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的星辰凋零,多米尼克大陸上的人們已經很少看到繁星點綴的夜景,塵世間的燈光卻日趨繁盛,映照的黑夜不再濃烈,光芒下的黯淡,讓俗世的榮華綻放出*,野心,貪婪。
站在高高的聖山之上,突兀的岩石凌空架於蒼穹,凜冽的山風刮落黑翼上的羽毛,飄零而下。
雖然墮落,依然驕傲。
「你看這世界……你若拜我,就是你的。你若信我,我將賜予你。」路西菲爾向始祖指點萬國和萬國的榮華,如此說道。
黑色紗袍被纖細的手指扯下,覆蓋於鮮血淋漓的銀盤上,羅秀所看到的,是一隻絕對不帶半點血色的手,還有漆黑反光的指甲。
「你看這心……你若拜我,就是你的。你若信我,我將賜予你。」女人走出陰影,說出《月經》中墮落天使惡名昭彰的台詞,這段話被教廷和眾多文學大師打上了「惡魔專用」的標籤。
羅秀看著眼前的女人,皺起了她柔順的眉。
一頭波浪起伏的金,完美柔順的卷角散出優雅的氣息,糅合了法蘭西斯風格與洛可可風格的羅布上裝飾有倒三角形的胸飾斯塔瑪卡,胸飾中央是下呈的尖角,突出了嬌小的腰肢,及肘的長袖在袖口處用纖細的蕾絲和經過抽紗刺繡的細棉布做的三段波浪狀飛邊裝飾,有著濃郁的奢華。這種法蘭式羅布混合了洛可可風格過剩的裝飾完美地保持著調和,彰顯著洗練、精緻和纖細的美。
這樣的服飾,如果穿著在克莉絲汀夫人身上,那將是最完美的貴婦人姿態。
而眼前的女人……應該是少女,羅秀可以肯定對方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卻用這樣的服侍標榜出了不可思議的頹廢陰暗。
最精緻的臉龐,猶如陶瓷人偶,毫無生機的眼神,空洞的表情,站在羅秀眼前的華服少女,顯露出不可接近不可觸碰的神秘,嬌嫩無比,卻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行走於生死邊沿,不可思議的魅惑感,猶如夢魘浸入骨髓。
優雅華麗,黑暗詭異,沉睡於生存死亡之間,亡的氣息襲來,桃樂絲終於無法忍受華服少女散出的非人陰晦氣息,直接昏了過去。
很奇怪的是,桃樂絲的昏厥,只是眼睛泛白,失去了意識,身體直直地挺在空中,沒有出跌落的聲響驚動緊盯著對方的羅秀。
「你是惡魔嗎?這樣的台詞,這樣做作的姿態,精靈之森裡應該有你適合的工作。睫毛長到把眼睛都遮擋住了,黑色的眼影上泛著銀光,血紅的唇線,真是太可笑了。」羅秀並非不知恐懼為何物,只是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對於這個只差沒有在額頭上插上「墮落,惡魔,邪惡,陰暗」標籤的華服少女,並沒有什麼畏懼感,反而有一種輕微的不屑和驕傲。
她要拜我,羅秀的腦子裡突然生出這樣一個沒有由來,奇怪的念頭。
「我是天使。我的名字,是昔日的榮光,行走於死或生的縫隙中,持著塗抹龍膽汁的槍,立於夜嗥地獄犬的身前,散佈死亡。」華服少女眨了眨眼睛,長的過份的睫毛上下交叉,遮掩住她眼裡瞬間閃過的情緒,當羅秀再次看著她的眸子時,依然是空空如也的死寂。
「你可以叫我紗麥菲爾。」
羅秀的驕傲,並不因為對方的神秘和不可知而減損半分,華服少女的台詞讓她覺得十分可笑,嘴角勾起嘲諷的微笑,毫不掩飾她的不屑和輕蔑,而不在乎是否會激怒對方:「我才不管你是天使,還是惡魔,你的名字也沒有讓我記住的必要。我只想知道,你要把那個東西給我,是做什麼?切碎做成醬汁嗎?」
聽到這句話,原本就沒有表情的紗麥菲爾,陷入了沉默中,更像一個陶瓷人偶,慘白色的肌膚在陰暗的空氣中格外顯眼,片刻之後她那漆黑反光的指甲夾起銀盤上的黑紗,把盤子遞了過來,「這是約克區一家新餐廳,紗麥菲爾餐廳的招牌菜。就像你能理解的,這個餐廳用我的名字命名,我也是餐廳的所有人。紅色的西紅柿汁,覆蓋在新出爐的甜糕上,甜糕因為內餡的受熱膨脹,而像心臟一樣跳動……惡魔獻禮,就是這道菜的名字,希望格利沙爾塔小姐,能夠在閒暇時分光顧紗麥菲爾的餐廳。」
這時卻輪到羅秀驚訝了,西紅柿汁的微酸味道,還有甜糕的香味撲鼻而來,那種鮮血淋漓的感覺變成了令人心動的食慾。
「請原諒這個蹩腳的推銷。」紗麥菲爾放下銀盤,轉身隱入黑暗之中,朦朧間,也不知道她走進了哪一扇破敗的木門,然後消失在羅秀眼前。
「真是奇怪無聊的人。」羅秀一腳踢開銀盤,覺得眼睛有些刺痛,怯弱的陽光又陷入了小巷的縫隙中,黑色的迷霧感覺消散,木門依然破敗,窗戶依舊被蛛網和灰塵封死,前方已經是小巷的盡頭。
「我們回去吧。」無論如何,羅秀都沒有繼續閒逛的心情,回頭看桃樂絲,把大白兔藏在胸口的女僕,雙目無神,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裡。
「剛才怎麼了?」桃樂絲想起那個華服少女,再看看眼前依舊的景色,身後拉著草鞋,和老頭倔的毛驢正在不耐地嘶鳴。
「沒什麼,無趣的小把戲。今天的事情,不許告訴陸斯恩。」羅秀吩咐道,她可不想聽到陸斯恩的教訓。
「是,小姐。」桃樂絲老實答應著,隔著蓬鬆的絲揉了揉頭皮,桃樂絲依然沒有分清楚剛才是不是做夢。
……
……
哥特式建築在倫德的完美體現,毫無疑問便是額蒂菲斯大教堂,細長的廊柱恢宏凝重,拱門鏤刻著優美的花飾,華窗裝潢精緻,彩色絢麗的玻璃總是散著如同天國般璀璨的光輝,整座教堂金碧輝煌卻沒有俗世的奢華感,留下靜謐肅穆的莊嚴,令人心生敬仰。尤其是三百餘尺的尖塔鐘樓,還有身前兩百餘尺的雙塔嵯峨高聳,極致的高度讓人不得不抬頭仰視。
紗麥菲爾站在西側的尖塔上,陽光溫柔地包裹著她,華麗的羅布長裙更加美麗,聖鑰的標記描繪在長裙的四角,不是神聖的銀白,卻是一片灰暗。
「這個女人是瘋子。」細小的手臂,握著和她身體並不相稱的巨大長槍,槍尖鏤空,細密的蛇紋纏繞在槍身,羽翼形的尾端中央鑲嵌著一顆閃爍淡金光芒的圓珠。
「你不覺得她很可愛嗎?」穿著燕尾服的男人,潔白的手套握著純黑的手杖,筆直地站立在東側的塔尖上。
彼此相隔數十尺,說話的聲音如往常般平靜,卻能聽得十分清楚。
「可愛?如果她不是瘋子,就是無知無畏的沒腦女人。我不知道她憑什麼露出比我還驕傲的神情,人類果然都是雅威赫那樣的狂徒。我不覺得她從頭到腳,有任何一個地方可愛。」紗麥菲爾難得地生氣,這種情緒在她的生命中並不多見。
男人微微笑了起來,溫柔寵溺的神情令人心醉,他的聲音是和紗麥菲爾截然不同的溫柔:「她會瞇著眼睛微笑,像只得意的小狐狸……她會小聲地詛咒,說著亂七八糟的詛咒詞,然後小心翼翼地指望詛咒實現……她會對貴婦人小姐們投以白眼,卻可以把我精心準備的料理送給老布朗,她高興的時候會出哼哼聲,她生氣的時候會皺起柔順的眉頭……」
「我很後悔沒有殺了她。」紗麥菲爾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卻只覺得很不舒服,朝著陽光,舉起了翼蛇長槍,鋒銳的槍尖閃耀著劇毒的光輝。
「如果你殺了她,我會以同樣的方式對付你。所以你應該慶幸而不是後悔。」男人的聲音平靜自然,一如紗麥菲爾第一次見到的他。
「看來你已經習慣了僕人這個角色,你的驕傲呢?」紗麥菲爾十分失望,這個男人已經忘記了原本應該守護堅持的東西。
「憐惜著她,愛護著她,就是我的驕傲……我的驕傲,不允許任何的尖刺,鮮血,黑暗,陰謀傷害她。」男人不屑地看著驕傲的連神聖額蒂菲斯大教堂也不願意納入眼眸的紗麥菲爾,「我的驕傲,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