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晃動,人影消失,眾人回神。
「砰」靜靜佇立的趙望河直挺挺倒地,仰面朝天,一動不動,寂然無聲,臉上神情仍舊似笑非笑,目光黯淡下去。
「幫主?!」與宋長老對敵的兇惡大漢急至他身旁,蹲下身子,伸手摸上他脈門。
他臉上滿是橫肉,相貌兇惡,雙眼轉動間,煞氣驚人,他對於趙望河卻極是忠心,心中最急。
滿是橫肉的臉上,神情不斷變化,先是焦急,然後化為驚愕,不信,陷入呆滯。
另一位壯漢看得焦急,兩三步趕過來,不耐煩的甕聲問道:「趙兄弟,幫主怎樣了?」
兇惡大漢魁梧的身子一顫,默然不語,用力低著頭,放下趙望河的手,伸手輕輕向下一撫他的臉,將其眼瞼抹上。
「趙兄,幫主他……?!」旁邊同伴急聲道。
「幫主……已經走了!」兇惡大漢抬起頭,臉上的橫肉微微抖動,聲音顫動,說話時,雙眼寒光四射,死死盯著潘吼。
「什麼?!」眾人驚呼,紛紛露出不信之色,轉頭望向趙望河。
巨鯨幫在武林中威名頗響,雖算不得一流的大幫派,卻一直雄踞長江下游一帶,趙望河在幫中的地位極尊,深得幫眾擁戴。
況且,趙望河的武功亦高,並不次於他們,只是平日裡多忙於幫務,給人精明之感,反而容易忽略他的武功。
「幫主!」眾人圍了上去,猶帶不信的探手摸他手腕,然後面現沉痛,用力咬牙,狠瞪潘吼。
潘吼微怔。亦覺意外,隨後。與旁邊的宋長老他們對視一眼。心下大喜,站在階下,仰天哈哈大笑。
「找死!」兇惡的大漢咬著牙,吱吱作響。雙拳攥緊。青筋隱隱游動。兩隻大眼似欲瞪出眶外。
「我怎麼說來著!」潘吼收起大笑,摸著下頜。搖頭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他自己尋死,可怨不得別人!」
「住口!」兇惡大漢怒吼一聲,身形躥動,衝至潘吼身前,舉拳便打,醋缽般的拳頭帶起呼呼風聲。
他地兵刃已被蕭月生的彈指神通擊落。未來得及取回。憤恨之下。顧不得其他,只想揍人洩憤。
宋長老身形一扭。閃在潘吼身前。右手仍撫著長髯,左拳擊出,鬚眉皆動。雙眼睜開,冷電迸射,氣勢懾人,與大漢硬碰硬地對了一拳。
大漢雖然怒氣衝天,血氣賁張。恨不得一拳將身前所有東西打爛。卻身不由已地退了一步,「喀嚓」一聲。腳下的水磨青磚被踏裂,數道裂紋擴散開。宛如一腳踏碎了河面的薄冰。
蕭月生剛才倏然而現,瞬息敗敵,宛如神龍一現,深深刺激到了宋長老。這一拳看似隨意。卻是畢聚全身功力的一拳。
大漢穩住身形,喉頭動了動。將上湧地熱血吞下,臉龐一片漲紅,血絲充滿怒瞪地雙眼。
「趙兄弟。住手!」一名漢子抬起頭,忙沉聲喝道。
兇惡地大漢充耳不聞,用力一踏步,身形躥起,再次衝向宋長老,一拳沖天炮,直擊他面門。
宋長老微闔的雙眼再次一睜,右拳擊出,冷哼一聲:「自不量力!」
「砰」地一聲悶響,兩人再次一觸即分,宋長老退了半步,棗紅的臉龐沉了下來,神情凝重。
兇惡大漢再次退後一步,與剛才踏在同一位置,原本碎裂的青磚裂得更厲害。
「趙兄弟,快快住手,咱們先回去!」先前的漢子閃到他身邊,一把按住他胳膊,不讓他前衝。
兇惡大漢不管不顧,並不看他,雙眼血紅,只是死死盯著宋長老,如欲擇人而噬,頗是嚇人。
「趙兄弟!」這名身形魁梧的漢子大喝一聲。
兇惡大漢身形一頓,轉過頭,望向按著自己的大漢,神色迷茫,然後漸漸變得清明。
看他如此,魁梧的漢子吁了口氣,低聲道:「趙兄弟,咱們先把幫主送回去,看看有沒有救,這才是最最要緊地!」
兇惡大漢點點頭,覺得有理,甩甩如欲裂開地拳頭,方才一時憤怒填膺,迷了心竅,根本不知道疼痛為何物。
「呵呵,我長沙幫豈是你們要來便來,要走便走之地,」潘吼自宋長老身後走上前,目光一掃眾人,冷冷笑道,用力拍拍雙掌,出四聲清脆地巴掌聲,高聲喝道:「來人啊!」
「在!」廳外轟然一響,紛雜腳步聲響起,門簾被掀開,如潮水般湧入三十幾個人,手執兵刃,轉眼將他們十人圍在當中。
「幫主,小的們到!」一個削瘦中年漢子來到潘吼身前,抱拳行禮,恭聲稟道,一臉精悍之氣。
「來得好!」潘吼點頭,哈哈一笑:「這幾個傢伙頗是扎手,大夥兒拿出兵刃,使出真本事,狠狠招呼!」
「是——!」眾人轟然應道。
「幫主……」宋長老走到他身邊,低聲道。
潘吼摸著下頜,擺擺手,笑道:「宋長老不必擔憂,他們沒了兵刃,便是那沒牙地老虎!」
「可……」宋長老猶不放心,沒牙地老虎,那也是老虎,以他們的身手,奪一柄兵刃,並不困難。
「蕭兄弟一掌便結束了姓趙的性命,咱們一群人,難道還抵不過蕭兄弟一人?!」潘吼搖頭歎道。
宋長老不由閉上嘴,也生出了爭勝之念。
潘吼臉上表情凝重,盯著場中地打鬥,心中卻是暗笑,他想將這幫人除去,並不是這個緣故,而是因為巨鯨幫這幾年來漸漸強大,已成大魚,能夠吞吃別的小魚。
趙望河死了,必會換一個幫主,新幫主上任伊始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收服幫眾之心。定會打著報仇的旗號,攻打自己的長沙幫。
那麼。眼前這九位高手。便是最大地禍患,趁他們地兵刃被擊落,盡量消滅一些,強過將來面對全幅武裝地他們!
這百般心思一轉。僅是一瞬之間。他雖性子豪爽。但若沒有這份心機,長沙幫
也輪不到他來做,他收拾心情,掃了一眼激鬥正酣的哈哈一聲大笑,道:「宋長老,程護法,張護法,咱們集中力量,先殺一人!」
「遵命!」程張二位護法抱拳應道,宋長老沒有說話。卻也抱了抱拳,四人衝向圈內。圍攻一人。
其餘八人被長沙幫地幫眾們纏住,無法分身援手。只能眼睜睜看著被潘吼他們幾招之間,擊殺當場。
如此泡製,一盞茶的功夫,大廳內平息下來。趙望河十人全軍覆滅,長沙幫也折了兩人,受傷十幾人。
這一晚,巨鯨幫精英盡殞。衰落之勢已不可擋,長沙幫聲望大漲,來投眾多,勢力與聲勢隱隱上升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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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生身形在幽室中出現,盤膝坐回榻上,雙手撫膝,沒有掐訣入定,而是推開窗子,仰頭望月。
明月如冰輪,在夜空上靜靜轉動,灑下淡淡銀輝,將整個世界變得柔和而靜謐。
他心下思索,好像這幅身體,將自己的性格再次改變,不知不覺中,自己變得不喜歡多話,能夠不說話,便不想說話。
這樣也好,沉默是金,自己如今最想做的,是刻苦修煉,早日入道,能夠與完顏萍溫玉冰她們相會。
她們怕是等得急了,若不能在十年之內破開虛空,她們會如何想,實在難測。
十年之期,乃是他當初入寂時隱隱所感,究竟能不能當真,實在難測,天意變化莫測,做不得準,還是要靠人力改變。
故他如今,最不耐煩世間瑣事纏身,偏偏塵緣不斷,今日這幾指彈出,一掌擊斃趙望河,也算是了斷一段兒掛礙,還了潘吼的相助之情。
第二日,當潘吼醒來,前來找蕭月生一起吃早膳,卻不見了蕭月生的身影,只有榻上留著的一張素箋,不告而別。
當他一臉怏怏坐到大廳內,垂頭喪氣的對宋長老程護法他們三個說時,程護法與張護法皆大歎可惜,如此高明的人物,若能相助長沙幫,實在是如虎添翼。
宋長老微闔雙目,右手輕撫長髯,心下舒了口氣。
親眼所見蕭月生出手,他自忖絕非對手,又覺察到了自己太過小家子氣,不能容人,他緩緩睜眼,低聲道:「他是一條大魚,非是咱們這條小河能夠養得住!」
「宋長老此言最善!」潘吼點頭,長長歎息一聲:「是啊,蕭兄弟武功如此高明,練功又如此勤奮,將來成就,定是非同小可!」
眾人眼前閃過蕭月生昨夜地驚鴻一現,皆默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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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府
正午時分,烈日炎炎,甚少有行人冒此烈陽。
蕭月生一襲青衫,孑然一身,從西門進入城內,沿著青石板大街,來到了一處大宅子跟前。
這座大宅子結構雄偉,極是氣派,一看即非尋常人家,朱漆的大門,門上銅釘茶杯大小,閃閃光,門頂額匾上寫著四個金漆大字:「福威鏢局」,金勾銀劃,頗是迥勁。
門前各有一座石壇,兩根兩丈來高的旗桿豎立,桿頂飄揚著青旗,右邊旗上繡一隻雄獅一隻蝙蝠,栩栩如生,左邊旗上,寫著「福威鏢局」四個字,字體剛勁,更增氣勢。
蕭月生還未走近大門,便聽到門內傳出一陣馬蹄聲,從西側門衝出五騎,當先一騎,馬身雪白,骨骼寬大,神駿異常,銀鞍銀鐙,在陽光下閃著銀光,耀眼生輝,頗是惹人矚目。
馬上騎士乃一十七八歲少年,唇紅齒白,臉若處子,俊美遠勝一般女子,他身穿錦衣,懸寶劍,負長弓,肩上還立著一頭貓鷹,顯得英姿勃勃,少年得意。
他縱馬出門,在一陣七嘴八舌的「少鏢頭又打獵去」的笑聲中,揚手虛虛一甩鞭,在空中出清脆的一響,白馬昂長嘶,沿著青石路疾馳而去。
蕭月生一眼認出,這是福威鏢局的少鏢頭,林總鏢頭地獨子,姓林,名平之。
林平之春風得意馬蹄疾,轉眼之間,目光在蕭月生身上一掠而過,沒有在意,策馬而去,身後跟著四騎,乃是鏢局裡的鏢師與趟子手,馬蹄聲漸行漸遠,消失不見。
「少鏢頭這匹馬可真是不錯,若老子有這麼一匹,就是馬上死了,也值了!」一陣粗豪地聲音從大門內傳出。
「你去廟裡多去燒點兒香,下輩子托生個富貴人家,這輩子啊,是別想了,哈哈……」
「就是就是!」
一陣陣說笑聲從門內傳出,聲音粗豪,中氣十足。
蕭月生舉步上前,靠近大門,看到門內有兩排長凳,坐著八名勁裝漢子,腰板筆直,悍氣逼人。
見他走來,其中一人不由「咦」了一聲:「喲,這不是蕭兄弟嗎?」
「蕭兄弟!」眾人紛紛抬頭打量他,目光在他身上轉來轉去。
另一個大漢笑道:「快快進來,蕭兄弟,可好一陣子沒見了!」
蕭月生點點頭,抱拳一團揖,神情鄭重,道:「是有陣子沒見了,諸位近來可好?」
「老樣子,馬馬虎虎唄。」一個面目忠厚的大漢走上前,拍拍他地肩膀,呵呵笑道:「回頭到我家裡喝一盅,……你嫂子近來可一直念叨著你呢!」
「好,那就叨擾宋大哥了。」蕭月生點頭答應,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然後收斂:「林總鏢頭在家嗎?」
「在,我去通稟一聲。」忠厚大漢點頭,轉身進去。
原本的蕭一寒,性格呆板,一板一眼,極是認真,雖然孤僻,但對待同僚鄭重有禮,沉默寡言,並不討人嫌。
這位忠厚大漢與他相鄰而居,姓宋,名廷和,見蕭一寒喪父失母,頗是同情,常拉他過去喝酒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