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碧青疾步進來,方正的臉龐表情不甚好看,匆匆來至父親方老爺子身邊,湊到他身邊,嘀咕了幾句。
方老爺子霜白的眉毛皺了皺,撫了撫頜下銀髯,揚聲緩緩說道:「煩請葛少俠進來相見罷!」
一道藍色身影如一股青煙飄飄而至,穿過大廳內的桌椅,來到了大廳正中央,傲然卓立。
眾人打量,卻見此人劍眉朗目,英姿勃,實是一個難得的美少年,腰間之劍狹長細窄,佩於右側,頗顯幾分古怪。
他站在大廳中央,緊盯著坐於桌旁的方老爺子,目光銳利明亮,視眾人若無人,下頜微揚,傲骨崢崢,令大廳內的其餘之人大生不忿。
只是聽到他的自報家門,卻令眾人極是忌憚。
崆峒派位於武林六大派之一,近些年來,雖漸有勢微之態,但俗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比之武當少林,它雖有不如,但尋常門派,對崆峒派仍舊望塵莫及。
他們雖然心中洋平,但坐在廳中的,個個都是老江湖了,自是不會因一時之憤,而去招惹崆峒派,據說崆峒三老可是異常護短。
「葛少俠前來敝府,不知究竟有何要事?」方老爺子撫著銀髯,和藹的望向卓然而立的葛正明。
葛正明的目光漸漸變得凶狠,冷冷一笑:「十五年前,有一個名叫葛青山的人,被你廢了武功,結果在回家的途中,被人殺害,……你恐怕不記得了吧?!」
「葛……青……山?」方老爺子緊皺著霜眉,苦苦思索,人上了年紀,記性便有所退化。確實記不得了。
「閃電劍葛青山,……方老爺子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也是理所當然!」葛正明嘴角劃出一道弧線,譏笑之意極濃。
方老爺子能沉得住氣,聽到他的諷刺,面不改色,身旁的方碧雲與方碧青卻受不住這個氣。
方碧雲踏前一步。怒哼一聲,冷冷道:「這麼說,葛少俠是來尋仇的嘍?!」
「殺、殺、之、仇、不、共、戴、天!」葛正明一個字一個字的崩出這句話,望向方老爺子的目光更加凶狠。
眾人雖有些猜測,但見到正的有人上門尋仇,心中仍舊允免異樣,或興災樂禍,或忿恨其搗亂,或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只是瞧個熱鬧,眾生百態,不一而足。
「師兄。此人地功力不淺……」林曉晴微轉臻,盈盈秋波瞥來,以傳音入密之法在蕭月生耳邊低聲說道。
傳音入密所需功力極為精純,尋常人即使功力深厚,卻也難以做到,而且,其功法算是一門奇學,武林中罕有人知。
李若雲她們的功力雖然不夠深厚,但精純過人,操縱之妙。已被蕭月生逼練出來,使用傳音入密,僅是尋常事爾。
蕭月生微微點頭,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透出少安毋躁之意,同樣是幫忙,雪中送炭與錦上添花,可是絕然不同,也只是時機的選擇而已。蕭月生從不做錦上添花之事,吃力不討好。
方碧琳自貝錦儀身邊站起,盈盈來至父親身邊,兩人站在一起,更像是祖父與孫女,實不像父女,老來得子,方老爺子更是視她為掌上明珠。
「父親,讓女兒來吧。」方碧琳看了兩位大哥一眼,低聲對方老爺子說道,她已看出,這位崆峒派的弟子實力不俗,兩位兄長雖然武功有成,卻仍略遜幾分。
名師出高徒,師父的成就,往往便是弟子的極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所以可貴,是緣於物以稀為貴之法則。
方碧琳身為峨嵋派的俗家弟子,雖然甚少下山,閱歷畢竟不凡,知道一旦涉及殺父之仇,再談是非,有些乏力。
方老爺子雖然珍愛女兒,含在嘴裡怕化了,一雙眼睛卻也能夠看出,兩個兒子武功尚有不足,只能靠女兒了。
「琳兒,多加小心!」方老爺子緊緊握住女兒柔軟的小手,殷殷叮囑。
方碧琳一身湖綠羅衫,顯得英姿颯爽,對父親嫣然一笑,滿是自信,轉過身來,微一拱手,淡淡說道:「葛少俠,今日是家父五十大壽,有什麼事,待明日再說,可否?」
「素聞方老爺子俠義滿天下,莫非改日要尋幾個助拳地不成?」葛正明冷冷一笑,他已知曉方碧琳是峨嵋派俗家弟子,知道她不好惹。
但父仇不共戴天,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機會,能夠在眾多的武林人物面前,逼得他不能施展陰謀詭計,豈能白白放過?
「……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小女子便與你比試比試吧!」方碧琳淡淡說道,見他神情堅決,不再相勸。
他是崆峒派弟子,雖然峨嵋派並不畏懼,但若能不正面為敵,最好不過,拖延兩日,請人從中轉圜一番,說不定能夠化解開。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葛正晨冷哼了一聲,目光在方碧琳秀美的臉龐轉了轉,緩緩抽出右側的長劍。
這柄劍看起來頗有古怪,狹長細窄,且是以左手握劍,顯然專攻奇詭一路,令方碧琳心中戒意大生。
崆峒派以拳法聞名於世,七傷拳名揚武林,大半的功勞,還是因為金毛獅王謝遜,他聽聞七傷拳法的威名,便將其拳譜盜去,用以大開殺戒,七傷拳法足以改為七殺拳法了。
峨嵋派中人,自是知道,崆峒派的劍法,也是一絕,只是武當劍法冠絕天下,相比之下,有些黯然失色罷了。
大廳內的人們屏息凝氣,飛快的挪動桌椅,讓出一大片空白的地方,容他們交手。
方碧琳也緩緩拔劍,小心地盯著他地眼睛與肩膀。她曾聽聞師父滅絕師太說過,崆峒劍法奇詭異常,很難以常理而斷,最重要的,是莫要被劍欺騙,而要注意對方的眼睛與肩膀,這才是他們劍法地變化之源。
周芷若端坐於桌旁,有些擔心地望向師姐貝錦儀。她資質絕俗,已隱隱看出,方師姐與對方交手,並無勝算,或許得須貝師姐出手。
「錚」的一聲,兩劍相交,似是兩道電光劃過,兩人的劍皆是迅捷無比,以快對快。
峨嵋劍法嫻靜淑雅,卻快疾如風。狠辣異常。在方碧琳使來,忽焉在前,忽焉在後。腳下變化莫測,其劍法實是已臻上乘。
大廳之人見到,多是茫然目呆,悵然若失,見此劍法,不由自思,若換成自己,怕是兩三招也招架不住。
葛正明的劍法實刁鑽古怪,眾人觀看,皆覺心中冷。實是怪異的很,每一劍的角度,皆違反人們的想像,詭異莫測,防不勝防。
兩人棋逢對手,劍來劍往,如電光轟掣,劍影閃爍,泛出一股慘烈的殺氣。廳內眾人看得目不轉睛,幾乎忘了喘氣。
方老爺子與方碧青方碧雲三個更是心懸在半空,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惴惴不安,緊張若死。
正當眾人看得捨生忘死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嘯,「嗤」地一聲,似是暗器破空之音。
「噹」「噹」兩聲清響,人們這才覺,快如閃電地兩柄長劍,竟同時跌落於地,方碧琳與葛正明呆呆而立,有些未反應過來。
「怎麼了?」
「怎麼回事?」
人們議論紛紛,轉頭四顧,實在不明白,兩人正打得激烈,為何忽然丟掉了各積壓的佩劍,突兀之極,不由泛起荒謬之感。
「咳咳……」蕭月生端坐於桌旁,伸手捂嘴,輕咳了一聲,吸引來了眾人的目光。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酒蠱,漫不經心的遙遙伸手,按向跌落於地上窄一寬的兩柄長劍。
本已靜靜躺在地上的兩柄劍頓時輕晃,隨即升起,彷彿被兩隻無形的手握住,拿起,慢慢走到近前,交到了蕭月生的手中。
無翼而飛地兩柄劍似是長著眼睛,緩緩落到他手中,如此詭異地景像,大廳內的眾人自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不禁懷疑自己眼花。
蕭月生行事固然低調,但也不乏高調之時,高低只是隨自己的心情,任意而為,從不在乎常人地目光,也不管此舉是否過於驚世駭俗。
蕭月生將兩柄劍分別遞於楊玉琪與柳清泉,以目光示意,讓她們送回各人的手中。
兩女盈盈起身,素手執長劍,裊裊娉娉,曼妙動人,分別來至葛正明與方碧琳跟前,將長劍緩緩插向兩人腰間的劍鞘。
方碧琳並未抗拒,任由柳清泉將長劍插回自己鞘中,點頭微微一笑,算是謝過。
葛正明卻神情緊張,他被殺父之仇沖盈胸間,楊玉琪勾魂懾魂的容光僅令他呆了呆,隨即身體繃緊,硬下心腸,伸手去攔楊玉琪的玉手。
他是前來報仇,豈能任由對方擺佈,抵擋住鼻間傳來的淡淡幽香,右手箕張,探爪抓向楊玉琪的素手,想要奪劍。
楊玉琪淡淡一笑,卻清冷異常,冷艷傲人,彷彿風雪中的寒梅,素手微顫,妙至巔毫的躲過他的一抓,陡然軹快,影子一晃,劍已歸鞘,素手地殘影仍存。
周圍緊盯著他們觀看的眾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咋舌不已,如此奇快的手法,若是與人對招,誰能躲得過?!
將長劍各自歸鞘,兩女轉身,裊裊的一步跨出,倏然出現在蕭月生的桌旁,似是縮地成寸一般。
這兩手奇功,令大廳內的諸人心中一片空白,實在難以盡敘心中的震驚,彷彿是在做夢一般。
蕭月生瀟灑的起身,一身青衫,磊磊落落,略一抱拳,向四方拱了拱,不疾不徐的說道:「在下水雲派蕭南秋,與幾位師妹遊歷天下,恰逢其會,遇到方老爺子五十大壽,特地前來恭賀,實在不想如此吉時,染上血光。」
他聲音清朗如下,不疾不徐,卻悠悠緩緩地傳至每一個人耳中,彷彿便在他耳邊說話,廳內的諸人一聽,渾身一暢,如沐春風,也覺其人內功高深之極,只是與剛才遙擒長劍之舉比起來,又是小巫見大巫了。
蕭月生放下兩手,復又坐了下來,淡淡的瞥了葛正明一眼,洒然一笑:「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位崆峒派的葛少俠又何必急在一時,擾了大夥兒的興?!」
「這是在下與方無病的事,閣下最好不要插手!」葛正明冷哼一聲,心中凜然,實在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橫插一腳,竟敢不將崆峒派放在眼中!
蕭月生似是未聽到他的話,面色溫和如故,緩緩而道:「素聞崆峒派拳法驚人,劍法絕倫,有此機會,自是要討教一番。」
蕭月生笑了笑,撫掌一拍:「……嗯,這樣吧,若是葛少俠能在我小師妹劍下走過五招,在下自當拍手走人,不理此事,水雲派從此閉山不出,……如若不然,葛少俠還是去忙該忙之事罷!」
他的話,宛如一顆炸彈,令廳內嗡嗡作響,低聲議論。
蕭月生的口氣實在太大,五招之數,聽起來頗有些侮辱人之意,令人實在難忍。
柳清泉盈盈站了起來,蕭疏影不在,她自然便是小師妹。
她清如潭水的明眸眨了眨,沖眾人嫣然一笑,點了點頭,復又坐下,表明自己便是小師妹。
雖然氣質優雅雍容,但她清潭般的明眸一眨動,自然便泛起了純真爛漫的氣息,使人觀之生愛。
如此情形,葛正明已被逼得再無退路,若不敢應戰,便顯心虛,豈不是說,自己的崆峒劍派,竟然擋不住五招水雲派劍法,崆峒派的顏面何存?!
他雖是瞞著師門長輩私自尋仇,但對於崆峒派,卻是感情深厚,自是極力維護其聲譽。
「好——!……這可是你說的!」葛正明狠狠的答應,脖頸青筋微露,似在聲嘶力竭的說話一般,但聲音卻是低沉沙啞。
「蕭先生,這……」方老爺子來到蕭月生身旁,露出幾分為難,眼神中卻透著感激。
前來尋仇之人乃崆峒弟子,無數的好友卻無一敢出頭相助,偏偏初逢乍見的蕭月生直接面對面的抵了上去,他心中豈能不感激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