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姆耶乾枯的嘴唇動了一下,他那似乎隨時都可以被歲月累積的腐朽摧殘的身軀,竟然可以輕鬆地舉起沉重的聖鑰權杖。
「陸斯恩……我暫時可以這樣稱呼你。如果你不是天使,你將在聖格吉爾島上成為一名真正的苦修士,每日陪伴我苦修。」格蘭姆耶接著道:「如果你是一名真正的天使,我會為我的猜疑道歉。」
格蘭姆耶想要知道的事情,無一不是連宗教裁判所裡封印的秘典也無法解答的事情,除了來自天國的天使,格蘭姆耶不知道還有誰可以向他解答。
或傳說中用《死海文書》和《刀忒之書》召喚出的一些惡魔可以用占卜術解答,但那絕對不是一名宗座大長老會做的事情。
格蘭姆耶即使是神棍,但也絕不會成為一名瀆神。
陸斯恩微笑著,並不擔心。格蘭姆耶含蓄地告訴他,如果陸斯恩無法證實他的天使身份,格蘭姆耶會將他永遠留在聖格吉爾島,因為那位奉遺天使的神諭,不能再讓一個無法確定身份的神秘人物知曉。
揮舞著羽翼的不一定是天使,但天使必然有一對華美的羽翼,而格蘭姆耶更需要看到一對聖潔純白的羽翼,不是墮天使那散著陰暗頹廢氣息的黑暗羽翼。
如果陸斯恩伸展出一對黑暗羽翼,不需要懷疑,這位宗座大長老會將歷代歐德修凡克家族神威強留下的法器都使出來潔淨陸斯恩邪惡墮落的靈魂。
羽翼,這是最簡單地證明方法。就像沙芭絲蒂安那樣,陸斯恩的右手接過手杖,做了個無所謂的姿勢。
格蘭姆耶點了點頭,逕直走向西面的牆壁。
陸斯恩跟在他身後,西面的牆壁是這座教堂裡最具有宗教色彩的地方,在小心粉刷過的牆壁下方,釘著一幅巨大的油畫,畫面上的色彩雖然黯淡,但是依稀可以看出這是記載一名十二翼天使因為墮落而被打入火海地場面。
油畫的風格非常飄逸朦朧。除了能夠數清楚十二翼以外,要從其他地方判斷這名天使是墮天使的哪一名都很困難。除了紗麥菲爾的雙色十四翼,其他如路西菲爾,薩麥爾,阿撒茲勒,桑楊沙,沙利葉等都是十二翼的熾愛天使,即使具備創世天使的榮光,也只有十二翼。要從羽翼的數量來判斷這是誰完全沒有可能,也不能因為是火海就聯想到阿撒茲勒。事實上在許多藝術家的渲染加工中,絕大多數墮天使的下場如果不是墮入地獄就是被描繪成遭受投身末日火焰焚燒。
格蘭姆耶可沒有說做這幅油畫的畫家沒有受到這種宗教藝術加工地影響,也許這畫的就是阿撒茲勒,也許這只是代表著墮天使叛變後遭受的懲罰。
格蘭姆耶回頭看了一眼陸斯恩,卻沒有說什麼,只是站在油畫前。
陸斯恩仔細地打量著油畫,這顯然不是油畫名家的作品,筆法既不銳利也不柔和,許多色彩和線條的搭配更沒有值得稱道的地方,堪稱平庸。
最讓陸斯恩注意的是油畫的右用白色的顏料寫著幾行《日經》中的句子。前幾行都是用法蘭文字,最後一行卻是一種絕不應該出現在多米尼克大陸地符文。
「聖哉,聖哉,聖哉,萬眾之王,昔在今在永在的全能。」陸斯恩輕聲誦讀著。這是神巡視天國時。圍繞在他寶座周圍的熾愛天使必須口誦的讚美詞,這種符文會被銘刻在火焰聖扇與寶座基底上。
格蘭姆耶端正肅穆地跟著誦讀,他的聲音中更有一種類似於吟唱神術時的神聖感覺。
陸斯恩眼前地油畫上綻開了一條條裂痕,這些裂痕彷彿被火焰灼燒之後露出黑焦地邊線,捲縮著化成看不見的灰燼。
整幅油畫似乎被燃燒殆盡,再也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只見牆壁上留下的是一扇燃燒著火焰的大門,猛烈的火焰並沒有逃逸出油畫框限定的範圍。整齊地貼服著牆壁。彷彿那只是鏡子裡的影子。格蘭姆耶伸出枯如乾柴的手臂,伸進了火焰大門。他地神情莊重:「這是撒格瑞斯大門,涅菲利密巨人之,阿撒茲勒地兒子撒格瑞斯留下的大地裂痕,他在阿撒茲勒被囚禁之後,有一段時間裡瘋狂地撕裂大地尋找阿撒茲勒地下落,他肆無忌憚地釋放出地底的火焰,使多米尼克大陸留下了眾多火山,聖格吉爾島就是其中之一。」
陸斯恩點了點頭,一副完全不在乎阿撒茲勒是否就在聖格吉爾島的樣子,或說是一副讓格蘭姆耶理解為他知道阿撒茲勒下落的樣子。
「聖格吉爾島末日火山的裂痕無法修補,而這條裂痕……」格蘭姆耶欲言又止,收回手臂,「我們進去看看吧,或你可以在這裡證明自己,並且為我解答一個疑惑。這個問題困擾了我數十年,甚至讓我放棄了聖伯多祿國的教皇寶座。」
陸斯恩看著這個以傳道自居的老人,不可否認他看穿了俗世的許多繁華,但放棄教皇寶座,這種魄力已經讓他完全無愧於聖徒的神袍。
陸斯恩並不懷疑格蘭姆耶有機會坐上教皇的位置,這個老人沒有必要如此虛榮地賣弄,只能說明格蘭姆耶的這個疑惑,已經讓他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糾結,不解決這個疑惑,他甚至無法繼續以一個傳道的姿態來代表歐德修凡克家族「神說:你不要害怕,因為我會救贖你。我曾題你的名召你,你屬於我。你從水中經過,我必與你同在。你渡過江河。水必不漫過你。你從火中行過,必不被燒,火焰也不在你身上。因為我是你的神,是無上的聖你地救主。」格蘭姆耶念誦著經文,向燃燒著火焰的牆壁裡邁了進去,他的身影彷彿瞬間被火焰焚燒殆盡,完全地消失了。
陸斯恩微微一笑,他沒有誦讀經文,只是揮舞著手杖。牆壁彷彿被他劈開,火焰被直接地驅散,一條裂痕出現在他眼前,他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他看到了格蘭姆耶聖徒神袍背後巨大的聖三角形標記。
在通過桫欏手杖可以感知到的空間範圍裡,陸斯恩暢通無阻,他甚至可以徒手撕裂空間,直接將班克羅夫特以違反基本空間原理的方式揪出來,他也不會被這個格蘭姆耶口中撒格瑞斯大門通往的空間所阻擋。
陸斯恩沒有聽過祈禱和神術,舉手抬足似乎操縱著空間的氣魄的直接方法讓格蘭姆耶小小地吃驚了一下。不過既然想到對方是天使,或說冒充天使,總會有著不為常人所知地能力,倒也釋然了,看了一眼陸斯恩手杖上隱秘處雕刻的符文字,似乎是和原先油畫上的符文字一模一樣的內容,格蘭姆耶對陸斯恩的天使身份更加信了幾分。
如果不是顏色讓人無法混淆,這一定會讓人認為是最燦爛的雪花,如今因為那炙熱的氣息,緋紅的顏色。只能稱呼為火花——漫天的火花降臨,這裡完全是一個火的世界。
穿過撒格瑞斯大門,左右高大地岩石雕刻著奇特的人像,巨大的身影,糾結的肌肉,不成比例的強壯手臂。還有那可怖的臉孔。這樣的人像石柱形成了撒格瑞斯大門的左右立柱。
儘管涅菲密利巨人被天國定義為惡魔,是非人非天使的存在,但這種粗獷的石雕風格也過於醜化了涅菲密利巨人,這大概是歐德修凡克家族苦修士們地作品,這個家族素來沒有請匠人的習慣,整個聖格吉爾島上的一切都是由苦修士們親手完成,也包括了這個撒格瑞斯大門之後的空間。
火花飛舞,飄落在陸斯恩的頭上。居然像雪花消融一般寂寥無聲地消失了。那些飛濺在陸斯恩身體上的火花,或繼續燃燒著。或又被風吹散,這一切都表明了,它們和雪花地區別僅僅就在於會熱。
足足十人才能合抱地粗大石柱,很容易就讓陸斯恩想起了桫欏聖殿的七十二魔神柱,但眼前這種支撐起整個空間的巨大石柱卻只有兩根,上邊流淌著或如流水,或半凝固的岩漿,幾根不知名金屬鍛造的鐵鎖鏈固定著石柱的根基,前方是同樣散著炙熱氣息的數十階階梯。
階梯之上,有被無數火花繚繞包圍的寶座,巨大地寶座似乎並非為人類設計,僅僅只是彰顯一種威嚴,從下仰望,也確實能帶給人一種震懾和崇高地壓抑感。
陸斯恩回望了一眼,撒格瑞斯大門孤零零地峙立著,它的身後並不是聖格吉爾教堂地牆壁,而是一片虛空的火海,抬頭順著彷彿撐起一片天地的岩漿石柱,可見天頂一座時刻噴著岩漿和黑色灰燼的火山,大概是這個空間裡濃烈的炎熱最終的源頭。
格蘭姆耶站在階梯之下,靜靜地看著打量四周的陸斯恩。
「第一次來,彷彿觀景的遊人,看到什麼都有一種想要感歎的情景。你應該知道,在天國並沒有這種夾雜在囚牢的威嚴和地獄的恐怖感覺之中的景象,白月之地蒼涼雄渾,流放之地空曠幽深,都是完全迥異的風景。」陸斯恩微笑著,邁著悠閒的步子,他依然像個紳士一樣,每一步的落腳點必然與手杖前一個點齊平。
「或我會為你展示更加讓你驚歎的風景。」格蘭姆耶雙手握著權杖,端正立於胸前,重重地將權杖底部的尖底**了地面。
陸斯恩止住了腳步,他看見聖鑰權杖的尖底在**地面後,周圍裂開了一條條蛛網般碎落的裂痕,這些裂痕密密麻麻地蔓延開來,甚至到了陸斯恩的腳底下,但仔細看去,這些裂痕更像一種紋飾,只是分佈在地的表面,並沒有讓地真正地裂開。
「鏡像。大預言術。」格蘭姆耶的臉龐被聖鑰權杖地杖頂遮擋住,看不到他的臉龐,卻可以從聲音中聽到一種雄渾的力量感,這種感覺更應該出現在一個強壯青年說話的時候,而不是一個乾枯的老,苦修士苦修的成果不只是強大的精神和靈力,還有同樣讓人驚駭的*力量。
陸斯恩靜靜地看著格蘭姆耶施展大預言術,這種據說可以讓人類看到未來的神術,堪稱禁忌。在教義裡。只有神才能夠知曉過去和未來,所以教廷對於多米尼克大陸眾多所謂占卜師從來都是嚴厲地打擊,至於那些號稱和惡魔簽訂契約,借用惡魔的力量知曉未來的占卜師,更是會被守日以最快的度邀請去享受火刑。眾多隱秘的異端宗教組織,也會以預知未來吸引教眾,他們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展示他們預知的能力,最普遍就是用一個水晶球,占卜透過水晶球透視被佔卜的未來,經常可以看到被佔卜的厄運。然後占卜要求被佔卜加入他們的組織,就可以避免厄運,當然前提是被佔卜必須將他所有地財產上繳,有時候甚至包括他的妻子和情人。
這種占卜的預知未來,如果能夠理智地分析一下,就知道這只是一種拙劣的騙術。
多米尼克大陸只有兩個人在說能夠預知未來時,沒有誰不會慎重地認可。
一位自然是神之代言人,聖伯多祿國教皇。另一位就是歐德修凡克家族的宗座大長老,人類可以使用的最高級別神術——大預言術,只有這兩個人有掌握的資格。
以聖鑰權杖尖底為中心。一輪輪聖光環繞流淌,從格蘭姆耶的位置上走出一個閃爍金光的聖徒身影,身穿聖徒神袍的聖伯多祿,如果不是那張更加威嚴神聖地臉龐,很容易就讓人產生他是格蘭姆耶放大後的影像。
聖伯多祿的嘴唇張合,留下如同天籟般的經文繚繞。他的每一步都留下一圈蕩漾的聖光。如同走在夕陽西下地海面上,隨著他離開格蘭姆耶地距離越遠,他的身影越單薄,在接近陸斯恩的時候完全消散。
在聖伯多祿之後的還有聖格吉爾的影像,以同樣的姿態和表情,往不同的方向走去,之後是巴薩羅姆二世,一直到十二聖徒最後一個的聖席巴斯汀。十二個聖徒十二個方向。在撒格瑞斯大門附近留下十二段不同地經文。格蘭姆耶高高地舉起聖鑰權杖,這些經文聚集在權杖頂部。纏繞著如同漩渦,格蘭姆耶地額頭上滴下大點的汗珠,但他依然毫不費力地揮舞著沉重地權杖,纏繞著的經文漸漸模糊,幻化成一片金光,似乎再也無法聚集在權杖頂部,隨著格蘭姆耶一聲吟唱,這道金色的光芒落在了陸斯恩的眼前,形成一面如同雲周大陸最高工藝精製的水磨銅鏡。
「這不是大預言術,只是一個鏡像。很多年前我第一次施展大預言術時留下的鏡像,我一直在期待著它實現。」即使只是大預言術留下的鏡像,格蘭姆耶想要重現,依然非常艱辛,很難想像施展真正的大預言術,會耗費格蘭姆耶多少靈力,精力和體力。
陸斯恩看著裡邊記錄著格蘭姆耶大預言術留下的鏡像,有些難以置信的驚訝,這種驚訝並非是他想要留給格蘭姆耶的印象,而是自內心的真實感覺。
他看到了自己。
人們很少能看到自己的背影,但一旦見到,通常都能分辨出那是自己。陸斯恩就是這樣的感覺,鏡像裡的黑衣男子背對著他,筆挺的禮服,修長如矛挺拔的身體,還有整齊順的絲,最重要的是那根黑色的手杖,這是陸斯恩自認為最顯目的標記。
更顯目的是,鏡像中的男子,身負十二翼,流光溢彩,神聖榮耀。
「當凱萊兒出生時,她就身負聖鑰標記。我無法得知這個標記為什麼會出現在她身上,象徵著什麼……我只好勉力施展了一次大預言術,結果我只看到了這個鏡像,似乎是你的背影。」格蘭姆耶並不深邃的目光中有了一種近乎癲狂的狂態:「你身負十二翼?這是創世天使的權能像征,熾愛天使的榮光!如果你身負十二翼,一定能告訴我,凱萊兒和聖母利維雅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