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中張目的梟鳥,它的眼睛在白晝是盲瞎的,不能揭露光明的神秘。假如你真要瞻望死的靈魂,你當對生的**肆無忌憚地裸露你的心。因為生和死是一件事,如同江河與海洋也是一件事。」
除了在風中裸立,在日下消融之外,「死」還是什麼呢?
除了把呼吸從不息的潮汐中解放,使他上升、擴大,無礙地尋求神之外,「逝去」又是什麼呢?
每個生命初生綻放出瑰麗色彩的少年少女大概都會對死有一番感悟,羅秀常常想,自己惹是要死了,必然有捨不得的人,例如父親和母親,或還有一個僕人吧,並非對他有什麼獨特的感情,羅秀只是覺得習慣了他的服侍,當孤零零地被埋葬在康納利維士城堡大教堂的墓地裡時,定然會懷念他所準備的暖暖的紅茶。
自己若死了,羅秀一定不會害怕,不會為自己悲傷,她也覺得生和死是一件事,死亡不是終點,而是開始。
然而如果死的是身旁的人,折磨的是活著的她,羅秀並不希望她所在意的某些人死去,陸斯恩要是死了,羅秀終究會承認他對自己的好,然而這份好卻會讓羅秀心生怨懟,你若要先我死去,就不要對我這麼好,那麼我就不必在意你的死。
陸斯恩……他要死了……
聽到這句話,羅秀並沒有太過於激動,撒瑞不是阿穆斯塔法,不是先知,怎能預言陸斯恩的死?最多能讓她確認即使陸斯恩的消失不是撒瑞造成的,撒瑞也知道陸斯恩的行蹤。
羅秀是不願意陸斯恩死去的。即便陸斯恩不再擔任她的侍從官,但身在烈金雷諾特家族,依然是她的僕人……她地僕人。怎麼能因為別人而死去?
「我對你的效忠毫無興趣。我沒有太多的耐心看你地表演,你並沒有在我面前擁有舞台的資格。」羅秀手中的劍刃緩緩滑下,在撒瑞地脖頸上留下一大道的傷痕。雖然不至於致命,但絕對讓人有怵目驚心的感覺。
血液順著劍刃一點點地滴落在地毯上,浸潤無聲。撒瑞地笑容絲毫不變,羅秀卻也笑了起來。露出瓷白的牙齒,有著陰冷地氣息,「告訴我,陸斯恩在什麼地方……我可以讓你成為我的僕人。」
「格利沙爾塔小姐,你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撒瑞從胸前的口袋裡取出手帕。擦拭著流淌入胸膛的鮮血,漫不經心地到:「我要陸斯恩死,就是為了成為你唯一地僕人。如果我成為你的僕人,必然是在我殺死陸斯恩之後。我一定會成為保護你的人,唯一能保護你的那個人,所以陸斯恩要死了。「那我殺了你,陸斯恩就不會死了?」羅秀輕笑一聲,猶帶稚氣的臉頰上有著讓人驚艷的妖異美感,彷彿是被血液驚起的小惡魔。「陸斯恩是我的僕人。一個值得效忠的主人,必然有為了她地僕人變得狠辣地心。」
「你有心嗎?」撒瑞微帶不屑地道。
劍光閃過。從重裝騎士模型中拔出來的騎士長劍因為黑薔薇沙龍侍精心地護理依然鋒利無匹,撒瑞猶自帶著微笑的頭顱咕嚕嚕地滾到了米格拉茲親王殿下的腳下。
如泉湧般的鮮血從他的脖子裡噴出,修長的身體重重地砸在地上,羅秀丟下染血的凶器,若無其事地離去。
當然,所謂的若無其事只是羅秀覺得殺了撒瑞沒有什麼關係,她的焦慮掩藏在冷漠的神情下,陸斯恩有危險,這是她的直覺,在這一刻她已經忘記了計較那被另一個女子牽著離去的一幕。
銀紅色的地毯吸收飽和了血液,一灘血水流淌開來,飛濺的血珠污穢了提香的名作《杜皮蓬夫人》。
黑薔薇沙龍的侍女們臉色蒼白,在這裡從未生過這樣的流血事件,她們驚慌的神色像歸巢後依然被鷹鷲銳利的眼神刺傷的夜雀,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們樓入懷中憐惜。
墨迪馬沒有這麼做,這並不符合他一貫以來的風格,但誰都能夠理解墨迪馬少爺也有缺少溫柔的時候,一個鮮血模糊的腦袋就在腳下,除了那些小說中嗜飲鮮血烈酒的浪蕩騎士,倫德的絕大多數貴族都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注意身旁的女人們。
米格拉茲親王目光呆滯地望著撒瑞的頭顱,除了不敢相信羅秀居然敢當著他的面擊殺了他的侍從外,更難以置信的是被加布裡爾三世陛下委以重任的撒瑞會如此不堪一擊。
這個時候藍伯特和羅莎琳德也能夠體會到,格利沙爾塔小姐將酒杯或茶杯中的液體潑出去時,未必就是心情最差的時候。
「不愧是格利沙爾塔小姐。」藍伯特不知道該如何讚歎這位肆無忌憚的驕傲少女,同時也疑惑於烈金雷諾特家族是否在未來還能和皇室保持如此親密的關係,米格拉茲親王縱然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而從此對淡金色馬蹄徽章心生怨恨,但總會有一點點的忿然。
羅莎琳德安撫著躁動的黑媧夜蛇,白銀色的小蛇對血液有著狂熱的嗜好,餵養它,最佳的飼料本來就是血塊。
在幾位大貴族子弟還沉浸在格利沙爾塔殺人威懾中時,真正讓他們驚恐的一幕出現了,無頭的屍體雙臂撐著身體站了起來,他依然筆直站立著,保持著紳士的姿態,緩緩走向墨迪馬,在墨迪馬的身前躬下身體,墨迪馬甚至可以看到黑洞洞的咽喉管道,還有被切割整齊的傷口上血液模糊的肌肉。
墨迪馬有些嘔心想吐的感覺,即使是米格拉茲親王,這位有著君王沉穩氣度的男子,也臉色蒼白。
撒瑞的無頭屍體撿起了頭顱,小心地放在脖子上。綻放出一個本應該讓人覺得溫和暖麗的笑容,給人地感覺卻是說不出的詭異可怖。
「很抱歉,讓你們受驚了。」撒瑞扭了扭脖子。似乎還有些疼痛地齜了齜牙齒。
何止是受驚?這種只應該出現在恐怖小說中的場景,在奢華瑰麗地黑薔薇沙龍裡伴隨著鮮艷的紅色上演,膨脹的心跳聲讓人耳膜脹。甚至可以感覺到心臟隨時會從喉嚨裡跳出來。
撒瑞依然在微笑,卻掩飾不住那份鄙夷,他地目光落在羅莎琳德的臉龐上。這個內秀雅致的少女,反而是其中最能保持平靜地一個人。
「這是魔術嗎?」羅莎琳德低聲問道。眼神中有一種說不上興奮,但很感興趣的閃爍光芒。
撒瑞點了點頭,笑著表示對羅莎琳德地讚譽,他在想,大概格利沙爾塔小姐的侍從官。也經常在她面前表演所謂的「魔術」吧。
凡人的智慧,永遠都傾向於理解他們能夠理解的,而拒絕去接受他們不能夠理解地真實。
撒瑞鬆開手心中血淋淋的手帕,吟唱道:「該潔淨的,就潔淨吧,我要這鮮血不再污穢我的眼,它必不能拒絕。」
四處飛濺的鮮血蒸騰出細粒的血霧,飄蕩在廊道中,隨著撒瑞的吟唱聲。突然完全消失。
「這是一個有趣的表演。不是嗎?」撒瑞笑吟吟地看著驚呆了的幾位。
地毯上,牆壁上。畫捲上,劍刃上,再也沒有半點污穢。
「真有趣。」藍伯特喜滋滋地道,對他來說很少有比驚恐刺激之後地神奇更讓他感興趣地事情了。
「撒瑞先生讓人十分佩服。」羅莎琳德反而有些許的疑慮,因為人類或可能被幻象迷惑,但黑媧夜蛇可不會,蛇地眼睛完全看不清楚剛才的這一幕,它感覺到的是真正的鮮血味道,所以才會躁動不安。
「謝謝。」撒瑞躬身謝禮,「親王殿下,沃茲華將接替我的任務護送你返回莎溫古堡,我還有另外一個陛下吩咐的任務。」
米格拉茲親王點了點頭,沉聲道:「你去吧。」
他已經有些明白,為什麼他的父親會尊敬撒瑞了,他可不會真的相信那只是魔術。不過撒瑞既然沒有死,他倒不需要因為親王的尊嚴受到挑釁而去追究羅秀的責任了。
鬆了一口氣之後,米格拉茲親王殿下有些許的不快,烈金雷諾特家族似乎有些太讓人忌憚了。
撒瑞離開黑薔薇沙龍,仰望著消瘦血紅彎月旁黯淡的星光,臉上依然掛著亙古不變的微笑:「只在你們從沉默的河中啜飲時,才真能歌唱。
只在你們達到山巔時,你們才開始攀援。
只在大地索取你的四肢時,你們才真正地跳舞。」
同樣是紀伯倫《先知》中論「死」的那篇文字,撒瑞在文學上的造詣並不亞於羅秀,聽到黑薔薇沙龍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知道那幾位看到驚人一幕的大貴族子弟,已經沒有心情繼續在這裡玩樂了。
彷彿從來不曾在斑駁的樹影下駐足,撒瑞的身影突然消失了,遙遙可見一點黑色的影子遨遊在倫德的天空之上。
月光下的殘雪散著冷清的光芒,倫德天空上的陰雲被驅散之後,暖和的冬日在冷冽的寒風浸染下,並沒有溫暖這個古都,紗麥菲爾沒有去芭拉寶利的旗艦店,而是在路德大街靠近她小房子附近的一家魯伊維爾商行購買了陸斯恩的衣物。
她特地挑選了一款薩爾維亞香水,陸斯恩身上迷迭香的味道極淡,卻總讓紗麥菲爾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讓她的鼻子忍不住像小狗一樣嗅嗅,趴在他身上,會因為這種氣味整個身體都懶洋洋地軟綿綿地不想動彈。
紗麥菲爾明明很討厭這種感覺,卻偏偏總是被吸引,這讓她十分厭惡這具人體的身體,她嘗試著用兩個棉球撒住鼻孔,但很可惜,她現這種味道是繚繞在她的心頭。
把心挖出來?紗麥菲爾不是陸斯恩,她不擅長這種大惡魔的藝術工作,所以為陸斯恩更換一種香水的味道,才是最簡單便捷的方法。
看到白色的紳士華服,還有薩爾維亞香水,陸斯恩感歎了一句故事中有名的句子:「既然擁有薩爾維亞的田園,人為什麼還會死去?」
「先生,你不是人。」紗麥菲爾冷冰冰地道。
「我知道……這裡有三個人,可惜都已經不是人。」陸斯恩笑著道,陸斯恩或會覺得擁有一個人的身份沒有什麼,但紗麥菲爾卻十分厭惡陸斯恩自認為人類。
紗麥菲爾微微皺眉,馬上感覺到有一個徘徊在前**的女人正在張望著,陸斯恩完全內斂了惡魔的氣息,而紗麥菲爾卻在離開這裡時刻意釋放出了強大的墮天使氣息,以避免一些遊蕩人間的小惡魔不知趣地打擾了陸斯恩。
這個有些畏縮,卻依然不肯離去的女人,似乎是一隻在惡魔位階中等級不低的普瑞斯惡魔,但紗麥菲爾散步在前**的氣息,可是會傳達出達克尼斯級惡魔都會掂量驚疑的強大,所以紗麥菲爾很奇怪,惡魔都這麼勇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