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紫芝鬆了口氣,從這些馬蹄的聲音中聽不出敵意,看來也是與自己一樣,想在這裡歇腳的。
只是這些馬蹄聲與尋常的蹄聲頗有幾分不同,似是清脆了許多,隱隱帶著金戈之音。
此時的南宋,馬蹄鐵尚未出現,唯有觀瀾山莊配備,且秘而不宣,故其蹄音與尋常的沉悶不同,清脆了許多。
火光在周紫芝俊逸的臉龐跳動,令他一雙朗目越明亮,緊緊的望向樹林拐彎的方向。
運功於耳,側耳傾聽,在馬車與駿馬接近岔道時,有兩匹駿馬忽然加,蹄聲急促,衝著他所在之處而至。
眨眼之間,暮色中,兩匹黑色駿馬如箭矢般衝來,身後一道煙霧如同長蛟升空,周紫芝不由的心中一緊,修長的右手再次緊握劍柄。
他那匹悠然吃著精料的白馬亦抬起頭來,前蹄輕刨,輕嘶兩聲,頗有幾分躍躍欲試之勢。
周紫芝瞇著眼睛,打量衝過來的兩騎,緩緩站起身來。
兩騎如一陣風捲來,帶著黃塵到了八角亭台階下,隨即人立而起,輕嘶一聲,穩穩落蹄,恰踏在石階前,差之毫釐。
「這位兄台,有禮了!」馬上一位身著青衫的騎士抱拳行禮,上身挺拔如松,氣度沉穩,與其年輕的面孔頗有幾分差異。
「有禮!」追風劍客周紫芝不由抱拳回禮,靜靜望向馬上兩位騎士,他站在亭中,與騎在馬上的兩人恰可平視。
「呵呵我家夫人欲在此歇息一晚,多有叨擾,不知這位兄台是否介意?」那位容貌絲毫不遜於周紫芝的年輕騎士一臉和氣,看起來,不像是闖蕩武林的人。
周紫芝鬆了口氣,抱拳回禮:「在下無妨,諸位自便!」
他還以為要趕自己走呢,看他們英姿勃的騎馬之姿,極似強勢的人物,沒想到這般和氣。
「那就多謝兄台了!」兩騎士微提馬韁,在淡淡的火光中,渾身上下彷彿披著一襲黑緞似的駿馬登時輕盈的轉身,腿上的犍子肉隱隱滾動,眨眼之間,縱蹄遠去,消失於騰起的泥塵之中。
俄爾,粼粼的馬車聲越來越響,一輛頗大的馬車出現在暮色之中,由兩匹高頭大馬拉著,姿態優雅的緩緩接近。
原本奔馳過來的兩位俊逸騎士在前頭開路,兩位青絲飄揚的女騎士跟在馬車之後,亦負責護衛之職。
暮色已濃之故,周紫芝看不清她們地容貌,但見其馬背上那婀娜多姿的身形,已是極是動人,彷彿是大家閨秀般柔弱,絲毫沒有一份武林兒女的英姿颯爽之氣。
雖然只是四個護衛與一輛馬車,但這一車四騎隱隱透著莫名的威嚴,令周紫芝不由起身,用樹枝將自己在亭中央生氣火堆往旁邊移了移,以便挪出地方。
「聿——!」一聲滄桑的老邁聲音響起,頗是洪亮,緩緩來至八角亭前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到了近處,周紫芝已能看得清,這輛馬車的車廂約有尋常的兩個大,還真得需要兩匹馬拉著。
寬大的車廂漆著玄色,看似古樸,隱隱透著一股神秘,拉車地兩匹馬亦是難得的駿馬,駐足容松,紋絲不動,宛如雕像。
「夫人,到了。」駕車的老轉身對車廂恭敬的稟報,聲音滄桑,聽起來似乎比他須皆白、面色紅潤的模樣更加蒼老幾分。
人說,就在這裡歇息吧。」車廂內傳出一聲清幽而泌人的回答。
她的聲音似乎帶著一般蘭花的香氣,令人聞之心神俱醉,站在火堆前的周紫芝恨不得馬上踏上車廂,欲瞧一瞧說話之人的真面目。
護在車廂四角的男女騎士翩然下馬,那兩位男騎士身形俊朗挺拔,行步間,散勃勃的英氣,令周紫芝不由一凜,暗自對比,覺這兩人的武功怕是不在自己之下。
而那兩位女騎士,卻裊裊娜娜,行走間宛如楊柳扶風,女人的柔媚盡顯無遺,腰間的長劍似是掛著好看,並不會使用。
其容顏更是容光若雪,美麗無雙,即使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的追風劍客一部由心中一蕩,暗歎好美的女子。
四匹馬也不必有人牽著,自行邁著小步,緩緩來至松林旁,靠在松樹下歇息。
兩名男子一人站在車廂旁護衛,另一人則鑽入了松林中,不知所蹤。
兩名身子嬌柔曼妙的絕美少女則是走到車廂之後,翻開車廂後面的三尺來長的車蓋,自車廂下面掏出一個大大的包裹,捲成圓桶狀,約有她們一人高,須得環抱。
另一女子拿出的,則是一個扁平的箱子,亦有約有一人來長,半臂高,看她小心翼翼的神態,便知裡面裝著貴重之物。
兩女分別托著與她們相同大小的包裹與長箱,毫無吃力之狀,彷彿只是拈著一隻稻草,一旁觀看的周紫芝知道,這兩個絕美女子的武功定是極為高明的是不遜於自己!
兩女蓮足款款,邁上石階,帶著淡淡的幽香,來至八角亭中,明眸瞥了一眼一身白衣白劍的周紫芝,披肩的秀亮如黑緞,在火光中不斷閃爍著幽光。
幽香入鼻,周紫芝如被點中**道,只覺脖子僵硬,無法轉動,渾身卻被那香氣變得酥軟,眼前閃現著她們那盈盈若掬的秋波,似乎是幽潭中的清水,明淨得誘人,看得無法自拔。
兩女對於周紫芝的失態,也未見怪,甚至俏臉上未曾有半點兒波動,她們看得多了,見怪不怪。
將呆呆而立的周紫芝視若無物,她們開始忙活開來,那隻大包裹解開,竟是捲起地地毯,不知是何皮毛,銀光閃閃,如同極品貂裘,似有光芒在其中流竄。
扁長的箱子打開,溫潤的光芒頓時閃現,在厚厚的棉布中,箱子被分成一個一個的小格子。格子裡有杯、盞、碗、碟、壺等等,日用具俱全,皆是由白玉雕成。
每個小格子中,皆由雪白無暇的棉布塞住,令白玉之器如陷泥沼。倒不虞這些玉器受震盪而碎。
一旁呆呆觀看的周紫芝不由咋舌,即使出身富裕之家,也未嘗見過這般奢侈的用法,他也略有幾分眼光,一看即知,這些玉器皆不是凡品,自己的身家,怕是一件也買不起。
清風拂來,火光微晃,兩女淡綠的羅衫衣裙亦隨之款款,一位少女望了一眼,觀看風吹來的方向,然後走了一步,選定位置,將厚厚的地毯鋪下,恰背著風。
另一少女則執素手,取出雕刻古樸蒼勁的白玉酒壺,置於銀光燦然的地毯之上,然後將白玉杯一一拿出,共取出七隻玉杯,列於白玉酒壺旁,隨即將扁平長箱合起,置於欄杆旁。
此時,那位消失無蹤的男騎士提著一堆枯枝敗葉飄然來至亭中,輕輕放至兩女對面,隨身間衝著呆呆然的周紫芝笑了笑,頗是友好。
周紫芝亦以笑容回應,卻是心下戒意更甚,他行走武林已頗有一段日子,自是不會因對方的笑容而放鬆警惕,看他剛此不知不覺地靠近,自己卻毫無所覺,便是大有威脅。
篝火很快地升了起來,周紫芝不由推翻了原來的想法,這個人,肯定不是未曾闖蕩江湖的嫩手,光看其生火地麻利勁兒,定是一位野宿的老手,自己也頗有不如。
有這一堆火的加入,整個亭內,頓時明亮了許多,將兩位少女的玉臉映得越嬌艷嫵媚。
而另一位年輕騎士見到同伴拿著柴火而來,也不再站著顧盼四周小心戒備,也進入松林之中,很快便再次出現,手中托著兩塊兒大石頭,約有一臂高矮,呈方形。
那個生完火的男騎士輕輕一躍,踏著欄杆,一步跨出,直接落到另一位男騎士跟前,接過了一塊兒石頭,隨即兩人邊往這邊走,一邊撫摸著石頭,石粉簌簌而下,被夜風吹走無蹤。
當踏上石階,到了小亭之中,兩人放下四頭時,那兩塊兒石頭已變成了八塊兒,像是八根刻好的方柱,一頭方形,另一頭略圓,形狀頗是奇怪,令一旁靜靜觀看的周紫芝凜然之餘,有些迷惑。
另一人離去,到了車廂後,拿過來的,是兩隻小巧的鐵鍋,一圓底,一平底,周紫芝此時恍然,原來他們是要在此生火做飯吶!
兩隻鐵鍋皆由四根石柱支撐,穩穩當當,卻也似模似樣,令周紫芝側耳不已,感覺這位夫人也太大的排場了吧!
「夫人,已經準備好了。」一位女騎士裊裊娜娜的下了台階,來至寬大的馬車旁,襝衽一禮,恭聲稟報,聲音嬌脆悅耳。
周紫芝已顧不得觀賞低糖上那些精緻玲瓏的白玉杯與白玉壺,目光緊盯著馬車,想看著,這位排場極大的鳳夫人,究竟是如何的模樣。
馬車的門被輕輕推開,盈盈走下一位身形曼妙無比的女子,身著一襲淡藍的羅衫,容顏雪白如玉,淡雅如蘭。
她下得馬車,轉身回顧,眼波流轉,瞪大著朗目的周紫芝登時再次如被點**,心中大叫:竟有如此女子!世間竟有如此美貌女子!
那女子卻並未舉步,而是伸出皓腕,輕聲道:「夫人,妥當了,要下來嗎?」
「辛苦婉兒和柔兒了!」自車廂中傳來一道柔美之極的聲音,有一種滲入骨髓的溫柔,周紫芝本已僵直的身體頓時變得酥軟,渾身上下,毛孔皆張,說不出的通透。
一隻月白羅袖伸出,在暮色之下,羅袖之中,雪白如玉的纖纖素手被先前的藍衫女子扶住,然後自車廂中優雅的邁出一位身著月白宮裝的女子。
周紫芝只覺天地見頓時一亮,彷彿不再是夜幕降臨,即使這位宮裝素潔的女子戴著面紗,無法看清面容,亦難掩其絕代風華,極似自月宮中下凡的嫦娥仙子。
「小蘭不用這麼扶著,我又不是弱不禁風的千金小姐!」那位宮裝仙子輕輕一拍攙著自己的素手,對身旁氣質如蘭的絕美麗人輕笑道,聲音溫柔,如一陣春風在輕輕吹拂眾人的心田。
「這可是莊主訂下的規矩,夫人可莫要為難小女子喲!」被稱呼小蘭的絕美女子輕輕笑道,風姿嫣然。
站在他們身後的兩位女騎士亦是抿嘴輕笑,宛如兩朵玫瑰與一朵蘭花綻放,美不可言,令站在亭中的周紫芝變成了徹底的呆頭鵝。
「好吧好吧。」溫柔的聲音無奈的答應,蓮步輕邁,在小蘭的攙扶下,款款而行,邁上台階,來到亭內。
見到周紫芝呆呆而立,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她並未有異狀,而是恍如未見,盈盈襝衽一禮,柔聲道:「妾身等多有打擾了,還往少俠莫要見怪!」
周紫芝忙不迭的回禮,不敢直視,抱拳低頭說道:「不敢,夫人客氣了!」
此女臉上戴著薄薄的白紗,繡著幾朵淡雅的梅花,使人無法看清裡面的真容唯有眼睛的位置空白一片,未曾繡東西。
即使隔著一層白紗,那盈盈的秋波亦令周紫芝沉醉不可自拔,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失態,在這位仙子面前丟臉。
「夫人,坐下說話吧。」小蘭在一旁輕聲催促,輕瞥了一眼周紫芝,清亮的目光中並無溫暖之意。
對於靠近夫人的男子,小蘭會自心底裡生出三分敵意與七分戒意,她知道,即使鳳夫人戴著面紗,仍未掩去無意中溢出的絕代風華,即使男兒們無法看到她的面容,也無法拒絕。
這位鳳夫人,自是蕭月生的夫人之一——小鳳,正自觀瀾山莊前去臨安城。
小鳳點頭笑了笑,雖隔著面紗,周圍的人們仍是能夠感覺到她的笑意,這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玄妙之感。
她輕輕一攪月白宮裝的裙裾,動作優雅雍容,緩緩坐到火光中銀光閃爍的地毯上,側腿斜坐,上身筆直,優雅而端莊。
小蘭與其餘兩女騎士隨之坐在她身旁,將她圍繞,周紫芝亦不由隨之坐下,只是身下鋪著之披風,與幾女身下厚軟閃亮的地毯相比,太顯寒酸。
小蘭雪白如玉的素手執壺,將白玉杯各斟了半杯,這幾隻白玉杯雖然玲瓏精巧,但若全部斟滿,怕這一壺酒也要告罄。
小鳳與小蘭他們雖然神態隨意,似乎沒有主僕之分,但一旁的周紫芝卻能感覺出她們舉手投足間的尊貴氣度,她們毫無矜持自傲的舉止,卻無法抹去自內而外的這股尊貴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