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一抬手,繡箸伸出,輕輕一挾。
石萬嗔臉上神情凝結,雙眼瞪大,蕭月生手拿竹箸,兩支短箭停在繡箸中間,一動不動。
蕭月生手腕抖一下,「嗤——嗤——!」竹箸間迸出兩道寒光,逕直射進石萬嗔胸口。
兩支短箭穿透他枯瘦身子,**一逢血,「嗤—!」一聲響過,射進了後面牆中。
箭尾顫動不停,如兩條蜿蜒銀蛇,似想鑽進牆裡去。
石萬嗔呆呆看著蕭月生,又轉頭望著程靈素,慢慢抬起手,指向程靈素,精芒四射的眼睛慢慢黯淡,似是燈中油盡,不得不熄滅。
嘴巴裡喃喃自語,含混不清,石萬嗔又瘦又高的身子慢慢倒下去,眼中滿是不甘,一直死死瞪著程靈素。
程靈素臉色煞白,瞪大眼睛,一直看著他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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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生見狀一笑,搖頭一拂袖子,如一陣狂風捲過,燈籠胡亂晃動,燈光頓時搖曳起來,明滅不定。
燈籠恢復平靜。燈光再亮時。眼前一切恢復如常。不見了石萬嗔。他呆地那地方光潔如舊。剛才一切宛如夢幻。
程靈素轉頭瞧他。眸子閃動。怔怔不語。
蕭月生歎了口氣。道:「程姑娘。此人利慾熏心。有殺人劫物之意。難道要留著?!」
程靈素垂眼低眸。搖頭歎息一聲:「當初他被師祖逐出門外。便是心術不正。……卻沒想到。終有一日。他竟是死在我跟前。」
蕭月生暗自一笑。果然是女子。即使聰明敏銳遠勝男子。仍難免多愁善感之天性。殺便殺了。哪還有這麼多感觸。
他微笑道:「程姑娘。如今藥王一脈。唯你一人。可得千萬保重。若是因你而斷了這一脈。否則死後有何顏面見令師?!」
程靈素點點頭,歎了口氣,推開桌椅:「算了,我吃飽了,你接著吃罷!」
蕭月生見她模樣,知道是因為見了死人,沒了胃口,搖頭一笑:「好罷,你喝點兒湯,且等我吃完。」
說罷,他拍拍巴掌,揚聲道:「小二!」
門外響起腳步聲,一溜小跑,推開門,進來一個年輕男子,滿臉堆笑,親熱的叫道:「在,在,相公有何吩咐?」
「換兩雙竹箸來!」蕭月生轉頭,溫和說道。
小二登時笑臉僵硬,身子繃緊,眼神直直望著蕭月生,露出驚恐之色,忙不迭點頭:「是,是,馬上就來,相公……稍……等!」
他抱拳作揖,聲音顫,轉身一溜小跑出去,出門之際,抹了一把額頭,將冷汗拭去。
程靈素清亮眸子斜睨他,哼道:「蕭大掌門好大的威風,瞧把他嚇成什麼樣子?!」
蕭月生苦笑一聲,搖頭道:「我剛殺人,殺氣未來得及斂起,他膽子也忒小了!」
程靈素哼一聲,轉頭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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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起來,蕭月生忽然心血來潮,要去苗人鳳家瞧瞧,程靈素無可無不可,於是二人轉道。
走了幾天,這一天黃昏,到了苗人鳳屋外,抬頭見殘陽餘暉中,屋頂炊煙裊裊,蕭月生忽然心生溫暖之感,有一股家的氣息縈繞心間。
他轉頭笑道:「程姑娘,咱們能蹭上一頓飯!」
程靈素端坐馬上,一身雪白紗衫,宛如一朵白蓮,亭亭秀美。
雖然一直趕路,神情卻並不憔悴,反而精神奕奕,明眸晶瑩清澈,如一泓清水。
蕭月生最喜看她眸子,看著她清澈如水的眼眸,便覺心曠神怡,煩慮皆除,恨不得一直盯著看下去。
程靈素一手提韁,勒住不安份的駿馬,另一手輕掠額前一縷秀,微微一笑。
蕭月生看得一呆,只覺她柔美風致,怦然心跳,忙轉頭過去,吸了口氣,鎮定心神,吐氣送聲,聲音凝而不散,徐徐送過去:「苗大俠可在,蕭觀瀾來訪!」
「是蕭兄弟嗎,快快有請!」門一下被拉開,苗人鳳高大的身影映在斜陽餘暉中,他滿臉帶笑。
他身後慢慢走出一個女子,淡紫羅衫,身段窈窕,懷裡抱著一個小女孩,在斜陽下,臉如白玉,秀美絕倫。
蕭月生認出,正是六年前商家堡見過的南蘭。
蕭月生眉頭一挑,躍身下馬,一步跨到苗人鳳跟前,抱拳哈哈一笑,道:「苗大俠,咱們貿然打擾,莫要見怪才是!」
苗人鳳兩手伸出,把住蕭月生雙臂,暢懷笑道:「你再這般客氣,我才要見怪!」
他放開手,對盈盈走過來的程靈素一抱拳,笑了笑,客氣的道:「程姑娘,一向可好?」
「小女子安好,苗大俠眼睛無礙了罷?」程靈素襝衽一禮,微微笑道,帶著幾絲清冷之氣。
「道士叔叔,道士叔叔!」苗若蘭在南蘭身上扭著身子,歡聲叫道,用力伸著兩手,想要撲到他懷裡。
蕭月生上前兩步,笑著將她接過抱在懷裡,笑道:「若蘭小妹子,你呢,近來可好哇?」
「若蘭好高興,媽媽回來啦!」苗若蘭小臉白裡透紅,放著光彩,用力點頭。
蕭月生看了南蘭一眼,回頭溫柔笑道:「這下子,小妹子不會想我了罷?」
苗若蘭搖頭,忙道:「我每天也想一遍道士叔叔地!」
蕭月生哈哈大笑,對南蘭點點頭:「見過嫂子。」
南蘭微微一笑,對他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氣質沉靜嫻雅,靜靜站在苗人鳳身旁,眼波盈盈,一直望著苗若蘭,見她笑,也微露笑意。
苗人鳳轉頭瞧她一眼,笑道:「這便是我說的觀瀾道長,小小
已是紫陽劍派掌門。」
「多謝道長派人接我過來。」南蘭微笑點頭,不冷不熱,明媚眼眸中閃過一絲畏懼之色。
蕭月生呵呵笑道:「全是苗大俠的主意,嫂子回家,真乃可喜可賀,苗大俠,咱們好好痛飲一番!」
「再好不過!」苗人鳳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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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後面的院子,已經變了樣子,跟蕭月生來時不同,已栽上幾株梅花,還有幾株桃花,周圍整整齊齊,乾淨異常。
花樹下面擺著兩張木桌木凳,一張方木桌在桃樹下,一張圓桌擺在梅樹下。
蕭月生與苗人鳳坐在梅樹下,圓木桌上擺滿了小菜,個個精緻,色香味俱全。
二人對面而坐,各拿一隻大碗,苗若蘭抱著一隻黑黝黝的大酒罈,站在桌旁,看他們喝完,便重新給他們斟滿,她動作吃力,小臉卻興奮得放光。
華燈初上,院中十餘盞燈籠高懸,將院子照得敞亮,雖不如白晝,卻相差無幾。
南蘭與程靈素坐在旁邊桃樹下,兩人圍著方桌坐下,桌上只有三四個小菜,兩人輕聲說話,柔聲細語,不時停下不說,聽蕭月生與苗人鳳哈哈大笑聲。
「很久沒聽大哥如此暢快大笑了。」南蘭輕聲歎道,目光幽幽,閃爍著波光。
程靈素在她跟前,更顯容貌平常,一雙眸子卻晶瑩清澄,被平常容貌反襯,更顯美麗,似比南蘭的眼眸更美幾分。
她瞥一眼蕭月生,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南蘭定定看著她,忽然笑道:「程妹妹,你喜歡觀瀾道長罷?」
程靈素猛一抬頭,與她目光相觸,臉色一紅,忙拿起茶盞,輕喝一口,鎮定了心神,笑著搖了搖頭。
「大哥這些日子一直跟我說觀瀾道長,說他英雄了得,乃是天下一等一地人物。」南蘭也拿起茶盞,輕抿一口。
程靈素抿嘴一笑,望了蕭月生一眼,又搖搖頭。
「唉……」南蘭輕輕歎息一聲,看一眼程靈素,抬頭望漆黑的夜空,眸子裡閃過一道憐憫神色。
自己丈夫,一向驕傲,武功又絕頂,天下間能得他看重的,之前僅有兩人,便是遼東大俠胡一刀及胡夫人。
如今,卻又有另一人,便是這位開懷暢飲,哄得女兒若蘭喜笑顏開的觀瀾道長。
若程姑娘是絕頂美人兒,那英雄美人,易成一段佳話。
想在到這裡,她又歎了口氣,程姑娘實在算不上美貌,聽丈夫講,觀瀾道長眼前個個都是絕頂地美人兒,如此一來,他豈能對程姑娘動心?!
程靈素放下茶盞,笑道:「小若蘭真是乖巧,長大了定是像南姐姐般的大美人兒!」
「我都老了,美什麼美。」南蘭笑道,女人不管到何年紀,被人讚其美貌,無不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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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大俠,你如今美妻驕子,真是羨煞了人也。」蕭月生一飲而盡,呵呵笑道。
苗人鳳笑著跟著喝了一碗,蕭月生說中了他的癢處,自南蘭回來,他大覺滿足,日子從未這般美好。
「苗大俠,看你如此,也該退隱武林了,不如找一處山清水秀處,與嫂子和和美美過日子,如何?」蕭月生笑道。
苗人鳳看著吃力搬著酒罈子,正小心倒酒的苗若蘭,眼神溫柔慈愛,點點頭:「這兩年,我也想安定下來。」
蕭月生一拍大腿,笑道:「這樣罷!……我那紫陽山上,風景秀麗,也清淨,苗大俠不如去那裡結廬而居,閒時咱們喝酒閒聊,切磋武功,如何?」
「嗯……,我與她商量一下罷。」苗人鳳沉吟一下,笑道。
蕭月生呵呵笑了起來,點點頭:「好,苗大俠要歸隱山林,想必嫂子也會喜歡不已,程姑娘已經答應去紫陽山,到時你們可以做鄰居。」
「哦?」苗人鳳轉頭看了一眼程靈素,見她們在桃樹下說說笑笑,狀其融洽,他眼中閃現溫柔神色。
蕭月生微微一笑,低聲與苗若蘭說笑起來。
一院之內,其樂融融。
這一夜,蕭月生與苗人鳳皆醉倒,窖裡藏著的幾罈美酒,被二人喝了精光。
程靈素與南蘭看得咋舌不已,這幾罈酒倒進池子裡,足以將兩人淹沒了,也不知他們肚子是什麼做的,竟能裝得下。
苗若蘭則累得呼呼大睡,小臉如熟透了地蘋果,這一晚上,把她累得夠嗆,看得南蘭心疼不已。
第二日,蕭月生便與程靈素告辭離開,他們要緊著日子趕去京城,免得耽擱了掌門人大會。
苗人鳳也未挽留,只是讓他們回來時,再過來一遭,他已經跟南蘭商量過,答應了蕭月生,要去紫陽山隱居。
蕭月生與程靈素再未耽擱,一路快馬加鞭,蕭月生嫌程靈素體質弱,便傳了她吐納之術,坐在馬上,隨著馬背起伏的頻率,吐氣呼氣,吸一口,吐七分。
有這吐納之法,程靈素一天下來,不但未覺疲憊,反而精神奕奕,更勝從前。
如此幾日下來,他們越來越快,這一日正午時分,終於到了京城。
京城果然不同,熱鬧之極,繁華之氣撲面而來。
程靈素牽著馬,清澄眸子看了看自己衣衫,又看了看蕭月生的,雖然一塵不染,總覺有幾分土氣,便先去成衣鋪買了兩套,再去尋客棧落腳。
蕭月生打聽了一家京城最好的客棧,四海客棧,逕直奔去,包下一間小院,價錢令程靈素驚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