籐筐裡的橘子,散著金燦燦的光澤,這種帶著自然味道的顏色,來自尤金芬妮莊園,一如莎巴斯蒂安修女未著半點粉脂的素顏。
黑色的頭巾取了下來,繫著披散的長,在梢結成一圈,居然也是聖鑰的形狀,只是在那神聖端莊的形狀裡,多了一點別樣的風情。
黑色的絲巾繫在天鵝般優雅的脖子上,陸斯恩現,倫德的美麗女子,都有著這樣透露著高貴的頸部。
嘴角的笑容很淡,在顯示善意的同時保持著距離和威嚴,這是許多上位掛在臉上的笑容,加布裡爾三世,菲爾蘭多總理,安德烈公爵這些人,最善於用這種笑容出現在公眾場合。
陸斯恩沒有理會朱利爾斯的挑釁,只是看著沙芭絲蒂安修女,露出他那看透人心似的微笑。
彷彿他握著你的心,細細的觀察著,一切的心機和陰謀,*和難言之隱,都暴露出來,讓人無法直視的目光,沙芭絲蒂安修女有些後悔把絲巾繫在頸部,否則的話,現在就可以遮掩臉頰上淡淡的緋紅了。
芬格爾斯有些奇怪地看著老師,她有些疑惑,為什麼老師在看到陸斯恩的時候總是臉紅呢?芬格爾斯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一些不合適的想法在她心頭一閃而過。
被忽視的朱利爾斯並沒有生氣,他不是馬歇爾那樣出身高貴,從未上過戰場的騎士。
脫去鎧甲,朱利爾斯身上的纍纍傷痕,不只是他的功勳,還是他戰鬥時的資本。在這些傷痕中他學到的經驗,馬歇爾這樣一出生就頂著騎士頭銜的大貴族子弟永遠也沒有機會學習到。
當面對隱藏在黑暗中蟄伏的刺客,朱利爾斯必須保持最穩定地姿態和心理。任何一絲分心都會帶來致命的危險,在這樣的經歷中成長起來的朱利爾斯,早已經學會了對敵人地任何挑釁和心理戰術平靜面對。
既然沙芭絲蒂安修女說陸斯恩對芬格爾斯小姐不懷好意,他就是朱利爾斯的敵人。騎士的長劍如果不能用來摒絕主人的危險,那持劍的意義是什麼?
「朱利爾斯騎士,你的名譽讓我心生敬意。請相信我,如果你對我有什麼誤解,一定可以通過友好的交談解決。我並沒有顯露出任何對瑪吉斯家……對芬格爾斯小姐的惡意。」陸斯恩的眼神無比忠誠,還有一絲敬意,笑容中有毫不掩飾地欣賞,似乎他早就對朱利爾斯有所瞭解。
朱利爾斯不為所動,臉上的表情依然有如寒冰。在他看來,那些企圖接近菲爾蘭多的刺客,表演起來也非常容易讓人放鬆警惕。
即使芬格爾斯小姐露出不悅的表情,朱利爾斯也只當作沒有看見。
沙芭絲蒂安修女站在河岸,和風扶起她垂下的尾,修女的側臉映照在陽光下。散著聖潔地溫暖,她握住芬格爾斯的手掌,微笑著道:「芬格爾斯,相信你的騎士,他會在你面前綻放出最勇武的力量和表示他守護你的決心。任何一個騎士,都不會在自己愛慕的女士面前,怯弱於對手的挑釁。」
芬格爾斯垂下頭。美目透過碎落在眉角地絲看著陸斯恩,這位溫柔的騎士正看著自己,臉頰情不自禁地露出一色嫣紅,心中突突地跳著。不知道他會不會再次拒絕朱利爾斯的挑戰。在倫德,絕大多數正在追求心愛女子的騎士,確實如沙芭絲蒂安修女所說,即使明知不是對手,也會奮勇揮劍,在女士面前露出怯弱地舉止,那是騎士的恥辱。
芬格爾斯覺得。陸斯恩只要接受挑戰。不管他戰勝與否,都不會影響他在自己心理的形象。他早已經證明了他願意守護自己的決心,芬格爾斯只是想自己欣賞的騎士,在別人面前有著同樣英雄的形象。當然,如果擊敗了朱利爾斯,芬格爾斯就更有資格在她的姐妹們面前誇耀追求自己地騎士了。
「擊敗了朱利爾斯!天哪,芬格爾斯,你怎麼能俘虜這樣強大地騎士!」這樣的驚呼聲會讓芬格爾斯如升天國,一個女人地虛榮心,總是在這時候得到最大的滿足。
「陸斯恩,我們可以請傑佛理伯爵做公證,定下不得傷害對方的誓言。」朱利爾斯看了一下陸斯恩那只似乎完好無缺的左手,「雖然左手受傷,你是右手持劍,影響並不大,我也只會用單手和你作戰。」
陸斯恩在芬格爾斯的側面,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微笑,背對著芬格爾斯時,這個讓人暖和的微笑已經變成了嘲諷,還有一絲冷漠的笑意,半睜的眼睛裡沙芭絲蒂安修女的影子淡漠如水,這位修女似乎太不安分了一些。
陸斯恩走近朱利爾斯,和紅騎士對視著,他的笑容卻又是平淡而真誠,他的左手搭上了朱利爾斯的劍柄,收斂了笑容,臉上的表情虔誠堪比最敬仰神的主教:「聖羅伊所著《神音書》,始祖判行淫的婦人無罪,他對圍觀的眾人說,我是世上的光,跟從我的,不會墮入黑暗,必沐浴生命的光。法利賽人對始祖說,你的宣判是自己見證,你的見證不能讓人信服。始祖說,我雖然為自己作見證,我的見證還是真的。因我知道我是從那裡來,往那裡去。你們卻不知道我是從那裡來,往哪裡去。有這樣的一段吧?沙芭絲蒂安修女。」
沙芭絲蒂安點了點頭,《神音書》她可以倒背如流,但她原來認為,這些聖潔的文字應該是陸斯恩最唾棄厭惡的。
朱利爾斯不明其意,他雖然也是個信徒,但繁忙的任務讓他並沒有多少時間來背誦經文。
「始祖接著告訴法利賽人,你們以外貌判斷人,我卻不判斷人。就是判斷人,我的判斷也是真的。信我的見證,因為神與我同在。」陸斯恩鬆開朱利爾斯的劍柄,仰望著天空,似乎那裡有萬能的神和始祖正在仁慈地俯瞰,「我會為信我的人民作證,我許你,你們可以做,我不許的,你們不能做。」
「讓始祖為我們見證吧。如果朱利爾斯騎士你對我拔劍,是正義的,是始祖許你的,你能拔出來。若是始祖不許的,是犯罪的,你不能拔出來。」陸斯恩退後幾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朱利爾斯不由得看了一眼沙芭絲蒂安修女,手搭在劍柄上,卻沒有用力。
「快拔啊。」芬格爾斯催促著,有些興奮,陸斯恩難道又在表演魔術嗎?她才不相信什麼始祖的見證。
沙芭絲蒂安修女輕輕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看來自己又犯錯了,陸斯恩遠比自己想像的狡猾。
朱利爾斯猶豫著,他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如果對方是刺客,他早就揮劍刺了過去,可現在他居然有些懷疑,自己的劍能否拔出來。
肌肉一緊,朱利爾斯手腕一用勁。
紋絲不動。
長劍死死地卡在劍鞘裡,彷彿原本就是和劍鞘鑄在一起。
芬格爾斯又是驚訝又是欣喜,小手自然地攀上了陸斯恩的手臂,和他在一起,總是能讓人感覺到驚奇,貴族小姐平淡的生活缺少的,不就是這個嗎?
即便是那天在索倫拍賣行,芬格爾斯的手鐲被變成了石子,現在想起來,芬格爾斯已經完全沒有了忿怒,只是深深地為身旁男人神奇的本領而陶醉。
朱利爾斯拼盡全力,劍鞘出難以承受的嘎吱聲,一聲清脆的金屬碎裂聲,劍柄居然被朱利爾斯硬生生地拔斷了!
陸斯恩的眼角跳了一下,人類修煉*到了極致,力量果然也能達到非常強大的地步,雖然並不會對陸斯恩造成威脅,但驚訝是免不了的。
當人類看到蜂鳥為了生存,每一眨眼,要揮動翅膀三十餘下,不也讓人驚歎麼?
朱利爾斯更加驚訝,目瞪口呆地看著劍柄上整齊的斷口,這可不是普通工匠打造的便宜貨,他曾經用這柄劍砍破了一個步兵小隊的三十多面鐵盾,劍刃依然鋒利無損,現在居然生生斷裂!
他當然不是為自己的力量而驚歎,他只是無法理解,是什麼樣的力量,卡住了劍身,這股力量遠遠過了他,也過了劍身的承受度!
難道真的是始祖的神跡?而自己對陸斯恩的拔劍,是犯罪的?
朱利爾斯看著陸斯恩,向來冷漠如冰的紅騎士驚疑不定,雖然說他不是沒有見過高級神職人員施展神術,那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能力,但被始祖宣判自己犯罪,這種驚駭慌亂的感覺,卻讓他無法適從。
朱利爾斯驚慌地看著沙芭絲蒂安,修女歎了一口氣,「請饒恕我們的妄念,非常抱歉,陸斯恩騎士,侵犯了你的正義。」
「始祖的寬容,讓我們重新沐浴在神輝下,迷途的孩子,撥開濃郁的霧水,我們依然可以看到天空中的陽光。」陸斯恩凝望著天空,讚美,崇敬,虔誠,仰慕,這是一個被始祖護佑的信徒。
望著跟隨陸斯恩遠去的芬格爾斯,莎巴斯蒂安修女從呆呆望著劍柄的朱利爾斯手裡拿來劍鞘和劍柄對接,在紅騎士無法承受的目光中,輕輕拔出完好如初的利劍,凝視著劍尖在陽光下閃耀的刺目光澤,喃喃自語「不會是愛慕普斯,德維伍?爵康?希望不會是普瑞斯。」
普瑞斯……想起這個恐怖的等級,莎巴斯蒂安修女沐浴著陽光,卻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