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是一堆乾草,草裡坐著三個人,正緊張的望著蕭月生他們師兄妹二人。
柔和的燭光之下,可以看到他們三人皆是孩童,身形瘦弱癟,面色烏黑,是抹了一層灶灰,讓人看不出容貌。
尤其護在前面的那個孩童,更是瘦得可憐,但一雙眸子卻清澈如水,烏黑的臉龐將其趁得越明亮,在燭光下流光溢彩,與他五師妹柳清泉的眼睛頗有幾分相似。
他們的衣衫極舊,卻並不破,似被縫了無數次,明顯皆是乞丐,只是比尋常乞丐要乾淨許多,雖然臉上抹著灶灰,卻並無異味,僅有淡淡的草藥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嘶啞的咳嗽聲響起,越來越劇烈,躺在乾草裡的一個孩童身體顫抖,像龍是般蜷曲,似乎全身都在咳嗽,要把體內的一切都要咳出來一般,實是嚇人的很。
清澈的雙眸顧不得盯蕭月生二人,她忙回身,輕輕撫著蜷成一團的同伴,清水般的眸子露出輩傷憐憫。
另一個孩童躺在乾草裡,緊緊盯著他們,冷漠的眼中閃著戒備與不屈的光芒,出帶著警告的意味,他腿上綁著樹枝,似乎正養傷!
蕭月生暗暗一歎,看這個孩童的眼睛,便知道他歷經坎坷,對世界沒有了憧憬。
劇烈的咳嗽聲漸漸平息,只有呼呼的粗重喘息聲,那個孩童全身的精力似被抽乾一般,癱軟在乾草裡。
林曉晴心下憐意大生,便要上前,卻被蕭月生拉了拉手,以眼神示意不可輕動。
蕭月生只是溫和的笑著點了點頭,一拉師妹,輕聲道:「走。出去弄些木柴回來!」
林曉晴望著這三個可憐的孩童,不情不願的隨大師兄出了廟。
「師兄,他們太可憐了!」林曉晴語氣中透著不忍,嬌聲歎息。
月生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腳步不停,向東那處小樹林中走去。
「師兄——!」見他師兄這般不輕不重,林曉晴對他的麻木不仁大感憤怒,聲音放重。卻仍帶著嗲音,她獨特的聲音實在不適合板起臉孔。
「好好,對對,他們可憐!」蕭月生忙點頭應和,腳下仍是不停,慢悠悠而行,雜草漸濃,踩下無聲。
「師妹,世間之事,變幻莫測。凡事不可只觀表象。萬勿輕下結論,再,好心做錯事。也是常有地,定要先看看再說!」蕭月生聲音溫和藹然,語重心長,令人難以生出反駁與違抗之心。
「唔……」林曉晴明白了師兄的意思,微微思忖,稍後點了點頭,感覺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兩人到了小樹林,裡面的樹品種倒齊全的很,松樹,柳樹,楊樹等等,不一而足,枯枝敗葉隨處可見。
如今的天氣,夜間根本不冷,大可不必生火驅寒,生了火,反而炎熱難耐,但生上一堆火,可以避一些蟲蛇之類。再燒上一艾草,也能驅蚊。
蕭月生雖無潔癖,但也難容忍髒亂,不管做什麼活,講究一個片葉不沾身,他袖子一拂,捲起一堆草枝,隨即兩手虛虛一揉,令其形成規則的草堆,手掌虛虛提起,那堆草像是被無形的包裹盛著提起,乍一看去,只以為他真的提著一捆草,很難覺僅是吸於掌中。
見到師兄如此神技,林曉晴手癢,也學他一般,羅袖拂出,腳下枯草輕動,卻是一陣微風吹來所致,不關她事。
「師兄,再來一捆吧,那點兒草不夠!」林曉晴見他想往回走,忙嬌聲說道。
「好吧!」這點兒小事,蕭月生自然可以依從。
兩人返回,林曉晴自馬背拿下一個長形包袱,裡面裝著地毯。
林曉晴從前行走武林時,從不帶這麼多東西,太過麻煩,晚上在野外露宿時,也僅是打坐休息,只是這個大師兄卻是個講究舒適享受之人,非要買來地毯,晚上弄些草鋪在地毯下面,坐著或躺著都很舒服,如今她也變得會享受起來。
進得廟來,三個孩童望著他們,仍是不言不語,只是緊盯著他們,小心戒備。
關上廟門,生起一堆火,雖然此時並不寒冷,卻讓人地心裡很溫暖,將夜晚的孤寂驅除。
側腿坐在鋪著乾草,厚軟舒服的地毯上,林曉晴清亮的目光穿過辟啪作響的火堆,對屋西角那三人道:「小姑娘,好個小弟弟怎麼了?」
她的聲音柔和嬌美,目光透著憐愛。
她本就是玲瓏八面,機靈透頂之人,只是在蕭月生面前顯不出來罷了,自是一眼看透這是個小姑娘。
「他病了!」目光清澈的小姑娘開口,聲音清脆,微微帶幾分沙啞。
她的神情比旁邊那個橫眉冷目的同伴柔和許多,可能感覺到了林曉晴的善意,眉宇之間,隱隱透著楚楚可憐地婉約風情。
林曉晴正待細問,忽然又住嘴,看向門外,聽到有人過來,腳步甚輕。
「大姐,大姐!」不久,廟外響起一聲童音高呼,隨即廟門被推開,兩上矮小地孩童走入。
忽然見到蕭月生與林曉晴兩人,那兩個孩童一愣,聲音收住,靈活的雙眼望向西角,再望向對面的陌生人,朝他二人嘻嘻一笑,便不再理會,跑到西角草堆上。
這兩個小孩面色微黃,營養不良,五官卻頗清秀,尤其一雙眼睛,靈氣十足,看起來極為機靈。
只是此時兩人俱是鼻青臉腫,似是經歷過一場廝打,卻渾不在意,見到蕭月生與林曉晴,毫不害怕,一幅閱歷頗豐地模樣,兩個人一個散漫一個沉靜,令蕭月生看得不由暗讚。
「嘻嘻。大姐,咱們有口福了,我弄到了一個大包子!」那散漫的小孩小心的自懷中掏出一個雪白的包子,得意的在眾人眼前晃了晃。
「你是去偷的吧?」女孩看到他們的模樣,便知道事情的究竟,這種大包子,城裡只有一家賣,而那家地掌櫃是個鐵公雞。斷不會施捨。
那小孩忙不迭的叫屈:「大姐真是冤枉人!……我們今天是去拾了一些柴禾,去翠雲樓賣了錢,然後買得!」
「哼,你呀,千萬不要去偷東西,不然,就是餓死,咱們也不吃!」小女孩哼了一聲,聲色頗厲,極具大姐風範。
「知道。知道了!」他無奈地答應。將包子遞了過去。
「大姐,放心罷,我看著他呢!」那個沉靜的小孩開口。笑了笑。
一個包子,被分成了五份,每個人也僅能分上一口罷了,而且給咳嗽與躺著不能動彈的更大一些,她自己則最小,只有小半口。
林曉晴心酸,回頭掃了一眼包裹裡的乾糧,想要取出來給他們,卻被蕭月生以眼色制止。
五個人吃得津津有味,咀嚼不止。眉宇間一片滿足,臉上的神色亦滿是陶醉,好似吃了仙珍美味一般。
蕭月生自懷中取出一本書,就著火光,看得漫不經心,做包子的手藝實在不佳,便是倒賠錢請他吃,他也難以下嚥。
對於蕭月生與林曉晴,他們毫不避諱。一無所有地他們,沒有什麼值得惦記的,誰會理一群小乞丐?!
廟門再次被推開,蕭月生不由慨歎,還真夠湊巧的,這個廟地位置頗為偏僻,否則也不會斷了香火,一晚上卻來了兩撥上,應不覺見。
走進來的是兩個男子,粗獷的臉龐,一雙豹眼精芒四射,身著錦衣,身形魁梧雄壯,皆佩著長刀,氣度彪悍。
「哈哈……,果然有人!」兩人逕自推門而入,身材略高一些的男子哈哈大笑,狀若無人,聲音洪亮震耳。
本想與那幾個小乞丐搭話的林曉晴皺了皺眉,有些不悅的望向他們,嗔瞪了一眼。
她此時已經揭下了面紗,嬌媚動人的容顏在柔和地火光下更顯嬌艷無倫,動人心魄。
蕭月生相貌普通,兼之心法神妙,深得道家神髓,看上去樸實無華,看不出是一位武林中人,此時又拿著一本書在火光下觀瞧,其做派,更不像一個武林中人。
這兩個見到林曉晴地容顏,頓時眼睛一亮,精芒閃爍,頗為懾人,顯出一身不俗的內力。
「這位女俠,我兄弟二人打擾了。」另一個身材略矮忙拉住了同伴,抱拳呵呵笑道,顯得頗為客氣。
「請便。」林曉晴淡淡吐出兩個字,便轉過身來,面朝師兄,不想理會他們,看他們那賊兮兮的眼睛,便不像什麼好東西。
兩人目光如刃,緩緩掠過蕭月生,似是想要看透蕭月生地深淺,他此時正盯著書,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一幅書獃子的模樣,令身旁的林曉晴不由暗笑。
雖見他身旁放著長劍,卻沒有會武功的特徵,便放下心來,到了兩人的對面,隔著火堆隨意而坐,兩雙眼睛,卻是灼灼的望向林曉晴。
「咳!」蕭月生輕咳了一聲,放下了書卷宗,望向兩人,目光溫潤平和,平靜無波。
他本不想理會這兩人,但他們實在太過大膽,盯著自己的師妹瞧,也恁無禮了些,他自是不會容忍。
對面的兩個彪悍大漢卻覺得,自己彷彿被他一眼看穿似的,心底地秘密被洞覽無遺,極不舒服。
兩人都是武林中刀光劍影闖過來的,不是初出茅廬的魯莽小子,見蕭月生從容的模樣,便有了幾分戒備。
「兩位壯士不知高姓大名?」蕭月生拱了拱手,抱拳問道,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咳咳,咳咳,咳咳……」那兩人正想回答,一串劇烈的咳嗽聲再次響起,宛如能夠咳死一般。
正是屋子西角乾草裡的那個男孩,如此咳嗽,便是聽著也覺得難受,泛起不忍。
「給老子閉嘴!」一聲斷喝忽然響起,將咳嗽聲壓下,身形略高的那個男子瞪大眼睛,狠狠向那幾個孩童吆喝:「這不是那癆病吧?」
「不是,他是受傷了!」那個小女孩搖了搖頭,不卑不亢的回答,神態沉著。
旁邊地幾個小男孩都變得很乖,一齊點頭,他們已會看人,一見他們,便知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少惹為妙。
「呵呵……,二弟,他這麼小,哪裡會得癆病?!」那個略矮的男子掃了一眼林曉晴,見她微蹙黛眉,薄怒隱隱,更加動人,不由心中一蕩,便拉了拉身旁之人。
「哦,那倒也是,不過,這咳嗽起來,也怪煩人的。」那男子有些恍然的點了點頭,忽然一指他們:「喂,你們幾個,馬上滾出去,別在這裡煩人!」
「憑什麼?!」終於一個小孩忍不住,尖聲叫道,便是那個斷腿養傷的孩童,眼中閃著不屈的光芒。
「嘿嘿,憑什麼?!」那高個壯漢嘿嘿一笑,有些不屑的望向幾人,面色陡然一變,冷若冰霜,似能刮下一層冰屑:「宰你們就像宰只小雞一般,還憑什麼?!……識想的,滾!」
他聲音變得森然低沉,凝著深深的殺意,實在嚇人,對面的幾個孩童感覺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劍一般。
「哼,好霸道,好威風!」林曉晴實在看不下去了,冷哼了一聲,諷刺的意味不聽而知。
「欺負這幾個手縛之力之人,實在是好本事!」林曉晴冷冷瞪著他們,毫不客氣。
嬌媚的容顏上露出鄙夷之色,令這兩個男子勃然色變,精芒閃動,狠狠瞪向林曉晴。
「怎麼,又想欺負我這個弱女子了?」林曉晴絲毫不懼,有大師兄在,他們根本小丑而已,嘴不饒人:「也就在小孩與女人面前逞逞威風罷了!」
她本就對這幾個小乞丐同情萬分,沒想到竟有人這般鐵石心腸,不但不同情,反而欺負他們,實在是禽獸不如!自是不會對這種人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