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一 109 賜福
    雙方的語言差異太大,波斯術士高墨達根本聽不懂對面的這些異族士兵在講什麼,但這不妨礙他觀察對方混合著急躁和恐懼的神色變化,揣測出對手話語的正確含義。

    這時,高墨達暢快地大笑起來,在他的笑聲中滿是宣洩仇恨的快感,而後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一旦行動起來,它是無法被阻止的,今天就算我死了,你們這些畜生也休想逃脫。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你們這些雙手沾滿鮮血屠夫都要死在這裡。」

    說完,為了向這些異族表明自己的態度,這位身材算不上高大魁梧的術士,十分輕蔑地伸出食指在自己頸部上橫向比劃了一下。不需要任何翻譯跟解釋,在場的人都看得出這是代表著割喉和死亡的威脅手勢,何況用在當下這個場合更是明確無誤。

    召喚出巨型泥人業已耗盡了高墨達的法力,他無法再對泥人下達新的指令,只能維持消滅十字軍的最初命令,所以泥人是不會自動跑來保護高墨達的。過往的生活中過份沉溺冥想和書籍,他也不是一名合格的戰士。當那名大鬍子騎士如凶神惡煞般向高墨達撲來之際,他所能做的唯有從容地整理一下褶皺的衣襟,以便死得盡可能體面一點。

    「噗!」

    隨著一道雪亮如電光的劍影凌空劃過,波斯術士高墨達的頸動脈和氣管被利刃整個豁開,殷紅色的血液猶如高壓水槍噴射,霎時間洶湧地噴濺而出。

    儘管如此,在高墨達那張泛起痛苦表情的臉上,仍然維持著屬於復仇者,那如願以償的滿足笑容。無論如何,他為親人和朋友們復仇的目標已經完成了,泥人會殺光這些侵略者,高墨達是死而無憾的。當身軀開始逐漸變冷,耳邊仍在傳來敵人的身軀被泥人撕碎時所發出的淒厲慘叫聲,高墨達也知足了。

    生命即將逝去,處於彌留狀態,高墨達在恍惚間看到了一個全身散發著溫暖金光,卻又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

    隨後,高墨達感到有一個聲音對他說道:

    「可憐的凡人哪!你們所信仰的神阿胡拉·瑪茲達被十字教的神祇擊敗了,祂逃走了。沒有神明收容,死後你的靈魂將找不到歸宿,漫無目的地遊蕩,而你所有親人的靈魂也將在虛空中飄蕩,直至被消磨成最細微的靈子,再轉生成像螻蟻那樣渺小的生物。」

    瀕死狀態下,高墨達的思維本就陷入恍惚之眾,他本能地感到了憤怒,呵斥說道:

    「你胡說……」

    在一個虔誠信徒的面前,肆意出言侮辱他所信仰的神明,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饒恕的過錯之一。

    當高墨達下意識地作出了反擊之後,他才意識到其中的蹊蹺之處,此刻出現在自己意識中的這個金色身影只怕不是凡人。術士高墨達不是拜火教的神職人員,不過他的家族中的確出過不少拜火教祭司,對神明領域的事情,高墨達也稍有涉獵,加之他是智慧和見識都遠在常人之上的術士,那些發生在人類知覺範圍外的事情並非完全不可理解。

    不顧自己正處於垂死邊緣徘徊,高墨達勉力提起精神,回想起了一些從前被忽略掉的細節。

    那些跟野獸一樣瘋狂殺戮的十字軍侵入波斯王國以後,被奉為國教的拜火教,反擊孱弱無力,許多曾經強大得被冠以「聖者」稱號的大祭司失去了往昔威儀,如同孱弱的雞雛般被侵略者架上篝火燒成了一堆灰燼。

    毫無疑問,這些神職人員的力量根源是來自於他們所信奉的神祇,假如是神祇主動放棄了他們,或者是無力賜予神力,所有一切反常現象都可以解釋得通。

    明明快要死掉了,卻也還要如此辛苦地思考,高墨達真是覺得自己的一生既可悲又可笑,他強撐著說道:

    「……殿下,您有什麼事情需要我效勞嗎?」

    相對壽命短暫的人類而言,神祇顯然有著近乎於無限的時間可供揮霍,但祂們再怎麼無聊也不會專程跑來陪著一個快死的傢伙聊天。

    在高墨達所能想像出的理由當中,最合理的無非是這位未知神明需要自己替祂做某些事情。的確,這次高墨達猜對了,這個金光閃閃的人形聞聲顫抖起來像是在發笑,聲音低沉地說道:

    「我需要一個像你這樣擁有智慧和知識的人,你很幸運被選中了,你願意接受嗎?」

    自古艱難唯一死!視死如歸是一種境界,高墨達也不畏懼死亡,問題是可以不用死,誰又會積極地張開雙臂擁抱死亡呢?

    高墨達的家族世代信仰拜火教,他更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是喜歡趨利避害的,這是人類的本能。反而是那種認定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標,堅持一條道走到黑的傢伙甚為少見。這種異類要麼是有看破一切利害關係和糾葛的大智慧,得以立身持正,再不然就是那種笨得死腦筋的一根筋,完全不懂得什麼叫改弦更張,只會自顧自地走下去。

    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既不像前者那般智慧深遠,足以洞悉一切奧秘,他們也不像後者那樣確定了目標便矢志不渝。

    生活在塵世中的普通人,多數時候只能徘徊在堅持與放棄之間,隨著外界情況變化而左右搖擺,因此華夏的古人才說:「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中智必亂。」

    面對著宗教改信和奔向死亡的雙重選擇,稍加思考之後,不想死的高墨達最終選擇了前者,說道:

    「殿下,為您效勞,我不勝榮幸。」

    聞聲,那個影綽綽的金色人形逐漸顯露出真容,正是林旭留在片界西部的化身。

    很滿意收下這個有用的凡人,林旭抬起手,一束金色的光芒照在高墨達身上。隨即,他脖子上皮肉翻捲的恐怖傷口開始加速癒合創傷,因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的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

    輕而易舉地把高墨達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林旭微笑著說道:

    「很好,你願意為我效勞,那麼作為未來福利的一部分,我會負責讓這裡的死者轉生,你可以安心了。」

    對於林旭的許諾,高墨達還有些將信將疑,只是他不可能當面拆台,接口說道:

    「感謝殿下的厚愛。」

    「記得不要叫我殿下,喜歡叫府君或者大老爺都行,隨便你好了。」

    華夏神祇等級森嚴,殿下這個詞彙不是可以胡亂稱呼的。一定要稱為殿下,好歹是要到帝君那個級別才算是名副其實,林旭不想被同僚們視為僭越和無知的暴發戶。

    對稱呼經過了二度更正以後,重獲新生的高墨達上前見禮,他神情莊重地鞠躬說道:

    「是的,尊敬的大老爺。您忠實的僕人高墨達,隨時願意為您效勞。」

    伴隨著十字軍東征的首個受害者波斯宣告覆滅,十字軍的第二個打擊目標指向了四分五裂的天竺半島。對於這個氣候炎熱多雨,物產也算豐饒,唯獨不以武力見長的國度來說,現在情況非常不妙。在強悍外敵的凌厲攻勢下,天竺淪陷無非是個時間問題,他們眼下能夠倚仗的只有酷熱難耐的熱帶氣候和層出不窮的熱帶傳染病。如今,天竺人期待著十字軍會像當年入侵半島的秦軍那樣,不斷受困於熱帶疾病和難以適應的氣候,無果而終地結束遠征,他們一心期待著外敵被自然環境打垮。

    亂世一旦開啟,沒有人能置身事外,不僅片界內部殺得亂糟糟,在片界之外此刻同樣一塌糊塗。

    在凡人根本感覺不到其存在的層面上,造型堪比超級大漩渦的時空湍流區,猶如黑洞般吞噬著一切靠近的物體,其中也包括了那些路過的大小片界。

    時空湍流區的主要特徵是進來容易,想出去就難了。在正常情況下,脫離這個大漩渦的方式只有一種,多個片界相互融合後,質量持續加大,直至超出了時空亂流可以束縛的質量上限。隨即,被困在時空湍流區內的片界就會像一顆出膛的炮彈被高速甩出去,並且由此得以提升到更高的空間緯度,演化為一個真正的世界。

    話雖如此,這個天造地設的大陷阱不是容易掙脫的小把戲。天長日久,沒被空間亂流撕扯成碎片的片界都不得不窩在這個大漏斗裡,等待著離開的渺茫機緣。

    由於聚集在時空湍流區之內的片界數量眾多,正如漁網裡的魚群密度要比外面的水域高得多,導致了不同片界之間發生碰撞與融合,這種在正常情況下本該是百年不遇的事件,發生頻率直接翻了幾翻上去。在距離前一次發生片界碰撞事件後,過了不到半年時間,又一次新撞擊發生了。

    這一次的撞擊地點依然是位於片界西部,位置略微稍偏南一些,看起來這片區域將成為未來的熱點地區。

    察覺到新的片界融合發生,林旭的化身風風火火地拋下了監視十字軍和他們背後主使者的任務,掉頭奔向了西南方。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有些事情不親自去看一下,林旭是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

    前方,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由南部高原一路奔瀉而下,期間經過多級瀑布跌落,最終向北匯入西海。

    若是從空中向下俯瞰的話,整條河流宛若一條銀白色的修長絲帶,在絲帶的邊緣則點綴著一些條格狀的綠色,宛若蕾絲花邊,在更遠處的地方則是一片漫漫無邊的黃色沙海,孤寂的土黃色與生機勃勃的河流兩岸形成了鮮明對比。假如說前面的這些景色太過泛泛,無法使人產生即視感的話,那麼泛舟於這條水量充沛的大河之上,那些掛著三角帆的莎草船,以及在遠方黃沙映襯下,聳立在河畔愈發引人注目的白色金字塔,大約也能使人回憶起地球上非洲北部某個著名的旅遊景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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