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好香!」少女頓時眼睛一亮,明眸緊緊盯著小荷盤上的兩碗粥,一瞬不瞬,似是要搶過來一般。
小荷神情一緊,忙轉過身,以窈窕的身子護住木盤,背對向少女,盈盈端至矮桌上,分別端給蕭月生與自己。
然後盤膝坐下,上身筆直,挺拔茁怒,顯得端莊而動人。
少女的目光仍舊緊盯著兩碗粥,在小荷眼前的粥與蕭月生身前的粥上轉來轉去。
她空著肚子趕路,又被大雨淋濕,渾身又涼又餓,面對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粥,自是無法拒絕。
「咳,這位姐姐……」她未語先笑,望向小荷,脆聲道:「我肚子餓得很,……還有粥嗎?」
她的臉龐剛剛拭乾,仍舊帶著幾分水氣,宛如出水芙蓉,此時神情忸怩,臉頰染上淡淡紅暈,顯然臉皮甚薄。
「小師傅那裡應還有吧……」小荷看了蕭月生一眼,嬌聲回答,臉上無甚表情,不為少女的笑容所動。
此時,覺空也睜大了眼睛,看著兩人的粥。
雖然他並不講究吃喝,一心向佛,但面對這般美味,即使想不聞不問,誘人的香氣卻一直不停的往鼻子裡鑽,無法拒之於外,只覺唾沫不停的湧出,需得不停吞嚥。
「小僧那裡還有粥。」覺空忙抬頭道。蕭月生盤膝安坐,沉靜一笑,搖搖頭:「小荷,莫要調皮了,快些拿上來罷!」
「嘻嘻,好吧,」小荷噗嗤笑道。眼波橫了覺空一眼,嬌聲道:「本來還想先饞一饞小師傅的呢!」
「把我的那一碗也端來,給這位姑娘送上。」蕭月生橫了她一眼,笑著溫聲說道。
「是——!」小荷嬌脆的答應,雙腿微一用力,緩緩站起,不必雙手支撐,宛如一陣風般輕盈而去。
看到小荷不經意露出的這般身手。少女明媚的大眼登時露出警惕之色,覺空則多看了兩眼,直至小荷消失於禪堂。
蕭月生瞥了二人一眼,沒有多說,臉上神情淡然,不冷不熱,端起大碗,輕喝了一口。
小荷的廚藝絕佳,否則。也不會一直做著蕭府地飯菜,而讓蕭月生滿意,做粥雖然簡單。卻更需廚藝。
此粥香氣誘人,入嘴之後,滑而不膩,糯軟鮮美,令人胃口大開,加之熱氣湧動,頓時整個身子一陣舒爽。
「我去幫姐姐端粥!」少女按著劍柄,稍微一想,隨即臉色鬆開,一蹬小蠻靴。轉身輕盈的跑了出去。
蕭月生目送她離開,未開口說話,待她離去,蕭月生轉頭朝覺空一笑,溫聲道:「小師傅。是非找上門來了。」
「施主此話何解?」覺空神色茫然。
蕭月生笑著搖了搖頭,不再多說,慢條斯理的喝粥,偏偏看上去頗顯豪氣。
外面雷聲轟轟,時而一聲巨響。似是近在眼前。閃電不斷的劃破天幕,窗戶被映得雪白。
小荷很快盈盈進來。端著兩碗粥,帶有兩隻銀質羹匙,身後跟著那淡粉羅衫的少女,步履輕盈,她細細的腰間懸著一柄長劍,劍鞘墨綠而古樸,花紋精緻,應是出自名家之手,劍柄上繫著一條杏黃絲滌,纏著花案,頗為華麗。
「粥來嘍——!」少女嬌聲歡呼,趕忙在蕭月生身邊坐下,伸手接過小荷遞來的大碗。
「這兩碗,原本一碗是給小師傅的,另一碗是給我家老爺地,」小荷將木盤放到矮桌下,對少女嬌聲說道:「但我家老爺心善,見妹妹沒有吃的,便將這一碗給你了。」
「多謝這位公子!」少女轉身向蕭月生一抱拳,故作豪邁狀,只是聲音清脆,臉若芙蓉,實有些不倫不類。
蕭月生擺擺手,溫聲說道:「出門在外,大家互相關照,姑娘不必如此客氣。」
少女嬌美一笑:「公子,你真是個好人呢!」
說罷,不等蕭月生說話,便轉過身來,拿起羹匙,輕輕舀了一勺,慢慢送到小嘴中。
她動作輕柔而優雅,雖然看上去極餓,吃得仍舊慢條斯理,且神情專注,長長的睫毛扇動,一言不。
小荷見她如此,知道這是位千金小姐,多說無益,也拿起羹匙,輕輕喝粥,動作優雅,與少女相差彷彿。
「小師傅,請——!」蕭月生向覺空伸了伸手。
覺空雖想拒絕,但一碰到蕭月生溫潤的目光,卻說不出口,合什一禮,拿起羹匙。
一時之間,禪堂安靜下來,燭光籠罩著禪堂,不時傳來轟隆隆的雷聲,辟啪的雨聲。
吃到半途,蕭月生忽然放下了羹匙,皺起眉頭,與停下來的小荷對視一眼,轉看了看覺空和尚,笑道:「小師傅,又有客人上門了。」
覺空和尚雖覺此粥香軟,妙不可言,但他頗具佛性,定力頗佳,並不迷失,聽到蕭月生的話,側耳一聽,確實隱隱傳來了敲門聲,外面的雷聲與雨聲太大,若不注意,實在聽不到。
他忙起身,穿起蓑衣,臨出門時,不忘合什一禮:「又有施主過來避雨,小僧去一下。」
說罷,轉身推開門,迎著風雨,毫不畏縮,腳步迅捷,轉眼間消失在雨幕之中。
少女似是略有不安,扭了扭身子,明媚地大眼望向門外,要看清來的是什麼人。腳步時響起,隨即是一聲粗豪的聲音:「哈哈,還好還好,這裡果然有座寺院,可以避雨!」
「老三,別瞎嚷嚷,趕緊安頓好了,難道還沒淋夠雨麼?!」隨即是一聲不耐煩地聲音。
少女芙蓉般的玉臉頓時一變。一躍而起,貓腰提腳,似是夜行大盜一般,輕盈的衝向門
「女施主,你……?」覺空恰好進來,見她這般模樣往外走,不由驚詫。
「噓——!」少女忙豎指於紅嫩的唇上,焦急的看向門外。見沒有人,方吁了口氣,轉頭瞪了覺空一眼,似是讓他不要多嘴,隨即身形一躍,輕盈地落到迴廊中,疾衝進旁邊的廚房中。
覺空露出疑惑之色,大是奇怪,只是止心寺香客絡繹。見過的人多了,什麼奇怪的人都有,覺空雖沉奇怪。也不以為異,轉身進了禪堂,脫下蓑衣,坐回了位子。
「公子,這位妹妹是怎麼了?」小荷在一旁一直忍著沒吱聲,終於忍不住,開口問蕭月生。
「想必是不想見什麼人吧。」蕭月生輕輕一笑,搖了搖頭,繼續慢條斯理的喝粥。
小荷見他如此,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地。便不再理會,安心吃飯。
腳步聲越來越近,共有四人走了進來,每個都是魁梧壯實的中年大漢,步伐沉凝。整齊劃一。
他們身形魁梧,容貌粗獷,一臉的絡腮鬍子,相貌有幾分肖似,似是四兄弟一般。大踏步進屋。一股濕氣撲面而至。
四人踏進屋來,先是站定不動。彼此背靠著靠,手按著劍柄,緊繃著臉,目光如電,來回上下逡巡,每一處都不放過。
他們身穿錦衣,緊貼在身上,雨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打濕了腳下所站之處。
如電的目光在蕭月生臉上一掠而過,然後落至小荷身上,在小荷臉上停了數秒,令小荷頗為不耐,柳眉慢慢蹙起,似要作。
「大哥,不是她。」其中一人粗著嗓子說道。
「嗯,確實不是,……那坐下吧。」當先而立地魁梧大漢點點頭,目光離開了小荷的玉臉。
四人再次掃了一眼蕭月生,緩緩坐到矮桌前,渾不顧渾身濕透的衣裳,聞著滿屋子的香氣,不由聳聳鼻子。
「好香,好香!」其中一人粗聲叫道,雙眼放光,不停的搓著手,渾臉熱切。
「慢著!」當先地一人忽然一抬手,目光緊盯著蕭月生身旁地粥碗,雙眼寒芒閃爍,緩緩望向蕭月生。
他們也覺了異樣,盯在少女剛才用過地碗上,然後雙眼寒氣森然,緩緩掠過蕭月生三人地臉。
「這位兄台,不知這只碗是誰用過的?!」當先地大漢目光如電,緊盯著蕭月生,沉聲緩緩問道。
蕭月生抬頭,淡淡一掃他們四人,溫聲道:「剛才有一位姑娘用過,只是已經吃飽,急著趕路,已經走了。」
「姑娘?!」那大漢登時神情一動,急切問道:「是何模樣的姑娘?!」
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個捲袖,解開絲繩,唰的一下打開,呈現出一幅女子畫像。
「可是這個女子?!」大漢將畫像垂在蕭月生眼前,急聲問道。
蕭月生瞥了一眼,這張畫像栩栩如生,將少女的神情與氣質攝入其中,定是名家無遺。
他點點頭,淡淡說道:「巧得很,便是這位姑娘。」
「啪」的一聲,另一位大漢拳頭重重砸在自己的掌心,咬牙切齒,恨恨罵道:「娘的,又一差點兒,讓她跑了!」
「大哥,粥碗還是熱的,應該沒跑遠,咱們趕緊追吧!」另一位大漢忙道。
身為大哥,那大漢卻並不著急,搖頭冷笑一聲:「即使要追,也不差這一會兒功夫,若是追錯了方向,卻是越追越遠了!」
他冷冷的瞪著蕭月生,然後望向小荷,看了兩眼,又望向覺空,朝覺空一笑,慢慢問道:「這位小和尚,出家人不打誑語,……那位姑娘是否真的走了?!」
說著,目光一掃周圍,似是看某處是否能夠藏人。
其餘三人與他頗有默契,頓時知機,騰地起身,一人站在門口,將房門關上,另兩人分為左右。並肩而行,緩緩來到了佛像前的供桌跟前,雙眼緊盯著供桌下面。
供桌下面擋著一個布簾,若是藏人,最好不過。
其中一個伸出長劍,一點一點兒的伸出去,靠近布簾,動作小心謹慎。生怕有人突襲。
小荷抿嘴一笑,搖了搖頭。
那位大哥一直注意著蕭月生三人的神情,見到小荷的笑容,便知人沒在那裡,卻心存萬一,並未開口。
長劍靠近布簾,驀地加,猛地一挑,布簾挑開。露出下面,卻是空空蕩蕩,並無人影。
兩人並不死心。又轉頭看了看佛像,想要看看能不能藏人,此禪堂甚是簡單,能容人之處極少。
說來話長,卻僅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覺空尚在那裡猶豫。
「怎麼,小和尚難道沒有看到?」那位大哥挑了挑眉毛,沉聲問道,臉色陰沉,氣勢不凡。甚是嚇人。
「阿彌陀佛——!」覺空雙手合什,宣了一聲佛號,不慌不忙,緩緩回答:「小僧是見到那位女施主離開了。」
那位大哥緊盯著覺空,半晌之後。見覺空神色安詳,絲毫沒有不安,點了點頭:「如此說來,那個小姑娘果真走了!」
「大哥,咱們快追吧!」站在門口之人忙道。
這些日子。他們風餐露宿。日夜趕路,便是為了追到那位少女。拿回她偷的東西。
「追!」那大漢一揮手,騰身而起,轉身便出了禪堂,匆匆的腳步聲在外面響起,只聽到推門關門聲,隨即隱在雨中,再也聽不到。
「他們是什麼人呀,真是沒禮貌!」小荷嬌聲哼道,皺了皺秀挺地鼻子,若不是怕給老爺惹麻煩,早就出手教訓他們了。
「據小僧所知,他們應是宋家鋪地人。」覺空慢慢說道,神色隱隱透出一股憂慮。
「宋家鋪?」小荷頓時精神一振,忙身子前探,嬌聲問道:「聽這名字,好奇怪呢,難不成,是一個商行?」
「宋家鋪是山東境內的大鎮,比這兒地荊家鎮大得多了。」覺空搖頭,回答得不緊不慢。
「宋家鋪,是一個小鎮,真是有趣。」小荷咯咯嬌笑,轉頭一望蕭月生對面地粥碗,笑道:「難不成,這位妹妹得罪了宋家鋪的人?」
覺空點頭,臉色憫然,輕輕歎道:「宋家鋪有一位銀劍追魂宋老施主,武功高強,那位女施主怕是得罪了宋老施主了。」
「那位銀劍追魂好厲害麼?」小荷大是好奇的問道。
覺空和尚點頭:「這位宋老施主,平日裡樂善好施,武功高強,手下高手如雲,交遊亦是極廣,厲害得很。」
小荷更加有興趣,轉頭對蕭月生嬌笑:「老爺,沒想到還有這般人物,咱們去瞧瞧吧?」
「莫要胡鬧,趕緊吃飯罷。」蕭月生橫了她一眼。
小荷吐了吐小香舌,忙不迭嬌聲道:「好,吃飯吃飯。」
她正要拿起羹匙,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粗豪的大喝:「果然躲在這裡!」
隨即,便是金鐵交鳴之聲,清脆悅耳,然後是腳步聲,推開寺門聲,喝罵聲。
「老爺?!」小荷好奇,躍躍欲試,眼巴巴的瞧向蕭月生。
蕭月生仍舊慢條斯理的吃飯,毫不理會,彷彿沒有聽到一般。
覺空和尚急忙站起,去拿門旁的蓑衣,是想去外面瞧一瞧。
蕭月生抬頭,溫聲勸道:「小師傅,莫要趟這一汪渾水,還是坐下來吃飯罷,眼不見,心不煩,清淨為好。」
覺空和尚一邊穿著蓑衣,一邊急切說道:「外面打了起來,定是那位女施主被他們遇到,小僧不能坐視不理。」外面叮叮噹噹作響,嬌叱聲,喝罵聲不時響起。
「你們這四條狗真是煩人,今天本姑娘就砍斷你們的狗
「***,小娘皮忒可惡,快快交出劍譜,否則,莫怪大爺不客氣,在你地小臉上劃上幾道!」
「你敢?!」少女氣急敗壞的聲音穿透雨幕,傳入禪堂中。
「那就瞧瞧我敢不敢,哈哈……」一名大漢笑得頗是暢快,彷彿已經見到她臉被劃花的模樣。
他笑聲未停,忽然出一聲驚叫:「啊!」
「老三!」一聲急怒地聲音響起,隨即叮叮噹噹聲響得更厲害,密集似雨。
「辟啪!」一道閃電驀的劃破天幕,將院子映亮,宛如白晝。
覺空和尚看清,少女被四個人圍在當中,一柄寶劍寒光森森,劃出一道匹練,將自己週身圍繞,抵擋著四人的圍攻。
他僅看了一眼,已經知道這四人的劍法高招狠辣,當中被圍的少女性命堪憂。
「老爺,咱們不出去看看?」小荷似是蒲團上長滿了針刺,坐立不安,急聲問道。
蕭月生搖頭,眼睛抬也沒抬一眼,輕哼道:「吃飯!」
小荷鼓了鼓櫻唇,狠狠拿起羹匙,用力舀了一下,放入自己檀口中,貝齒嚼得吱吱作響。
吃下一勺,她又忍不住開口,嬌聲道:「老爺,那位妹妹是怎麼被現的?!……我還以為騙過他們了呢!」
「四個人只走出去三個,聽腳步很難聽得出來,另一個人埋伏在院子裡,守株待兔即可。」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回答。
「真是好狡猾呢!」小荷不由拍了拍巴掌,若是自己,便想不到,也很難應付。
覺空和尚已經穿好了蓑衣,便要舉步往外走。
蕭月生不緊不慢的說道:「小師傅你雖然身負武功,但對上他們四人,怕是並無勝算吧?」
覺空和尚頓時一停,轉頭合什一禮:「小僧雖然不敵,卻不能任由女施主丟了性命。」
蕭月生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老爺,你瞧,小和尚都不怕,咱們又怕什麼麻煩?!」小荷見覺空也出去看熱鬧,心中更癢,忙鼓動道。
蕭月生搖搖頭,世上的事情,事非曲直,很難一下分清,貿然插手,實在不宜。
不過,即使如此,他自然不會袖手不理,坐在這裡,腦海中自然呈現出外面的情形,手上已然扣了一枚棋子,危急關頭,彈指神通施展,解其危厄,輕而易舉,實在不值得冒雨出去。
小荷並不知自家老爺地心思,心中宛如貓抓一般,癢得難耐,坐立不安。
蕭月生偏偏不理不睬,彷彿沒有看到她的神情,低著頭,慢慢吃飯,故意磨一磨她浮躁的性子。
覺空和尚已經披著蓑衣,穩穩站在院子中,睜大眼睛,靠近幾步,聚精會神看他們的打鬥。
大雨傾盆,宛如天上缺了個大口子,直直瀉下,雨點兒打得他眼睛幾乎睜不開,五人卻鬥得激烈,劍來劍往,叮叮作響,似是毫不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