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一 087 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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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必定有三衰六旺氣運起伏,斷無事事隨心,一帆風順的道理,即便是貴如天子命格也不能超越這個規律之上。

    好比十世積善的陳涼身具五彩霞光罩頂,可謂是備選帝王之姿,但他在未發跡之前不過是個窮棒子獵戶。林旭曾見的那豬腰子臉的小和尚四郎身懷真龍紫氣,照樣一天到晚吃不飽飯,而且被吝嗇方丈吆喝來吆喝去。由此可知,人的命數跟氣數一樣,縱然是看得清,那也肯定說不清,知者不敢妄言,不知者信口胡言。

    張燈結綵的薛府上下一派喜氣洋洋,前來賀喜的賓客和左鄰右舍看熱鬧的閒人們,已然將府邸的前院和客廳塞得滿滿當當。

    在薛府正堂的大紅喜字與天地牌位跟前,一名司儀正聲嘶力竭地說道: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滿臉傻笑的陳涼,身上纏著一根紅綢子,蒙著蓋頭的新娘子則是一身鳳冠霞帔,兩人遵照司儀指揮進行著婚禮步驟。突然之間,只聽得外面一陣雜亂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隨之是桌椅板凳被掀翻的轟然聲響。

    原本喜慶的婚禮被外來干擾打斷,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騷亂來源,只聽得一個大嗓門冷冷地說道:

    「錦衣衛辦事,閒雜人等迴避。」

    聞聽錦衣衛之名,聚集在薛府的人們猶如在路上迎面撞見了毒蛇一般,登時避之唯恐不及地閃到一旁去了。

    俗話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錦衣衛這幫傢伙從來不會帶來一星半點喜訊,在他們所到之處,說一句哀鴻遍野絕不誇張。隱隱預感到自家可能大難臨頭,新娘子的父親薛老爹不禁全身戰慄,此時他很想站起身,奈何腿腳癱軟得根本不聽使喚。

    薛老爹這輩子沒當過什麼官,他不過個肚子裡有點墨水,口袋裡有些閒錢的鄉紳而已。可是他的父親薛老太爺,也曾做過大秦帝國一任汝南郡太守。

    目前薛家的家境還算殷實,只是薛老爹膝下無子,只有一個獨生女薛夢穎,此外他早逝的長兄留下一子,名叫薛皋,此前一直在江南的書院就讀。

    前些時候,薛老爹聽人說起一樁流言,風聞侄子薛皋在江南不知怎地稀里糊塗地加入了一支「義軍」,隨後便遭到秦軍圍剿兵敗,薛皋也下落不明瞭。若不是考慮到擔負著家族傳承香火重任的薛皋凶多吉少,薛家可能因此絕後,薛老爹大概也不會贊同招贅陳涼這樣身份低賤的上門女婿,他更願意把女兒嫁到官宦人家,至不濟也得是個書香門第吧!

    這時,只見一隊身穿蜀錦飛魚服,腰懸橫刀的錦衣衛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薛府的庭院中。為首的那名番子環顧四周,他殺氣騰騰地說道:

    「指揮使大人有命,薛家勾結亂黨,圖謀不軌,論罪當夷三族。動手!」

    素來惡名昭彰的錦衣衛,凶名之盛可止小兒夜啼,起因是他們作為直屬皇帝指揮的特務機關,手上擁有著遠超地方官府的生殺大權。錦衣衛對嫌犯進行抓捕,無需審判程序也不必上報皇帝勾決,更用不著等到秋決,當場即可對捕獲的嫌犯處以極刑。錦衣衛這個機構真可謂是公檢法三合一的畸形怪胎,他們的權力完全不受外力制約。如此恐怖的一條龍殺人服務專業機構,試問誰能不怕,誰敢不怕?

    「救命啊!快跑啊!」

    為首的錦衣衛番子照本宣科的死亡宣告過後,短暫沉寂過後,薛府院落中一片哭爹叫娘的喊聲連成一片。本就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的賓客們紛紛奪路而逃,這不是官府明正典刑,而是錦衣衛夷滅三族啊!

    不問可知,以錦衣衛的一貫作風,他們嘴上說的是夷滅三族,實際執行起來鐵定會有屈死鬼,一概稱之為「誤殺」。類似什麼躲貓貓、洗臉死,鈔票開手銬外加鞋帶上吊,以及臨時工頂罪護體神功,統統都不如他們這一套例行的「誤殺」來得乾脆利落。對於一群冷血殺手來說,這種混亂場面是小兒科至極,錦衣衛的刀鋒首先指向的目標就是薛家的直系親屬,其中也包括了兩位正在拜天地的新人。

    「娘子!娘子!小穎……」

    身形矯健的陳涼在最初的一愣神過後,本能地閃身避開了猛然砍來的銳利刀鋒,可是他馬上聽到從身後傳來的一聲悶響和淒厲哀鳴。心中禁不住一顫,陳涼心驚膽戰地扭回頭看過去,他立時紅著雙眼發出了悠長的一聲慘叫。

    一道雪亮的刀鋒由身著吉服的薛夢穎白皙粉頸劃過,剎那間,飛濺的鮮血散落在院落樹下的積雪上,那顏色嬌艷得好似綻開了朵朵梅花。

    薛夢穎的一雙明眸迅速失去了焦距,跟著輕飄飄地倒向地面。獵人出身的陳涼哪會看不出生死如何,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橫死,此刻已是五內俱焚。抱定了與敵偕亡的念頭,陳涼紅著眼睛一把撕下身上有礙活動的紅綢子,跟著雙手各操起一隻圓凳,掄得虎虎生風直接砸翻了一名錦衣衛。隨後,陳涼從被擊倒的錦衣衛手上奪過一把橫刀,全憑胸中一口惡氣,接連又砍翻了七、八個錦衣衛。

    雖然陳涼有必死之心,招招都是以命換命,奈何雙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當這口銳氣的勢頭一過,陷於包圍圈中久戰不下,他的處境也愈發不妙了。

    這時候,圍攻陳涼的錦衣衛並不急於擊殺他,反而抱著貓戲老鼠的心態,逐漸縮小著包圍圈,看這樣子是打算抓活的,慢慢收拾陳涼。

    「呼——」

    恰在此時,驟然刮起的一陣狂風捲著府邸屋簷上的積雪和塵土,直如掀起沙塵暴一般。身在府邸裡的人誰也睜不開眼睛,待得風勢稍歇,人們才發現適才還被錦衣衛番子團團包圍的陳涼已然不見蹤影。

    這一方天地是神仙妖魔遍地走,哪怕是凶戾如錦衣衛這班人馬,他們也不敢不畏懼那些人力所無法企及的神秘領域。

    隱約地感覺到陳涼的突然消失不是正常情況所致,這些錦衣衛誰都沒敢多說什麼,只是那個帶頭的千戶自己給自己壯膽地叫囂說道:

    「這風真邪門!好了,跑掉算他走運,弟兄們,動手抄家。」

    隨著錦衣衛大開殺戒,一片慌亂的薛家府邸,四面的牆頭和前後門都成了唯恐被錦衣衛順手給一勺燴了的池魚們逃出生天的求生之路。

    大家都忙著躲避災星,甚少人留意,距離府門不遠的一棵大樹上枝椏處,一名身材魁梧如州長的壯漢隱身在枝葉之中,他哭得像個孩子。良久,此人抬眼盯著正在府邸中抄家的錦衣衛,喃喃地說道:

    「叔父,小侄我不孝啊!讓您老人家連個善終都沒落下,小妹她也……狗賊,你們給我等著,我薛皋若不報此血海深仇,誓不為人。」

    暗暗發下誓言終有一日要報仇雪恨,雙方強弱分野明顯,儘管薛皋自負勇力過人也不可能跟數以百計的錦衣衛番子抗衡。

    咬牙切齒過後,薛皋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悄然遁去。家破人亡,舉目無親,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放手大幹一場了。

    恰到好處地挽救了陳涼性命的一陣惡風,當然是出自於林旭的手筆,之所選在此時出手,不是他的心思過於歹毒,非得看著陳涼落到家破人亡到了生死一線的地步,而是在臨出手之前,林旭忽然感到神祇本能在提示他風險存在。

    正所謂,神通不敵業力,業力難抵天數。在這套理論之中,自有一番常人難以領會的深奧哲理。

    千萬別以為神祇就是全知全能的存在,那是不要臉的神棍吹出來的。人力有時窮盡,神力也並非是無窮無盡的。

    人道興亡自有顛簸不破的規律和法則維繫,一旦劫數臨頭,那也只有應劫之人自己頂上去,成王敗寇全看個人造化。在此期間,不管人類怎麼折騰都是人道內務,非人者如仙佛神聖也好,妖魔鬼怪也罷,全都不方便插手干預。若是哪個不識相的傢伙非要逆天而行,那麼就要提前做好準備跟芸芸眾生結下這份天大因果,即使不被人道阿賴耶當場碾成齏粉,那也得睡覺睜著一隻眼。

    被神祇本能警告巨大的風險即將降臨,林旭理所當然地猶豫了一下,這種警示擱在誰身上,誰能不假思索地出手?

    為此,林旭耽誤了片刻功夫,等他考慮清楚,轉眼功夫已是生死立辨。須知,劫數臨頭來得就是這麼乾淨利落,哪怕你想要補救都來不及。

    雖然預先有所準備,這時林旭這回也只來得及出手保住那位香消玉殞的薛小姐的魂魄。隨後,他在側窺視,擇機弄出一陣大風掩人耳目,把陳涼從命懸一線的危局中解救出來。饒是如此,付出了巨大代價的林旭也曉得個中厲害。僅是在中途稍稍介入了一下,他便看到自己數字化面板中的功德數字,一路涮涮地往下掉。在這片刻功夫之內所折損的功德數字,大概比林旭平常一年結餘的數量還要多出不少。

    瞧著顯示面板上功德數字急速下降的凶悍勢頭,當真是堪比股民在股市裡眼睜睜看著滬指從六千點高位一路雪崩下來的場面,那叫心驚肉跳啊!

    儘管此刻林旭還沒意識到,令他蒙受如此慘痛的損失起因為何,不是陳涼這傢伙不該救,而是不該由他這個非人類的神祇直接插手人道之事。即使林旭不出手,陳涼在薛家府邸陷於重圍之中,只要他的便宜大舅子薛皋從外面發起攻擊,錦衣衛方面就會出現慌亂,陳涼突圍而出的機會仍然很大。折損了如此多的功德,分明是人道嫌林旭這傢伙太礙眼,攪和了它的佈局。

    一陣風帶著陳涼脫離了險境,林旭摸出一隻裝水的葫蘆,抬手把清水澆在昏迷不醒的陳涼頭上,然後在一旁看著他慢慢甦醒過來。

    睜開了目光迷離的雙眼,等到陳涼重新回想起適才所發生的那一幕慘劇,立刻急怒攻心,失聲痛哭起來。半晌之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林旭感覺到陳涼想要幹點傻事,一把將他摁住。

    不久前的一場劇烈搏鬥和情緒波動,業已使得陳涼的體力衰弱到了極點,即便林旭化身只有常人等級的力量,他也無力掙脫,只好語氣中帶著幾分哭腔地央求說道:

    「林大哥,俺求你了,讓俺去報仇吧!」

    聞聲,林旭無比堅定地搖著頭,說道:

    「陳兄弟,你真糊塗啊!那是朝廷的錦衣衛,他們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你只有一條命,就算渾身是鐵又能輾幾根釘?」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陳涼未嘗想不通,但他不甘心哪!陳涼抬眼望著林旭,嘴唇顫抖著說道:

    「俺……俺……難不成小穎她就白死了?」

    這時,林旭忽然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親切地拍著陳涼的肩頭,說道:

    「是不是白死,那就要看你想怎麼辦。」

    聞聽此言,陳涼仍舊是滿頭霧水,他表情木訥地搖著頭說道:

    「……林大哥,你這話俺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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