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微瞇眼睛,默然不語。
「還好他撿回了一條性命。」宋大嫂插了一句嘴,俏麗的臉龐閃過一絲陰霾,看了丈夫一眼。
他們當鏢師的,腦袋便是提在腰帶上,說不準便丟了,實在令人心驚肉跳。
蕭月生眼睛睜開,瞥她一下,淡淡笑道:「嫂子放心罷,宋大哥不會出鏢的。」
他目光敏銳,雖然沒有了讀心術的神通,卻能夠通過觀察,將對方心思猜個十之*。
宋大嫂一掠鬢旁一縷落,搖頭輕歎一聲:「做你們這一行,就是危險!……若是哪天,總鏢頭讓他出鏢,難到他敢不聽?」
「出鏢的這麼多人,豈能輪得到我?!」宋廷和擺手,呵呵笑道:「夫人就把心放回肚子裡吧!」
宋大嫂白了他一眼,低頭繼續縫衣衫。
蕭月生看著兩人溫馨的眼神,不由一陣恍惚,忽然想到了溫玉冰與完顏萍她們。
他再也沒有了喝酒的興致,便告辭離開,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抬眼四顧,他感覺到了難言的孤寂,推窗仰頭觀月,月如冰輪,靜靜懸在空中,灑下柔和的清輝。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他心頭不由浮起這一句詩,心間泛起一股孤寂與淒涼,還有徹骨的相思。
想到此,他上榻盤膝,開始運轉天雷訣,以期能夠早日與幾位夫人們相會。
一旦坐到榻上,開始運轉天雷訣,則時間如電,轉眼即逝,自忘境中醒來,便已是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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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既明,他數了數日子,已經到了該回鏢局之時,便出了家門。踱著步子,來到福州府最大的酒樓——清風樓。
大街上熙熙攘攘。頗是熱鬧。趁著這個涼爽時候,人們紛紛出門,辦事的辦事,買東西的買東西,免得日上高竿時,炎熱難耐。根本不想動彈。
來到清風樓,上了二樓,找個臨窗的座位,要了兩份早點。臨窗遠眺。半個福州城盡在眼底。說不出的舒暢。
以前,他有瞬移之神通。常喜歡到山之巔,俯看眾生,如今神通不再。只能站在樓上,登高望遠。
他頗有道家上善若水的心態,既已如此,便隨遇而安。不再緬懷過去,只要勤加修練。總能再達到那般神通,從低到高。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已能安之若素。
清風樓當之無愧,他坐在窗口,外面不時掠來一陣清風。涼爽怡人,使人心曠不已。
他正吹著清風,俯視眾生,忽聽得後面有人喊道:「蕭鏢頭!」
轉頭來望。卻見是林平之正笑瞇瞇的站在不遠處,身後跟著白二與陳七二人。
「少鏢頭。」蕭月生抱了抱拳。
「真是巧,竟能在這裡遇到蕭鏢頭!」林平之邁步走過來,腰間佩著長劍。
在他印象中,蕭一寒家境窘迫,根本來不得這裡吃飯,忽然又想到,自己父親賞了他一百兩銀子,怪不得!
「少鏢頭吃過了?」蕭月生問。
「沒吶,這不,正要過來吃,不如坐一起?」林平之搖頭,笑瞇瞇的問道,絲毫沒有手下敗將地難堪。
「也好。」蕭月生點頭,指了指白二與陳七:「你們也一起坐吧。」
按平日的規矩,兩人是趟子手,根本不能與林平之一桌而坐,身份差異太大。
林平之見白二與陳七望向自己,忙點頭道:「一起坐,一起坐。」
於是三人坐下,白二與陳七投來一抹感激地目光,他們僅是鏢局地趟子手,乃是最底層之人,何曾受到如此尊重?!原本對於蕭月生的嫉妒之情也隨之消散。
林平之點菜,叫來小二,順口道出幾個粥菜,嫻熟之極,顯然是在這裡吃慣了的。
眾人在一起閒聊,多是說一些福州城裡的趣事,白二與陳七口才便給,輪番上陣,宛如雙口相聲一般,氣氛熱烈。
林平之不時笑出聲,蕭月生卻是極為難笑,即使聽到極為好笑的,也僅是淡淡一笑,即使笑的時候,也會透出一股莫名地端凝氣度。
林平之數次想將林震南的安排說出,讓蕭月生跟著自己,但話到嘴邊,卻縮了回去,生怕他當面拒絕,那便毫無轉圜的餘地。
依他的脾氣,這種可能是極有可能,被他沉肅地目光一照,林平之便有些。
四人吃過早膳,一起下了清風樓,回到鏢局。
進了院子,林平之拉過大廳外地一個趟子手,低聲問:「總鏢頭正在做什麼?」
「少鏢頭,崔鏢頭與季鏢頭正在裡面,好像在商量正事呢。」那中年趟子手轉身瞧了一眼大廳,低聲回答。
林平之點點頭,轉身望向蕭月
蕭鏢頭,咱們現在進去嗎?」
「進去吧。」蕭月生點頭,他不習慣於等人,懶得管他們有什麼正事在商量。
「我先去瞧瞧。」林平之搶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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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震南臉色沉重,崔鏢頭與季鏢頭坐在他身前,也是一臉沉重。
季鏢頭的左臂耷拉,已經無力動彈,他臉色蒼白,眉宇間隱隱透著憤懣與蒼涼。
林震南往煙袋裡裝著煙絲,一邊搖頭:「這一次失鏢,怨不得季鏢頭,只是要賠償失鏢,咱們鏢局可要傷筋動骨了。」
「總鏢頭,怨我老季無能!」季鏢頭搖頭慘笑。
「千萬莫如此說!」林震南擺手,歎了口氣:「咱們鏢局,武功最強的,也就是你了,你既不成,換了旁人,結果仍是一樣,……不過,這個虧也不能白白吃下,否則,咱們福威鏢局地牌子算是砸了!」
「嗯。若是不能找回場子。那山東境內的綠林好漢,怕是再也不會賣咱們鏢局地面子了!」崔鏢頭點頭,臉色沉重。
三人沉默,半晌過後,林震南歎了口氣:「看來,只能老夫親自出馬,會一會這幫人了!」
「總鏢頭,多帶幾個鏢頭過去。」季鏢頭忙道。隨即又有些訕訕,怕別人誤會在為自己開解。
震南點頭。
「爹!」林平之忽然走了進來。
「平兒。怎麼忽然回來了?」林震南臉上立刻露出笑意,溫聲問。
「恰巧遇到了蕭鏢頭,便一起回來了。」林平之笑道,望了望崔鏢頭與季鏢頭,問:「你們正在商量事情嗎?」
「沒什麼。快讓蕭鏢頭進來吧。」林震南擺擺手。
崔鏢頭與季鏢頭相繼離開,與正進入的蕭月生相錯而過。僅是點頭致意。
進了大廳,林震南起身離座。迎了過來。頗是熱情,將自己之意說明。想讓蕭月生跟著林平之。平日裡多加提。
蕭月生看了看林平之,林平之正殷切地望著他。唯恐不答應。
他低頭想了想,緩緩點頭。算是答應下來,林平之登時大喜過望,上前抱拳行禮。口稱蕭大哥。
「不敢當,少鏢頭還是喚我蕭鏢頭吧。」蕭月生擺手,淡淡笑道,透出拒人於千里之外之意。
林平之怔了怔。有些訕然,感覺熱臉貼到了冷**上一般,心下生出怒氣,但一想到他如電地劍光,氣又洩去,只好喚了一聲「蕭鏢頭」。
蕭月生很快起身告辭,轉身離開了大廳。
見林平之呆呆望著廳口,林震南上前拍拍兒子的肩膀,勸慰道:「平兒,莫要生氣,有本領地人,大多有些脾氣,你需得有包容四海之胸懷,方能攬天下英才為己用,讓咱們福威鏢局日益壯大!」
「爹,我省得。」林平之轉過身,沖林震南點點頭。
林震南說道:「蕭鏢頭性情耿介,武功不俗,確實是一良師,你日後需好好跟他學學。」
「孩兒省得。」林平之點頭,隨即說道:「對了,爹,你們剛才是不是說失鏢地事?」
震南臉上的笑意收斂一些,輕歎了口氣:「這一次,山東境內忽然躥起一個山寨,像是石頭縫裡蹦出來地,肆無忌憚,根本不買咱鏢局的帳……」
「這如何是好?」林平之忙問。
「只能動武了。」林震南搖了搖頭,苦笑道:「季鏢頭地左臂殘了,若不討回這個面子,往後,咱們福威鏢局在山東境內寸步難行!」
「聽說,這幫人很是厲害……」林平之有些擔心。
「季鏢頭地武功,你也知曉,這幫人確實難纏!」
「那……,要不要跟外公說說?」林平之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地外公,乃是洛陽的金刀無敵王老爺子,實是洛陽城一霸,武功高強,稱雄一方,比之福威鏢局並不遜色。
林震南一擺手:「不必!……我親自去看看,倒要見識一下這幫人是什麼貨色!」
林平之想了想,抬頭道:「爹,我也一起去!」
「胡鬧!」林震南聲音陡增,虎下了臉,瞪他一眼:「這定是一場生死廝殺,憑你地武功,只是去送死!」
「爹——,你也忒小瞧孩兒了!」林平之大是不平。
「哼!知子莫若父,你那幾下子,我一清二楚!……快息了這份心思,老老實實練好武功才是正理!」林震南哼了一聲,瞪著他說道。
「那……」林平之見父親目光決然,知道無法再改,只能說道:「那一定要帶上蕭鏢頭!」
「哦——?」林震南臉色稍霽,好奇的問:「……這是為何?」
「蕭鏢頭的武功,怕是
是不遜於爹爹你,可是一大力助。」林平之想了想,
「他——?!」林震南搖頭笑了笑,頗是不以為然。
林平之恨不得將自己一招被敗之事說出,但又想到了當初的承諾,只能強壓下去,無奈的道:「爹,就聽孩兒這一回!」
看到兒子哀求的目光,林震南心軟,點點頭:「好罷,帶上他就是了!」
林平之吁了口氣,忙轉身告辭,生怕林震南再問起蕭鏢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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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生走出鏢局的大門。轉過南面地街道,便要進入另一條街回家,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叫喊:「蕭鏢頭,請留步!」
他轉頭看,卻是一身勁裝的陳劍舟,正跑著過來,度極快,健步躥了過來,氣喘吁吁。
陳劍舟沒想到。看似蕭鏢頭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待追趕時,才覺,竟是比自己跑著還快。
「怎麼了,陳大哥?」蕭月生溫聲問道。
「有人……有人找你!」陳劍舟努力喘著氣,呼呼地說道。
「什麼人?」
「據說,是恆山派的人。」陳劍舟眼睛陡然一亮。神情頗是興奮。
「恆山派?」蕭月生粗重地眉頭皺了皺,難道是儀琳?忙問道:「人呢?」
「已經被總鏢頭請進去了。」陳劍舟氣息略平。忙道:「蕭鏢頭,你竟識得恆山派地人?!」
「偶爾結識罷了。」蕭月生淡淡說道。
陳劍舟豎起大拇指:「厲害!……恆山派可是五嶽劍派之一。正宗的名門大派,你竟能識得,實在是手眼通天吶!」
蕭月生不由一笑,轉身往回走。一步一步跨出,陳劍舟只能一路小跑跟在後面。
進了鏢局,站在門前的七人皆目光怪異地望向他,帶著莫名的意味。他沒有說話,僅點頭致意,走了進去。
進得大廳,便見林震南正陪著一個圓臉的少女說著話,言辭恭謹,絲毫沒有總鏢頭的氣勢。
圓臉少女穿著一身綠色衣衫,雖不是十分漂亮,大眼睛眨呀眨地,極是可愛,聲音清亮悅耳。
見到他進來,林震南呵呵笑道:「蕭鏢頭,快來,這位乃是恆山派的高徒!」
蕭月生點頭,沖圓臉少女抱拳一禮,問道:「在下蕭一寒,姑娘可是找我?」
「你便是蕭一寒麼?!」圓臉少女站起來,歪頭打量著他,圓圓地大眼溜溜轉,上下打量,之後又左右打量,似乎在看一件稀奇之物。
蕭月生淡淡看著她,不再說話。
圓臉少女看了半晌,自身後拿出一個包袱,取出一雙布鞋,還有一封住,送到蕭月生跟前,嬌聲道:「這是儀琳師妹托我轉交給你的!」
蕭月生神色一動,接過布鞋與信箋,道了一聲謝,詢問她芳名。
「叫我綠萼便是,」圓臉少女嬌聲笑道:「我與儀琳師妹感情極好,她可是沒口子的誇讚你!」
蕭月生點點頭,將信箋收入懷中,拿起布鞋,道:「不如去我家坐坐吧。」
「不了,我還要趕路呢。」綠萼搖頭,轉身抱拳,嬌聲與林震南告辭,禮數周到,舉止大方,不愧是名門大派的弟子。
林震南與蕭月生將她送到鏢局外,看著她輕盈的躍上一匹棗紅駿馬,轉身笑著搖了搖手,接著馬鞭虛虛一甩,出脆響,聿聿聲中,奔馳而去。
不等林震南開口詢問,蕭月生便轉身告辭,離開了鏢局,回到家中,走在半路,便拆開了信封。
一手絹秀的字體,儀琳在信中說一些自己的日常功課,然後是一些問候地話,最後問他為何不回去。
他當初臨別之際,曾說來一趟鏢局,便返回恆山,如今卻是失言了。
蕭月生搖了搖頭,計劃沒有變化快,來到了鏢局,他覺得日子過得不錯,既能安靜的練功,又不至於遠離人世,所謂中隱隱於市,便是如此罷。
只是儀琳這般一說,他想起了她那明珠玉露一般地嬌容,頗有些想念了,想再去看看,便有了小隱隱於山的念頭。
第二日,他剛想辭行,林震南卻先說了話,言說福威鏢局如今遇到了麻煩,有一夥賊人搶了鏢局地鏢,又打傷了季鏢頭,這幫人武功不俗,需得他親自出馬,還要帶幾位鏢頭過去,鏢局裡的事,可請夫人及季鏢頭作主。
蕭月生只能將話吞了下去,此時若是辭行,無異於臨陣脫逃,他雖不介意外人的想法,身體卻有了一股衝動,那是來自蕭一寒這具身體的意識,想要留下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