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心下暗自一笑,臉上卻裝出一幅不好意思狀,抱「各位大哥取笑了!」
宋廷和穿著玄色勁狀,滿臉笑容,上來重重一拍他肩膀:「好啊,一寒,昨天喝酒,你還瞞著我,原來已經成了鏢頭了!」
「這個鏢頭,是總鏢頭對我的鼓勵罷了,當不得真的。」蕭月生歉然說道。
「鏢頭便是鏢頭,怎麼當不得真?!」宋廷和大眼一瞪,搖頭說道,拍拍他肩膀:「一寒,別這麼沒出息,拿出鏢頭的樣子來!」
「好吧,」蕭月生無奈的點頭,勉強挺了挺胸膛,抱了抱拳:「多謝宋大哥。」
「咱們哥倆兒,說什麼謝字?!」宋廷和爽朗一笑。
「蕭鏢頭,聽說,還得了一百兩銀子?」其中有一人笑瞇瞇說道,他身高體壯,手腳粗大,兩眼炯炯,氣勢不凡。
「也是總鏢頭的賞賜。」蕭月生點頭,這個大漢名叫陳劍舟,是福州人士,身手不凡,八人之中,他武功最強。
「那該不該請大夥兒喝酒啊?!」陳劍舟呵呵笑道。
「那是自然,晚上到清風樓,我請諸位大哥喝酒。」蕭月生點頭,鄭重說道。
「好!爽快!」陳劍舟拍手笑道,轉身對眾人道:「那咱們就好好留著肚子,好好吃他一頓!……不過,清風樓就不必了,咱們去城外老蔡那裡的酒店就成!」
「好——!」眾人轟然應道。
「老蔡那裡的酒確實不錯。」蕭月生抱了抱拳,告辭離開。
進了鏢局,到了西邊的院子,找到了正在忙得團團轉的季鏢頭,正有一趟鏢要,季鏢頭正指揮著幾個鏢頭及趟子手,在做臨前的準備。怕得不亦樂乎。
看到蕭月生過來。他放下手上的事,走過來,溫聲道:「是蕭鏢頭啊,總鏢頭讓你先歇幾天。免得傷勢留下什麼後患。待完全養好了傷。再讓你出鏢。」
那幾個趟子手看到他過來,皆翻眼瞧他,或是嫉妒,或是羨慕,目光熱烈。
季鏢頭轉過頭。瞪他們一眼,喝道:「別東瞅西瞧,撒奸耍滑,趕緊幹你們地!」
眾人皆懼他幾分,忙低下頭。各自去忙手上地活計。
「多謝總鏢頭掛懷。我的傷已經全好了,可以出鏢了。」蕭月生忙道,似是急於表現。
他心下明白,這定是林震南見蕭一寒本事低微,不想讓他出鏢,卻又怕他傷自尊,故如此說法。
「莫要逞強。既然總鏢頭如此說了。你就多歇幾天,養好了傷。再為鏢局出力不遲!」季鏢頭溫和說道,拍了拍他肩膀。
「那……好吧。」蕭月生裝出一幅怏怏不樂的神情。心下裡卻是高興不已。
季鏢頭藹聲說道:「去帳房將銀子取了,買些好吃的回去,好好地將養身子,不必急著回來幫忙。」
蕭月生點點頭。抱拳道:「那小子先行告退。」
「去吧。」季鏢頭笑了笑,擺擺手。
蕭月生轉身離開了西院,到東院找到帳房黃先生,先支取了三十兩銀子。以備請客之用。
出了福威鏢局,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在福州城轉了一轉。
蕭一寒雖說也是福州人,但自小照著秘芨苦練武功,閉門造車,實在沒有好好看看生於此長於此地福州城,印象之中,福州城一片模糊,只是有幾個地方頗有印象,像是大名鼎鼎地清風樓,他便一次也未去過。
此時陽光還算明媚,不像正午那般的酷烈炙人,城裡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片喧鬧。
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他宛如一條戲水的游魚,輕鬆自在,行走之間,宛如行雲流水,飄然瀟灑。
總是扮演蕭一寒,他受不住,便趁沒有人時,做一回自己,身形灑脫,氣度悠然。
半個時辰,他如走馬觀花,逛過幾條街道,便返身回了自己的家,繼續苦練武功。
天雷訣的進境極快,九轉易筋訣卻是依然緩慢,進境微不可察,沒有立竿見影之效。
但他進入定境時,卻能隱隱覺察到,經脈正在不斷地擴張與堅韌,幅度雖微,卻一直不停的增強,如今已是遠逾尋常人。
重新練了一遍九轉易筋訣,然後盤膝坐到榻上,掐訣闔目,進入定境,修煉天雷訣。
屋內寂靜一片,落針可察,輕風掠過西窗下的梅枝,可聽到聲響,他的呼吸聲若有若無,似乎已經消失,僅有胸腹間的起伏。
不知不覺中,屋內響起了隱隱地呼嘯聲,宛如寒冬地凜冽狂風,慢慢的,風勢漸大,嘯聲漸響,到了後來,竟似乎是悶雷聲夾雜其中,雖然不大,卻聲勢逼人。
這是他的呼吸之聲,嘯聲彷彿傳自他腹部,而非鼻腔,彷彿遠在天邊,遙不可及,又倏然靠近,近在眼前,遠近不斷變化,飄忽莫測。
中午
沒有下座吃飯,一直坐在榻上入定,每過半個時辰,會出一陣沉悶的嘯聲,宛如春雷在遙遠地天際隱隱滾動。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夕陽西下,溫暖的陽光照在窗上,將屋內映得一片桔紅,床榻上,他臉龐紫氣氤氳,若隱若現。
驀然間,他猛的睜開雙眼,兩道紫電一閃即逝,斂於無形,雙手鬆開指訣,出腿下座。
站到了窗前,他右手一拂,窗戶被隔空推開,清新的空氣頓時湧入,帶著淡淡地花香。
雖然未吃飯,卻無飢餓之感,他是被人侍候慣了的,驟然之下,要自己做飯,即使這麼多日子過去,仍感到不習慣。
他呼吸了幾口,轉過頭,望向院口。
俄爾,院外腳步聲漸漸響起,然後是宋廷和的招呼聲:「一寒,一寒,在家嗎?」
「宋大哥。門沒栓,請進罷。」蕭月生回答。
「陳鏢師來找你!」院門被推開,宋廷和走了進來,身著跟著高大魁梧,英氣逼人的陳劍舟。
兩人隔著花圃站定,陳劍舟搶在前,笑道:「蕭鏢頭,不是說要請咱們喝酒嗎,我特來請你了!」
月生面無表情。淡淡點頭,也未請他進來坐,轉身拿起榻上地寒霜劍,出了屋子。
陳劍舟從未來過這裡,打量了幾眼,笑道:「沒想到,蕭鏢頭卻還是一位雅人。這裡的風景可是不錯!」
蕭月生點頭,並不接話。板著臉,帶著他們往外走。見宋廷和往家裡走去,不由一怔:「宋大哥,怎麼,你不去嗎?」
宋廷和呵呵笑道:「今天晚上要去岳丈家。就不能陪大伙了,恕罪恕罪!」
「……也好!」蕭月生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那就不請你去了,免得惹嫂子生氣。」
宋廷和瞪了他一眼。笑著搖頭:「你們去吧,一寒,莫要喝醉了,你還有傷在身呢!」
月生點點頭,然後轉身而去,與陳劍舟一起,出了西門,逕直朝著北面走。
一路上,兩人沒有說幾句話,蕭月生沉默寡言,懶得多口,心神一直沉浸於天雷訣的搬運,練功不停。
陳劍舟見他不說話,也不想沒面子的主動開口,腳下卻是越來越快,後來說道:「蕭鏢頭,大夥兒應該已經到了,也該等得急了,咱們快些走罷。」
說罷,不待蕭月生說話,便施展起了輕功,一路疾馳,雖不如跑馬,度卻也飛快,蕭月生一步一步跨出,緊跟在他身後。
陳劍舟餘光偷瞥,心下暗自驚異,沒想到,一向膿包的蕭一寒竟有這般高明的輕功,絲毫不遜於自己,不由凜了一凜,難道,他以前一直是扮豬吃老虎,韜光養晦,示弱於人前?
兩人腳頭甚快,一盞茶的功夫,便已到了西門北面,轉過路頭,便看到了酒招子在風中擺動。
用籬笆圍了一處空地,中間是兩間茅屋,屋前露天搭了個簡樸地蓬子,裡面擺了幾張桌椅,便是這個酒店。
兩人還未進酒店,隔著一段兒路,便有一個身形瘦小的老頭從裡面迎了出來,一路小跑,滿臉帶笑:「喲,陳鏢師,您可是好一陣子沒來了,快裡面請,……還有這位少俠,請——,快裡面請!」
「老蔡,我那些兄弟們可是已經到了?」陳劍舟大聲問道。
老蔡忙點頭,一臉笑容,恭聲答道:「陳鏢師,那幾位大爺已經到了,正在裡面等您呢!」
「好!」陳劍舟高興點頭,重重一拍老蔡的肩頭,笑道:「老蔡,今天可要把你酒窖的好酒拿出來,放心!絕不賒帳!……這位蕭鏢頭今日請客!」
老蔡滿臉的笑容一僵,咧了咧嘴,瘦弱的肩膀縮了縮,看了蕭月生一眼,勉強笑道:「原來是蕭鏢頭,好像面生得很!」
陳劍舟嘿嘿笑道:「這位蕭鏢頭,因為立下大功,剛升任鏢頭,得了賞賜,身家可是豐厚得很,你自是不認得的,……廢話少說,快快拿酒上來!」
「好咧——,馬上就來!」老蔡再瞧了一眼沉肅的蕭月生,拔腳便跑,其度之快,彷彿年輕了十歲。
進了酒店,裡面已頗是熱鬧,六個人已經坐在那兒,湊在一桌說話,不時出一通怪笑。
除了他們,沒有外人在。
見他們進來,他們住嘴轉頭,唰的一下,目光齊齊望來。
其中一人笑道:「陳老兄,可算來了,……蕭鏢頭,你可是來得晚了,害我們等了這麼久,待會兒自罰三杯!」
「好罷。」蕭月生點頭,逕自坐到了主位,腰桿兒筆直,雖是坐著,仍顯得挺拔端肅。
看他大喇喇地模樣,迥異以前的拘謹,眾人微微一怔,隨即心下暗笑,這做了鏢頭,馬上就不!
雖然不服心,但他畢竟已然是鏢頭了,地位在他們之上,便皆閉口不言,裝作什麼也沒看到。
「酒來嘍——!」老蔡提著一大罈酒,輕快的跑過來,端到桌上,笑道:「各位大俠。這可是小老兒珍藏十年的竹葉青!」
「知道啦,你地竹葉青都是珍藏十年的!」眾人哈哈笑道。
老蔡訕訕笑了一聲。忙道:「我去拿幾斤牛肉!」
說罷,趕緊走開,免得被他們不依不饒,他們福威鏢局的人整日裡刀光劍影,腦袋掛在腰帶上。可不是什麼善茬兒。
蕭月生探掌提起酒罈,拍開泥封,逕自倒了一杯。放下酒罈,舉杯至唇前,頭向後一仰。一飲而盡。
然後,再倒了一杯,再次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又一飲而盡,一口氣喝了三杯。
他面不改色。看了眾人一眼。杯子倒置,滴酒未落。慢慢說道:「在下先自罰三杯!」
「……爽快!」眾人面面相覷半晌。然後大聲喝彩。
蕭月生點點頭,慢慢放下杯子。旁邊有人站起,提著酒罈斟酒。先替他斟上。
「蕭鏢頭果然好酒量!」陳劍舟呵呵笑道,端起斟滿的酒杯。站起身來,笑道:「在下先敬蕭鏢頭一杯,恭賀高昇!」
說罷。向前輕輕一送,虛虛一碰,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蕭月生沉著臉,點了點頭。穩穩坐著,端起酒杯,湊到嘴邊,仰頭一飲而盡,身子一直保持筆挺。
繡葉青性烈,酒杯約能盛下三兩酒,一口飲下,陳劍舟不由自主的眉頭緊皺,咧了咧嘴。
他剛坐下,旁邊又站起一人,端起酒杯,再次恭賀蕭月生高昇,敬他一杯,然後一口飲下。
蕭月生並不多說,穩穩當當坐著,只是微微點頭,然後一飲而盡。
七人輪番上陣,一一敬酒,一輪下來,一人一杯,皆是一口喝下,蕭月生一口氣喝下了十杯酒,仍是面不改色。
見他如此,幾人心下驚訝,雖知他酒量不俗,卻沒想到,竟是如此海量,他們好勝心陡生,暗自咬牙,非要將他灌醉不可,否則,顏面何存?!
十幾杯下去,蕭月生仍舊面不改色,似乎滴酒未沾,他們幾人,倒是喝得有些微醺。
酒到半酣,桌上地氣氛也活絡開來,眾人喝得興高采烈。
陳劍舟忽然放下酒杯,打量一眼蕭月生腰間地長劍,打了個酒嗝,呵呵笑道:「蕭鏢頭,你這柄劍,應是一把寶劍吧?」
月生點頭,淡淡說道:「雖算不上寶劍,倒也比尋常的劍堅利幾分。」
「想必,蕭鏢頭地劍法也是不俗!」陳劍舟歪頭一笑,呵呵道:「這麼一說,我倒有些手癢,可否煩勞鏢頭指點一番?」
蕭月生擺擺手,搖頭道:「喝酒便成,……刀劍無眼,不能輕動。」
「怎麼?難道是我的武功低微,鏢頭不屑一顧?!」陳劍舟睜了睜眼睛,斜睨著蕭月生,冷笑一聲。
蕭月生神色不動,淡淡瞟他一眼:「你今天喝得不少,要切磋,也另找個日子吧。」
他地語氣隱隱透著居高臨下,在他們面前,他不必掩飾,無須裝成蕭一寒。
陳劍舟最受不得他這般語氣,蕭一寒原本僅是一個最低層的趟子手,如今卻一躍成了鏢頭,說話地神情陡然變化,在他眼中,無異於一個得志地小人罷了,自是要煞一煞威風,別以為自己真是鏢頭了!
陳劍舟忽的一扯身上單衫,露出精壯地上身,自腰間解下長刀,跳了出去,站在桌前地空地上,嗆啷一聲,長刀出鞘,一手執鞘,一手執刀,高聲道:「擇日不如撞見,蕭鏢頭,請吧!」
「就是就是,蕭鏢頭,讓咱們開開眼界吧!」眾人跟著起哄。
蕭月生沉著臉,粗重地眉頭動了動,忽然看向店外。
眾人疑惑,跟著往外看,一陣馬蹄聲隱隱傳來,很快清晰,似有五六騎,飛快的靠近。
轉眼間,馬蹄聲落下,有人走了進來,老蔡忙不迭的跑了出去,迎進來五人。
「少鏢頭!」「見過少鏢頭!」
人們紛紛起身,向最前一人拱手行禮,然後再行禮:「史鏢頭,鄭鏢頭!」
走在最前的,正是福威鏢局地少鏢頭林平之,俊美依舊,穿著一身錦衣,背負長弓,腰懸長劍,昂闊步地走進來。
看到眾人在此,林平之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原來是你們幾位,沒想到也在這裡。」
「是蕭鏢頭請咱們喝酒。」有一人開口解釋。
蕭月生仍舊大馬金刀的端坐那裡,沒有起身,只是沖林平之他們拱了拱手,頗有些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