變成一粒粒在空氣中閃爍的光點,像一場雨。紛紛落下。
那些花沾上這些光點,竟然散出異樣的色澤,一朵朵半開的蓓蕾綻放出嬌柔的芳香。
賣花女露出滿意地笑容,對她的花說,「你們現在十分幸福吧?」
她坐在那裡,看著花開,似乎還在靜待花落。
陸斯恩看到這一幕,並不驚奇,像剛才那個變成花肥一樣的男人走了過去。
他沒有說需要一個女工打理花圃。大概在他之前對這個賣花女有所企圖地男人都已經變成了花肥。
「《日經》中有記載,始祖教訓聖伯多祿,美德帶來幸福。它們的幸福,來自於一個男人的消失,這是美德帶來的幸福嗎?」陸斯恩對賣花女認為她的花十分幸福的話,表示了懷疑。
這是他的開場白,雖然這種開場白並沒有什麼意義。
「有這樣的話?」賣花女回憶了一下,想不起來,輕輕搖頭。「唯有強才把自己的幸福狀態宣稱為美德。」
「你也不記得《日經》和《月經》裡地話?」陸斯恩覺得十分好笑。
賣花女搖了搖頭。理所當然地道:「你都忘記了許多事情,我自然可以不記得。」
「唯有強才把自己的幸福狀態宣稱為美德。這是弗洛希德說過的話吧。」陸斯恩笑了笑,轉換了話題,「弗洛希德用群畜形容代指普通人,他說群畜的軟弱產生了一種與頹廢派的軟弱十分相像的道德,他們心照不宣,他們結成幫派……大型的頹廢宗教教派總是依靠群畜的支持,群畜身上本來沒有任何病態的東西,群畜本身不可估量,不過群畜不能決定自身地屈從,它們離不開牧人——教士懂得這一點……國家是不知己的,不夠親暱,國家無法引導良心,教士又是用什麼方法引導群畜呢?」
陸斯恩捧著一瓶盛在玻璃杯裡的水仙,低頭聞著芬香,問賣花女。他的動作十分小心,很顯然他十分喜愛這瓶水仙,以至於他露出的陶醉表情都是如此自然。
「驅使人前行的唯一原則乃是痛苦,痛苦高於快樂,快樂不是肯定的精神狀態,是頹廢的,消極的,所以教士引導信徒,必然要讓他們感覺到痛苦,這就是懺悔,懺悔他們地罪,在懺悔過程中為自己地罪而痛苦,從而前行,走入天國。」賣花女這樣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