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二 086 人情債
    「開炮!」

    「咚——咚——咚——」

    勁風鼓動竹篾編織的船帆,兩支艦隊的間距不斷縮小,射程更勝一籌的興漢軍率先發動攻勢,司徒雅下令旗艦升起一串號旗,通令全軍開炮。接下來,那些安置在船首方向的大炮相繼噴吐出橘紅色的火舌和滾滾黑煙,同時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儘管實心鑄鐵炮彈對木製船身破壞力差強人意,但那些被炮彈轟擊後四下飛散的木屑可是很厲害的。不斷飛濺的碎木片從水手們耳旁呼嘯而過,單聽那嚇死人的動靜,不懂行的人也曉得危險。這些船板碎片力道驚人,不遜於強弩射出的箭矢,隨便挨上一下就凶多吉少了。

    很多時候,只需一發炮彈直接命中了船體,猶如雨點般密集的木屑便會橫掃過甲板和船艙,繼而製造出眾多傷殘人士。

    兵凶戰危,此時此刻,在水柱不住騰起,沸騰似粥鍋的水面上,首輪被燒紅後墊著濕泥發射熱彈擊毀的船隻業已燃起了大火。翻滾升騰的黑煙霎時間遮蔽了陽光,船上倖存下來的水手紛紛棄船逃生。在附近,幾艘被撞角重創了船體的戰船也在快速進水下沉中,失去控制的艦船沉浮不定,隨著水流打著旋。

    一時間,江面上漂浮的碎木頭、雜物和各色船體殘骸,其數量是如此之多,令人不免生出踏著這些垃圾就能渡過江水的錯覺。

    「衝鋒,擊殺陳涼,我軍必勝!」

    在祝重發手下有四大悍將,為首的這位是早年間在江水下游頗有幾分名氣的大水匪,綽號「立地太歲」的姚雷。在兩軍混戰之際,姚雷乘坐一艘樓船勇猛地突入興漢軍水師中軍,劍鋒直指陳涼所乘的座駕「出水蛟」。

    雖說興漢軍水師的實際指揮官是司徒雅,不過陳涼仍是名義上的最高統帥,假如他的旗艦被打掉,興漢軍士氣崩盤,那絕不是一件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小事。

    見此情景,正在為艦隊攻擊順利而暗自慶幸的司徒雅面色大變,他急迫地拔出佩刀指向旗艦所在,大聲叫道:

    「快,傳令各船隨我前往救駕。」

    眼看著陳涼遭到敵將突擊,下屬們無不嚇得魂飛魄散,身穿著全套拉風到爆的鮮花鎧甲,陳涼此刻倒是顯得鎮定自若。看到一頭撞過來並且開始跳幫的吳軍戰船,他衝著左右隨從一招手,大聲說道:

    「來人,取本座的弓來。」

    這時候,許多吳軍士卒已然躍上了「出水蛟」的甲板,這艘傳統規制的樓船視野條件良好,但並不具備如龜船那樣滿身是刺,叫來犯者無處下腳的變態防禦力,對進攻方的阻礙算不上難題。

    吳軍士兵揮舞著刀劍與興漢軍士兵混戰在一起,從船頭到船尾,隨處都能聽到金屬武器的碰撞聲響和利器刺入人體的低沉聲音。

    身為武將的姚雷一馬當先沖在了隊伍的最前頭,他帶著一隊精銳武士直奔著頂層的雀室而來。一般而言,遵照不成文的傳統來說,統帥必定是待在這個位置上,如果躲在船艙裡不敢露頭,那就太難看了。這時,業已持弓在手的陳涼正處於居高臨下的好位置,在這裡他能把敵方的一舉一動都看得真切,當望見了豕突狼奔而來的姚雷,陳涼看出這是條大魚,當即舒張臂膀拉滿了三石力的黃樺弓,蓄勢瞄準片刻,陳涼大喝一聲,陡然鬆開了手指。

    「嗖——」

    「哎呀!」

    耳邊聽到一聲低沉悠長若琴音的弓弦鳴響,多年來瀝血江湖歷練產生的直覺告訴姚雷來者不善,此時他再想閃躲已然來不及了,只得略微側身閃了一下,結果是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被箭矢射中了右臂。饒是姚雷身著兩層鐵甲,照樣擋不住箭矢的強勁穿透力,寒芒隱現的銳利箭頭直接洞穿了他的胳膊,連帶讓半個肩膀都疼得失去知覺。姚雷只覺眼前一黑,身子一歪,險些一頭栽下甲板。

    「快,保護將軍!」

    見狀,緊張過度的親兵們一擁而上,十數面體量巨大的獸面方盾如城牆般將姚雷拱衛在中間。除非下一次箭矢是從天頂方向射下來的,否則不可能再傷到姚雷一根汗毛。

    主將姚雷負傷後,攻上「出水蛟」的吳軍兵士們再無爭勝建功之心,他們簇擁著昏昏沉沉的姚雷,一路且戰且退撤回了己方戰船,隨即便拔刀斬斷固定纜繩,兩船得以分離自由航行。這次以斬首陳涼為最終目標的突擊行動宣告失敗,隨後,雙方戰船在間不容髮地極近距離擦肩而過,兩邊的士兵們胡亂射出了一陣箭矢作為臨別問候,然後心安理得地各奔東西了。

    搜集戰死者屍體的工作進展順利,霍山君動了心思往上遊方向移動,很快就靠近了主戰場所在。

    「林兄,好像是你的那位老鄰居又跟上來了。」

    聽了敖平的調侃,林旭瞥了一眼東方天際隱約可見的幾個黑點,神色淡然如常地說道:

    「哼,又是這個霍山君。約定明年八月十五在咸陽宮了卻恩怨,現在我倒是不方便對它出手了。」

    唯恐天下不亂的敖平又來了興致,祂挽起袖子說道:

    「哈哈,那就讓本君來會一會這位大妖。」

    聞聲,林旭皺眉一把拉住敖平的胳膊,搖頭說道: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還有正經事要做,不要節外生枝。」

    「也罷,今次算是它撿了便宜。」

    水戰的局部戰況一度堪稱慘烈,不過整個戰局仍舊處於膠著狀態,難以看出誰佔據了上風。

    旗鼓相當的興漢軍和吳軍都無力抓住機會給予對手致命一擊,戰船性能興漢軍勝出一籌,兵力方面吳軍則佔有相當優勢,結果相互抵消成均勢。這就好像兩個體魄強健的壯漢,黑夜裡走在狹窄的小巷中突然遭遇發生衝突,甭管什麼有技術含量的招式都施展不開,只能笨拙地扭打在一起,試圖置對方於死地。若是情形照此發展下去,非得拖到其中一方體力不支倒下才能決出勝負。不得不說,這種實力接近的消耗戰才是最讓人頭疼的。

    隨著天色漸晚,雙方也不可能挑燈夜戰,唯有各自收兵回營,準備另行謀劃來日出招戰勝強敵。

    在吳軍的帥帳之內燈火通明,一身戎裝的祝重發起身說道:

    「諸位道長,明晚真能刮起東南風?」

    在座的幾名道士笑而不語,其中一人接口說道:

    「呼風喚雨本是小道小術,何足掛齒?」

    聞聲,祝重發一拍桌案,哈哈大笑說道:

    「如此甚好,那便拜託諸位道長了。」

    與金丹派密謀結束後,祝重發召集了眾將商議明日作戰方略,言辭隱諱地暗示了有異人相助的消息,眾將聞聲精神也立時一振。

    戰鬥中奮勇爭先,結果導致負創在身的姚雷這時掙扎著站起身,他聲音沙啞地說道:

    「主公,如何打算,您說了便是,我等願效犬馬勞之勞。」

    緊隨其後,另外一名大將唐鈺也起身說道:

    「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起於狐疑。吳侯,您既已下了決心,我等縱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聞聽部下們爭先恐後地表忠心,祝重發雖說城府深沉也不免生出幾分得意,他端起酒碗說道:

    「來,孤願與諸君共患難同富貴,請滿飲此杯,祝我軍來日破敵。」

    須知,以木材為原料製造的戰船無論選材多精良,設計用心有多精巧別緻,防火措施和訓練何等完備周全,永遠也無法抵消火災這個敵人的潛在威脅。火攻戰術直至艦船的材料改為鋼鐵製造之後,才算徹底沒了用武之地。在此之前,防備敵方的火攻一直是合格艦隊指揮官的起碼常識。可想而知,在如此高度警惕之下,誰敢指望著依靠奇謀火攻取勝,沒有特殊因素影響的話,基本上都會演變成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笑柄。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籬笆牆,吳軍的密謀很快就從一些渠道流散出去,引起了相關各方的關注。

    地祇們在湖口附近臨時搭建了幾座草廬,一邊品茶,一邊議事。翻看著內線傳出的消息,林旭皺著眉頭說道:

    「那個金丹派到底是什麼來頭?」

    大江龍君敖平咳嗽一聲,祂略顯不好意思地撓頭說道:

    「呃,本君跟他們不熟,章水君應該知道得多一點。」

    無端地被拖出來頂缸,章渝對上敖平是從來敢怒不敢言的,祂眼珠轉了幾圈,接口說道:

    「這個嘛!在下只是略有耳聞,據說那金丹派乃是一位名喚純陽真人的修行者傳下的道統。」

    聞聽此言,林旭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已經開了鍋,他幾近氣急敗壞地腹誹罵道:

    「好你個純陽真人呂洞賓哪!怨不得如此大方,剛一見面就白送了我雌雄一對劍當賀禮,原來伏筆是在這等著老子呢!好大的一筆人情債啊!」

    俗話說,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短。當初,林旭在河北路遇呂洞賓的化身,不明就裡地接下了人家送的禮物,那也就等於是答應了對方高抬貴手,日後不要跟他那些不成器的傳人們較真。哪怕是這群傢伙一點都不開眼,非要跟林旭作生死之搏也是一樣的。念在呂洞賓提前打了招呼賣好的份上,此刻林旭唯有強忍著萬分不悅跟這些傢伙周旋,說不得還得小心點控制出手力度,這是何等憋屈呀!

    先禮後兵算是華夏沿襲千年的古老傳統之一,不宣而戰則是師出無名的代名詞,地祇們曉得計劃生變,自然要跟關聯方面進行協調。

    經過簡單的內部溝通後,地祇們派出了以林旭和敖平為代表的談判團趕赴金丹派的山門,與他們交涉這個問題。

    紅牆碧瓦,青青翠柳,駐足在金丹派堪比咸陽宮的宏偉山門之前,林旭和敖平對視之後,不約而同地對金丹派的觀感生出了些許異樣。

    無論何時何地,宗教都是一門大生意,跟凡俗商人高賣低買的營生手段略有差異,寺廟宮觀兜售的是心靈寄托和靈魂歸宿,宗教則可以為人們提供這些服務,前提是信徒們付出信仰和金錢。

    金丹派屬於半隱修流派,出世走動的機會不多,但掛名在他們宗門旗下的宮觀也不在少數。各地分觀每年上繳的香油錢累積起來也不是個小數目,要建成如此宏大的建築群需要百年以上的時光用心經營。所謂觀其外而知其內,觀其行而知其志。只看這些建築,林旭就曉得金丹派絕非真的是甘於寂寞的苦行者,看來這一趟要說服他們和平解決糾紛,希望十分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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