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二 098 禍水
    「嗚嗚!我……啊!」

    高墨達的幡然悔悟來得實在太遲了,他的命運恐怕已經無可挽回,此刻腳下乾燥的泥土仿如獲得了生命一般爭先恐後地朝著高墨達湧來。從雙腿直到頭部,覆蓋在高墨達身上的泥土數量是如此之多,以至於看不出了本來的人形,更像是一頭笨拙粗壯的大狗熊,而且泥土還在繼續增加。當後面追趕而來一小隊十字軍戰士轉過峽谷的拐角處,在前方迎接他們的,赫然是一尊身高十餘米的泥土巨人。

    「吼——」

    這頭容貌醜陋怪異,面部五官像是被調皮孩子強行捏合在一起的泥土巨人,對著拔劍相對的十字軍士兵和騎士們發出了頗具低音炮震撼效果的吼聲。在這一刻,它的呼吸宛若強勁暴風,直吹得地面上飛沙走石。

    正面遭遇人力無法對抗的怪獸襲擊,十字軍們表現出了貫穿始終的宗教狂熱,隊伍中為首的那名騎士高呼一聲,拔出長劍叫道:

    「消滅這怪物,不要畏懼死亡,我們的靈魂將歸於天堂。」

    什麼叫作以卵擊石?十字軍戰士們奉獻自己的生命演繹了一出雞蛋碰石頭的慘劇。一整隊百戰餘生的精銳騎士,他們的力量足夠擊殺一頭巨龍,但是擱在高墨達變化的這尊土巨人跟前,騎士們只有當開胃小菜的份,雙方戰鬥力從來就不在一條起跑線上。其實只要想像一下,開著一輛QQ正面撞擊八十噸重卡會有什麼下場,接下來的事情不必多說也能明白了。

    僅僅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遍地都被撕裂成寸斷的殘肢斷體,被鮮血染成暗紅的土地仿如修羅屠場,這是悲催的十字軍戰士們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點印跡。

    「嗷嗷嗷——」

    雙手沾滿了鮮血和肉糜狀不明物質的泥土巨人,它的雙眼透出了野獸般濃烈的嗜血紅光,泥土巨人昂起頭發出一連串悠長悲涼的嚎叫,神態恰似一頭嘯月蒼狼

    在遙遠的西方,高墨達身上所發生的一系列變故,林旭沒有立即察覺到。微微感到心神不寧,左顧右盼也找不出這種不祥的預感從何而來,林旭只得暫時按捺下出行的衝動,在山神廟裡耐心等候著占卜結果。

    善易者不卜!儘管這句老話流傳了數千年,卻也罕有人真正理解了個中真意。這事剖析起來道理也挺簡單的,正如在量子理論中,關於量子無法被觀測的測不准原理,即將發生的未來一旦被你的卜算所擾動,尚未確定下來的因果就發生變化,原本的因果關係隨之產生了一些微妙差別。換言之,倘若你算得不准那還好些,若是真能每次都算得準,那就麻煩大了。

    每一次成功的占卜,實則都是在干擾命運的正常發展,你算得越多,對命運的干擾也就越大,牽扯到的因果也就倍增。

    要知道,六親不認的因果律可不是好招惹的,危險性堪比在刀鋒上舞蹈。在占卜者業內,人們帶有敬畏地通稱的「缺」和「廢」,無一例外都是被因果律修正帶來的直接惡果。一言以蔽之,不管是誰,隨便洩露天機必須付出代價,哪怕不是故意的。因而,天下間真正懂得占卜的高人都是根據易理進行推測,在暗中揣摩著不可捉摸的未來,而非冒失地一上來就動手卜算,那是壽星佬吃砒霜,自己活膩了。

    單純心算也需要凝神靜氣,林旭準備到靜室琢磨一下,忽然聽到外面一個蒼老的聲音由遠及近,不住念叨著說道:

    「禍事到了!禍事到了!」

    主動迎上前去,來人果然是老土地黃世仁,林旭笑著把祂讓到小客廳,說道:

    「您怎麼突然登門哪?」

    天生一副笑臉的黃世仁此刻罕有地滿面愁容,歎息說道:

    「適才祁連山神給老夫發來訊息,大事不妙啊!」

    這時,林旭聯想到業已困擾了自己一段日子的莫名危機感,說不得,他的臉色也開始發白,連忙追問說道:

    「祁連山能出什麼事?」

    老土地唉聲歎氣地說道:

    「祁連山平安無事,不過西面的西域都護府被胡人滅了。」

    聞聽此言,林旭點了點頭,又問道:

    「難道是柔然人幹的?」

    「非也,這是我那老友傳來的神念留影,你自己過目吧!」

    大約是覺得事情前因後果太複雜了,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黃世仁乾脆把截取神念留影的水晶石遞給林旭,任由他自行讀取其中內容。

    草草看過一遍,林旭的額頭上隱現汗珠,他掏出絲帕擦了擦,長歎一聲說道:

    「唉,該來的總會來呀!」

    標誌性的白底紅十字軍旗,外加鐵皮罐頭般的騎士裝備,來襲者的身份根本用不著林旭多費腦筋去猜想。雖說在神念留影中相繼出現的那些諸如十字軍瘋狂屠戮平民百姓,以至於屍橫遍野和其後在各地屠城焚城的慘烈畫面看在眼裡,不免生出觸目驚心之感。然而,林旭所體會到的,更多是樓上懸著的那支靴子總算落了地的那份釋然。明知這樁禍事遲早要來,那麼早一點晚一點也沒多大區別,即使事發突然,終歸還是在預料之中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

    老土地黃世仁神情關切地看著林旭,說道:

    「未明,若依你之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西域距離霍山遙遙數千里,林旭又能怎麼辦?縱然他有心插手也是鞭長莫及,只得搖頭說道:

    「靜觀其變吧!」

    回想起那些無辜被屠戮的百姓,黃世仁心有不忍,嘟囔著說道:

    「那些人死得好慘哪!」

    林旭也跟著點頭,說道:

    「距離太遠,我們也做不了什麼。那些胡人不會在西域止步,咱們也得早些未雨綢繆了。」

    大秦西域都護府,又稱安西都護府,作為與帝國設立在東北地區的安東都護府平級的區域管理機構。除卻各級官吏必須由朝廷調派,軍隊將領選拔陞遷也要遵從咸陽的指令之外,類似都護府這種同時兼領軍事和民政的常設機構,幾乎可說是半個獨立的國家。在西域和安東,都護府無一例外都擁有著相當大的自由裁量權限。

    在地理上遠隔千里,即使快馬加鞭,西域的消息送達咸陽也要近一個月的時間,大事小情都得向朝廷請示才能處理,那就什麼正經事也甭干了。

    都護府在太平盛世是拓展大秦帝國影響力的前哨站,到亂世之時也難免成為棄兒,無論好壞都指望不上中原王朝,死活也得看自己的本事高低。

    這次十字軍東進選擇的路線是經由蔥嶺北麓,有意避開了沙漠戈壁眾多,水源匱乏的南線路徑。浩浩蕩蕩的大軍一路由烏孫故地穿過焉耆、車師、高昌等城池,直撲都護府最高長官西域長史的駐地海頭,可算是把斬首戰術運用得出神入化。

    數百年未曾遭受大規模外敵侵襲,猝不及防之下,坐擁十五萬大軍的西域都護府來不及調集軍隊,西域長史只能以不足三萬人馬迎戰十字軍的十萬大軍,迎來一場大敗也是毫無懸念的事情。此役,西域長史趙曼雄陣亡,其殘部退往鄯善和龜茲等南部地區繼續抵抗十字軍。輕鬆獲勝的十字軍除了分兵追殺這些殘敵之外,集聚重兵突擊玉門關,在攻擊得手後,他們沿著河西走廊一路向東開進。

    在十字軍的滾滾鐵蹄所到之處,人無分男女老幼見了就殺,可謂是把殺光、燒光和搶光的滅絕策略推行到了極致。騎士精神什麼的,其實在宗教戰爭中跟手紙的作用差不多,留著擦屁股正合用。反正只要打贏了就萬事休提,萬一輸掉還可以用騎士精神來替自己打氣遮羞,本質上來講,這玩意跟阿Q精神也沒啥兩樣。

    「殺光這些異教徒,好的異教徒就是死了的異教徒。」

    隨著這位狂信徒戰地指揮官一聲令下,考慮到早先的激烈戰鬥中留下堆積如山的屍體,妨礙了自由走動。為了圖省事和節約時間,十字軍士兵索性如放羊一般驅趕著平民來到城頭,迫使他們跪在一塊突出的跳板上,後面的兼職劊子手掄起斧頭砍下腦袋,跟著無頭屍體被一腳踹到城下,如此殺人的工作效率堪比流水線大生產。

    在人類的視野範圍之外,那些從中原千里迢迢來此的地祇們壓抑著內心的憤怒,圍觀秦人被大肆屠殺的現場。當然,祂們轉回頭看著那些十字軍的目光中只剩下兩個字,憎惡。

    很多神祇不把人類看作同類,好歹也是一種很有用的資源吧!居然就被這樣跟牲畜一樣屠宰。可以想像,假如有人在農夫辛苦開墾種植了一年,豐收在即的農田里放了一把大火,那就很容易理解華夏神祇們內心難以自制的憤怒之情,這些死掉都是祂們的信徒,至少是潛在信徒。俗語說得好,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十字教這種斬草除根式的的無差別屠戮,生生把一座繁華都市變成人間鬼域,是在公然掘華夏神祇的命根兒,這一回雙方的梁子真是結大了,那是不死無休啊!

    「本座受夠了,老子拼了受天譴也要滅了這群混賬王八蛋。」

    恰如轟雷般的怒吼聲響起,見狀,在這位仁兄旁邊的幾位地祇急忙拉住體會到切膚之痛的祁連山神,好言勸說道:

    「暫且息怒啊!為了這群雜碎不值得把你自己搭上,此事不如從長計議吧!」

    「是啊!咱們這麼多神祇在此總能想出個法子來,切不可自暴自棄。」

    雖然被同伴們攔住了魯莽行動,這位性格很是極品的祁連山神照舊黑著一張老臉。念叨了一會咒罵之詞,祂似乎還覺得不給力,不知從哪摸出一個畫著十字標記的稻草人開始不停地扎針,看來這份怨念果然是深得很。

    面對著屍積入山,血流成河的可怖場面,平常時候總是一副吊兒郎當模樣的洪澤水君章渝也難得地認真起來,祂捻著兩撇貓鬍子說道:

    「咳咳,看來我等不欲干涉是不成了。這些胡人嗜血如豺狼,此輩一日不除則天下一日不安哪!」

    老實人龍石耳更加看不過眼,祂對身側的巫山君蕭柏琅說道:

    「蕭山君,您是前輩,咱們也得有個章程才是。」

    聞聽此言,唯恐麻煩上身的蕭柏琅連忙擺手洗清自己的責任,說道:

    「蕭某才疏學淺,擔不起如斯重任……在下倒是可以舉薦一位適當人選,不知諸君是否願意給蕭某這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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