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內室的雪白氈簾忽然被掀起,裊裊走出一位骨肉勻稱,淡雅如蘭花般的少女,彷彿自無人的幽谷中走出,毫無塵俗的煙氣。
「小蘭姐姐,怎麼了?」本是緊繃著俏臉的小梅頓時綻放笑容,起身嬌聲問道。
小蘭明眸如水,淡淡掃了一眼俊朗的宋伯彥,微微點頭打招呼,對小梅輕聲道:『回山莊一趟「
「嘻嘻,又是回去看莊主回沒回來?「小梅頓時忍俊不禁的咭的一聲,嘻嘻嬌笑,往雪白的氈簾裡面看了一眼。
輕橫了小梅一眼,淡雅的小蘭輕抿櫻唇忍著笑意點點頭。
「唉——!姐姐今天你都跑了五門回了!「小梅搖頭歎息,頗有些無奈的苦笑。
「鳳夫人也是沒辦法,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心裡著急,不由自主唄!好了,別再說了,我得快去快回,不然,夫人她可要關鍵了!「
小蘭抿嘴笑了一下,再次向臉色已變的宋伯彥點了點頭,一陣淡淡的泌人幽香拂過,如水飄浮蓮,裊裊離開。
小梅目送小蘭離開,轉過頭來,見到宋伯彥難看的臉色,不由暗暗一笑,裝做沒看到,重新坐下,捧起約有兩掌多厚的醫書,津津有味的讀了起來。
攬月劍客宋伯彥此時也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如何的滋味,失望,痛苦,不甘?各種複雜的情緒揉在一起,如一團亂麻。
「小梅,你進來一下!「溫柔如春風般的聲音忽然響起,大堂內彷彿忽然吹入了溫暖的春風,正面色變幻不停的宋伯彥頓時清醒過來。
「是,夫人!「小梅放下厚厚的醫書,揚聲回答。瞥了一眼正望向雪白氈簾的宋伯彥,將醫書放到光亮的櫃檯下。扭身盈盈掀開氈簾,進入了裡間。
宋伯彥恨得牙根癢,這天籟般地聲音明明是鳳夫人所。這個小梅姑娘卻說鳳夫人不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卻面不改色,實在可恨!
但他也知,對這個小梅姑娘,自己實在是無可奈何,姑且不論她的救命之恩,便是論及自己最引以為豪的武功,她也遠強過自己,實在慚愧的無地自容!
他正胡思亂想,雪白無瑕的氈簾再次晃動。豐滿輕盈的小梅再次出現,如花般的臉龐似笑非笑。
「宋公子,這是夫人送給你的!「盈盈來至宋伯彥身前,她臉上露出微笑,極像是平常接待病人一般。
雪白的玉手伸出,掌心上有一隻碧綠晶瑩的玉瓶,約有拇指大小,玲瓏精緻,溫潤光澤。
「啊?這是,這是夫人送給在下的?「宋伯彥俊朗的臉龐滿是不信與驚訝,指著玲瓏晶瑩的玉瓶,此事太過突兀,令他激動得有些口吃。
「是啊是啊。快拿著吧!「小梅胡亂點了點頭,素手又往前伸了伸,幾乎要伸到他的脖子上。
宋伯彥小心翼翼的將玉瓶收起,輕柔的放到懷中。
「那裡面裝著一枚去毒丹,可解百毒,即使是唐門的牽機散也可解得!「小梅見他收好,忙開口嬌聲說道。
宋伯彥點了點頭,緊緊盯著小梅的明眸,等待她下面的話。
「宋公子最好在嘉興城裡呆一陣子,即使中毒了,也可以過來解毒,這一次,若不是來得及時,怕是,夫人即使是醫術高明,也無法令人還陽!「小梅殷殷叮囑,語氣也極為溫和,令宋伯彥大感異樣,極不習慣。
「這枚去毒丹以備不測,若真中了無法解之毒,便馬上服下,可恢復如初,嗯,若沒有別的事,宋公子事務繁忙,就不必拔冗前來回春堂了!「小梅終於將最後一句話說出,徹底鬆了一口氣。
雖然這話她已經說了無數次,但每次說出來,見到男人們失魂落魄的神情,仍感覺不忍。
果然,聽到這番話,宋伯彥俊朗光的面龐頓時黯然,露出一抹自嘲之笑,聲音低沉的問:「這是夫人的話?「
「嗯,是的。「小梅淡淡的點了點頭,她雖想說些安慰之語,但怕節外生板,言多必失,長痛不如短痛!
宋伯彥整個人頓時委靡下去,炯炯的目光已是黯淡無神,不住搖頭苦笑,長長一歎,轉身往外走,其背影令小梅看得不由心酸。
「不知鳳夫人的丈夫是哪一位?「將要走到門口,宋伯彥忽然轉身,正看到了小梅嬌顏上的不忍之色,不由淡淡一笑,低沉的問道。
「公子隨便打聽一下便知!「小梅急忙斂起不忍,恢復了冷淡,泛起柔和的微笑。
「吁,又是一個!「小梅很快便收拾完心情,橫了一眼大堂內鬚眉皆白的兩位老大夫,以示不滿他們笑瞇瞇的看熱鬧。
她拍了拍自己高聳的胸脯,心下大松,這一個還是好打的,攬月劍客宋伯彥心高氣傲,不會死皮賴臉的糾纏,遇到臉皮厚的,那才煩人,最後甚至得動手給他們一點兒厲害瞧瞧。
「唉——!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那兩位鬚眉皆白,卻面色紅潤的老搖頭感歎。
嘉興城,悅來客棧
悅來客棧被人稱之為嘉興第一客棧,絕非浪得虛名,踏入客棧之人,絲毫沒有店大欺主之感,反而賓至如歸,舒暢異堂。
平房、樓房、雅居,三個層次,可量力而選,即使是最低檔的平房,也遠非其餘客棧可比。
最東頭一座幽雅的小院中,竹林簌簌作響,溪水潺潺,說不出的寧靜清幽,彷彿已完離了鬧市。身身幽谷之中。
竹林旁的八角小亭中,有五人俱著淡紫長袍,圍著石桌而坐。
這五人中一老四少,且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第人皆手捧一盞茶,似在漫無邊際的閒談。
一位俊美的年輕男子坐在下。而露焦急,往石桌上重重一放白瓷茶盞:「二伯,咱們在這裡呆著也不是個辦法。還是早動手早離開吧。「
「是啊,二伯,世玉說得有理,拖得越久,事情越麻煩!」與剛才那俊美少年容貌相肖,但年紀略大的男子也放下白瓷茶盞應聲而道,殷切的望向坐於位著地中年俊逸男子。
若非知根知底這人,怕是誰也想不到。唐門長老唐傲風,竟是一個如此這般俊逸的中年人,在外人想來,既是唐門長老,定是德高望重的長,應是垂垂老朽。
那身著淡紫羅衫的美貌少婦坐在唐傲風身旁,聽到兩人的話,忙用力重重點頭,彎彎的眉毛蹙起。有些不耐煩的嬌聲道:「爹爹,幹嘛這麼瞻前顧後的,將這個攬月啊日啊的劍客殺了。還得趕緊追那個淫賊呢!」
感覺爹爹的目光不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說不下去,她雖然容貌算不上絕美,但自有一股嬌憨的氣質,與其成熟的少婦氣質相合,形成一種獨特的吸引力。
修眉朗目的唐傲風撫髯的手頓停,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兒,正是這個不聽話的女兒,偏偏喜歡上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隨他跑到一個偏僻的鄉下,相夫教子,男耕女織,所以才會被人暗算。
好在她的一身本領沒有落下,否則,這一次定是凶多吉少!每次想起皆冷汗涔涔,心悸不已。
「小心無大錯,再等等!」見女兒目光躲開自己,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微不可聞,他也不再脾氣,只是心情不愉,語氣難免冷硬一些。
唐傲風身邊的這幾人,唐世君、唐世如、唐世美、唐世玉,皆是唐門年輕一代最傑出的弟子,但畢竟年輕,即使身為核心的弟子,有些事情,他們仍不知曉。
唐世君他們四人知道嘉興城是武林人地禁區,但初生牛犢的他們,有股不信邪的勁頭,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蓋因唐門曾在嘉興城的損失報告已成為了唐門的機密,他們並不知道。
數年前,唐門的大長老唐傲清國為練功走火入魔,導致武功全廢,唐門上下皆知,他們並不知道,唐傲清武功全廢,並非因為走火入魔,而是被嘉興鐵捕所廢。
知道此事真相,寥寥數人而已。
唐傲清原是唐門第一高手,天縱之資,年紀不老,一身暗器便已達出神入化之境,遠祖宗前輩,心中自負之極,對於聲名鵲起的嘉興鐵捕極不服氣。
但他亦非魯莽之人,並未獨身赴險,而是偕同數十位強橫一時的高手,同時進入嘉興府,卻換來了個武功盡廢,被送回了唐門,自此,嘉興府內再無唐門弟子出現!
看到師伯這般語氣,其皺著眉頭的模樣極具威嚴,唐世君他們四人也不敢再多說,只好悶頭喝茶,唯有竹林簌簌的輕響,整個小院一片寧靜詳和。
唐傲風怔怔想起了心事,臉色陰晴變幻不定,待他們一盞茶喝完,他才回過神來,看了看這幾個唐門的未來希望,心下越沉重,有些懊悔自己的衝動,擺了擂手,有些沉鬱的道:「若是無事,便散了吧!」
唐世君他們幾人也感覺有些壓抑,聽到此話,如蒙大赦,紛紛起身,揖手告辭。
「慢著!」唐傲風忽然豎掌,輕喝了一聲。
四人紛紛回頭轉身,目光疑惑。
「都老老實實在這裡呆著,誰也不准踏出院子一步!」唐傲風面色陡變,有些聲色俱厲的沉喝道,望向女兒唐世美的目光,更是冰冷一片。
本欲出口反駁的唐世美不由一縮粉頸,感覺身體如墜寒窖,看到爹爹想要吃人的目光,不敢再說話,老實的點了點頭。
其餘三人雖不情願,但見到伯父的臉色,也不敢迎風而上,只好勉強的點頭同意。
他們心下自是有些不以為然,不就是小小的嘉興鐵捕嗎?!
「噗噗!」
靜寂的小院忽然響起了敲門之聲。
本已走到了小亭石階下的眾人頓然愣住,隨即面色陡變。
他們悄然無息的來到了嘉興城,然後住進了這裡,從沒見到一個熟人,也未踏出小院一步,究竟有何人來訪?
絕無可能是小二,以他們的功力,尋常人還未靠近院門,便能聽到其腳步聲。
唐傲風臉色變得更是厲害,面沉如冰,凜冽的目光緩緩掠過望向自己的四人,兩手向左右一分,用力一揮,無聲無息。
唐門年輕一代最傑出的弟子馬上行動,手腳放輕,踏步無聲,向院門包圍而去,腰間的皮囊已打開,兩步之後,雙手俱已戴上鹿皮手套。
院牆處緊鄰著一片低矮的花圃,此時尚有幾株梅花綻入,散出淡淡的幽香。
此處並不能藏人,當初建造時已有了安全的考量,不給外賊以可趁之機,唐門的四位年輕人仍舊進入花圃,緊貼院牆而立,極利偷襲。
「誰啊?!」唐傲風見眾人已就位,揚聲緩緩問道,中氣不足,似乎患疾病的平常人。
「呵呵,唐長老,在下等乃嘉興府的捕快,特意前來拜訪!」
清朗的笑聲穿過院門,傳到幽靜的小院內,然後悠悠緩緩的在空中迴盪,如同一股狼煙般凝而不散。
唐傲風臉色再變,已有幾分蒼白,令伏在牆下的四人大惑不解,二長老他素來膽子極大的,怎會如此不濟?
他們是無知無畏,唐傲風卻自素來欽佩崇拜的兄長口中得知,這嘉興鐵捕是究竟何等厲害。
他並不怕自己遭殃,擔心的是唐世君他們,他們是唐門的未來希望,若在此葬送,自己便是唐門的罪人。
深吸了幾口氣,唐傲風的臉色恢復正常一些,衝著牆角的四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不可妄動,然後緩緩邁步,走到小院門口。
門「吱」的一聲被拉開,門口兩位皂衣捕快靜靜矗立,身形穩如岳松,容貌卻是年輕而英俊,氣質高華森嚴,極是懾人。
「唐二長老吧?在下嘉興捕快鐵十七,這位是鐵十八,冒昧前來,叨擾了!」站在東,身形略矮的俊逸青年抱了抱拳,掛著溫暖的微笑,如見親朋好友,高華森嚴的氣質頓去,令人不由的生起親切之感,另一位則是緊繃著臉,毫無表情。
在嘉興城內,他們並不戴面具,出了嘉興府,則會戴上,面容變得枯槁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