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秋收了笑衝我解釋
「這裡只是莫離在鳳翔的暫時落腳之處,待鳳凰會一過,他就要走了。莫離雖……口不能言,可是徒弟卻是不少的。木莊主的女兒兒子,都曾和莫離學過琴藝。莫離與我交情匪淺,他定然是會撥出時間來指導你的。」
口不能言啊,難怪一直一言不發。我看著那張清秀俊逸的臉,心中湧起一股憐惜之意。當即俯下身去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一隻溫軟的大手扶住了我,一股竹香撲面而來,莫離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將我帶起來到了竹塌之上,讓我坐在琴跟前,又從旁邊拿出了一疊紙和一支筆,用乾淨利落的行草寫道
「以前可有學過琴?」
陸秋見狀,對我說
「我出去轉轉,兩個時辰後來接你。莫離,茉莉,呵呵。」
邊笑著,邊拉了簾子走出去。屋裡只剩下我和莫離,我微微有些不自在,只覺得他身上的竹香在我鼻尖久久不散。我的心臟莫名其妙地跳動加速,臉上熱呼呼的,只好強定了心神,搖了搖頭,我只學過古箏,這古琴是確未接觸過。
莫離卻似乎不受影響,居然還靠近了我,將我的手握在他手中,手把手教我認識著琴弦和音色。我只覺得他身上溫潤的熱氣撲來,一陣暈眩,轉頭見他盈盈目光,心中鄙視自己。人家茉莉是殘障人士,教導徒弟本來就費勁了,你在這心不在焉,胡思亂想什麼呢。呼口氣,我正襟危坐,開始認真地分辨著這古琴上的音色。莫離點頭,眼中盛滿了欣賞之色。
雖說我學過古箏,而且當時學得還不賴,可是這古琴與古箏還是略有不同的,指法力道都需要調整。莫離顯然是個非常好的老師,等到陸秋撩了簾子進來時,我已經能斷斷續續地彈出一些簡單的琴曲了。
陸秋驚歎地圍著我亂看,然後轉向了莫離
「我說,你非要好好感謝我,今兒我給你帶來一高徒啊,還順帶給你取了個好名字。是吧,茉莉?」
莫離笑著用手指點了點陸秋,眼中儘是無奈。
陸秋帶著我上了前來接我們回莊的馬車,一路上我回憶著莫離教我的指法,陸秋見我認真的樣子,忍不住打趣我
「小貓,你怎麼想的,我認識莫離那麼久,人人見他都恭恭敬敬的,從來沒人敢同他逗樂。你還給人家改了名,哈哈,茉莉,這名字也太妙了,我以前怎麼沒想到呢?」
「恭敬?師傅看上去人很是溫和啊,一點也不嚴厲啊。倒是,陸秋啊,師傅為何不能說話呢?是天生的麼?」
陸秋彷彿知道我有此一問,收起了笑,撥開了車簾向外望了望
「莫離當年也是世家公子,九年前,家族一夜之間慘遭滅門,莫離躲過一劫。卻身中奇毒,無法再開口說話。」
滅門?那樣一個清雅如茉莉的男子身上,怎麼會背負這樣血腥的過往?我心中一痛
「陸秋,你醫術那麼高明,沒辦法治好師傅嗎?」
陸秋看著車窗外,聲音有一絲疲倦
「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已中毒一年。」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陸秋撩開車簾,問
「怎麼回事?」
坐在前方的車伕回答
「有個女子暈倒在路中間。公子莫急,我們這就繞路。」
陸秋皺皺眉
「慢著,好歹也是條人命,如今天色已晚,此間又已經遠離市鎮,這女子孤身暈倒在這裡,若不加理會,恐怕就要送命。且讓我下去看看。」
我也跟著陸秋跳下了馬車,只見一個灰撲撲的身子橫趴在小路中間,身上的衣裙滿是灰塵,還破爛不堪。我見那女子衣不附體,想來陸秋是不好碰她,便將女子翻轉過來。那女子滿臉青紫,彷彿是被暴力虐打了一般,看不出年齡長相。正面的衣裙上還隱約能見到斑斑血跡。
看這女子的樣子,怕是遇上了歹人,鳳翔民風如此淳樸,怎麼會有如此殘暴之徒。我沒辦法做到見死不救
「陸秋,我們帶她回去可好?就像你說的,任她在這裡躺著,恐怕今晚她就沒命了。也是一條性命。」
陸秋點點頭,將那女子抱上了馬車。我倒了些茶水,沾濕了帕子,想將那女子臉上的灰塵擦乾淨些。離得近了我才發現,那女子身上露出來的肌膚,幾乎遍佈青紫。也不知是遭了什麼樣的毒手。
我的帕子剛碰到她的脖頸處,那女子突然睜開眼,口中嘶啞地大喊大叫,手腳亂蹬,雖然陸秋立刻點了她的穴道讓她昏睡了過去,我的身上也是被踢打了好多下。痛得我一時緩不過勁來。
這就是著名的好心被雷親……我揉著自己身上的痛處,一邊忿忿不平。陸秋關切地問
「你傷到何處?要不要緊?」
見我搖頭,他給那女子把了把脈,面色驚怒沉重
「這女子,這幾日怕是遭了……禍事,雖然身體健壯,但勉力逃奔了許多路,大傷元氣。恐怕會留下遺患。」
我見陸秋說話支支吾吾,想到女子身上的傷處,不難想像這所謂的禍事是什麼意思。我來到唐朝那麼久,不是呆在單純的山村,就是來到森嚴的皇宮,如今又住進武林世家,從來沒有需要擔心過自己的人身安全,乍然遇到這樣的慘事,我心裡好像堵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回到山莊後,我吩咐小涼為那女子擦洗,陸秋開了藥方,讓下人去熬藥。我向木槿借來了一張琴,複習起今日莫離教我的琴曲。
忽然房中傳來混亂的聲音,小涼匆匆走了出來,一臉驚懼
「杜姑娘,那女子擦了身,喝了藥,卻是醒轉了,可是不讓任何人接近她,還用東西砸我,我看她的神情,似乎有些瘋癲那。」
我拍了拍小涼的手背,推門走進了房間,小涼有些害怕地貼在我身後。只見那女子坐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眼睛圓睜,防備地盯著我和小涼,眼神惡狠狠的。小涼抖了一下。我轉頭對她說
「你先出去吧,去端一些吃食來。」
小涼搖搖頭
「杜姑娘,你不能一個人在這裡,萬一……」
我搖搖頭
「沒事的,你去吧。」
小涼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還是依言出去了。我眼神毫不避讓地看著那女子,竟可能露出最真誠無害的小容,用最輕的語調說道
「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然後慢慢朝她走過去,坐在床邊,我剛坐下的時候她明顯一顫。眼神雖然不像之前那樣充滿了恨意,卻仍然防備。
「你倒在了路上,是我將你救回來的。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人傷害你的,這裡沒有人能傷害你了。」
那女子見我仍是溫言細語,忍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過來抱住了我。我愣了一下,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口中不斷安慰。
她哭了好久,將我的肩膀哭濕了好大一塊,才一邊抽泣著一邊停了下來。她放開了我,看了看我肩膀上的淚跡,面上一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看她神色如常了,便問
「你叫什麼名字?可有家人?」
她傷痛地搖搖頭,嗓音嘶啞地回答
「我叫小花,前幾日爹娘帶著我和弟弟準備到鳳翔做些買賣,誰知在山道上遇上了幾個突厥人……爹娘攔著他們,讓我和弟弟先跑,沒跑多遠,那幾個人就追了上來,把弟弟給殺了,然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