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過了一世那樣久,久得都不願睜開眼來。魂魄有一瞬間的游離,身體疲累得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燭光刺得我甫睜開的雙眼澀澀發痛,下意識地伸手要擋,已聽得浣碧的聲音歡喜叫了起來,「小姐醒了!」
視線所及被影影幢幢的人影遮得模糊,我一時認不出來。我什麼都顧不得,心心唸唸唯有一樁,只含糊著道:「孩子!孩子呢?」
渾身的力氣彷彿用盡了一般,耳中有嗡嗡的餘音,殿內彷彿有無數人跪了下來,歡天喜地地磕頭賀喜:「恭喜娘娘母子平安,喜得雙生子。」
我愈加牽念,才一掙扎便覺得頭暈不已,浣碧與花宜忙扶了我坐起來,塞了幾床軟被讓我*著。唇舌間還殘餘著催產藥的苦澀,舌尖陣陣發麻,槿汐早端了一盞紅棗銀耳湯盈然立在床前。我焦急地四處張望,「都是皇子還是都是帝姬?」
那明黃一色耀目在眼前*近,扎得我眼睛濛濛發花,他朗笑的聲音裡有無盡歡欣與滿足,擁我入懷道:「是一位皇子和一位帝姬!嬛嬛,你送給了朕一對龍鳳呈祥。」
有無窮無盡的喜悅瀰漫上心田,彷彿整顆心都不是自己的了,滿滿騰騰被為人母親的狂喜包裹住。我急切道:「孩子呢?快抱來讓我瞧一瞧!」
玄凌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語調都是飛揚的,「皇子出生得早些。乳娘抱去餵奶了,片刻就能過來。」
心下一鬆,整個人都如浸潤在暖洋春波中一般輕鬆愉悅。須臾才想起是在人前,欠身道:「恭喜皇上喜得麟兒。」
玄凌朗朗大笑,「何止是麟兒,帝姬也很好,都是你的功勞。」
我掩袖低嗔道:「皇上,那麼多人在呢。」
玄凌絲毫不以為意,劍眉軒然長揚,「你是朕身邊第一要緊之人,騰與你新近些又有誰敢妄論?」
我見眾人皆在近旁,獨不見方才尚在身邊的溫實初與眉莊,不覺問道:「眉莊姐姐方纔還在,怎的一轉身就不見了,連溫太醫也不在?」
玄凌撫一撫我的眉心,笑道:「還說一轉身呢,你足有半個時辰才醒。淑媛跟著皇后去看顧燕宜了,她那裡倒還沒好消息過來!」
浣碧在旁笑盈盈接口道:「溫大人如何敢走呢?在後頭親自看著煎藥呢。」
我溫婉而笑,「臣妾沒有大礙,與其勞溫大人親自看著煎藥,不如讓溫大人也去玉照宮看顧吧。徐婕妤也不知怎麼樣了?」
玄凌微一躊躇,柔聲道:「你自己才產育完又牽掛操心。衛臨在玉照宮,若溫實初也走了,誰照顧你與朕的孩子呢?」
有裙幅微動的聲音,卻見一個半老婦人先走了進來,未語先笑:「奴婢給皇上道喜、給娘娘道喜。」
我仔細一看,正是太后身邊的孫姑姑,忙笑道:「姑姑來了。」
孫姑姑指一指身後宮女手中捧著的賀禮,笑容滿面,「太后聽聞娘娘產育,母子三人平安,歡喜得不得了。太后本要親自來看娘娘的,奈何夜深露重,只得先遣奴婢來問候娘娘、看望皇子與帝姬。」
我見跟在孫姑姑身後的宮女手中皆端著滋補養身之物,只笑著謝過,「太后有心,請姑姑代本宮多謝太后。」我懇然道:「若太后真為了本宮深夜移動鳳駕,豈不是折煞本宮。明日本宮就叫乳母抱著皇子與小帝姬去給太后請安。」
玄凌只含笑聽著,忽然打量著孫姑姑笑道:「姑姑這一身衣裳倒很有心思。」我這才留心去瞧,孫姑姑穿著暗紅繡百子圖案刻絲緞袍,十分應景。
孫姑姑不覺含笑,「皇上和娘娘大喜,奴婢自然要討巧兒。今日娘娘的喜事可是宮裡頭一樁的,也盼皇上和娘娘將來多子多福,我大周朝福澤綿延、萬年長青。」
玄凌笑著撫掌道:「姑姑當真好口彩。」說罷就要賞賜。
孫姑姑抿嘴一笑,福一福道:「多謝皇上誇獎。奴婢不敢要什麼賞賜,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那個福氣,能佔個頭彩先瞧一瞧皇子與小帝姬,也好回去向太后回話。」
我含笑道:「這個是自然的。」說罷轉頭吩咐槿汐,「想必在乳母那裡喝飽了,快去抱來給姑姑看,說來本宮也還沒看過呢。」
乳母平娘與鍾娘不過都二十五六上下,很端厚誠實的樣子,皆是內務府早早出來數十人裡再三甄選的,又暗中留意了兩三月才肯留在身邊。如此精挑細選,只防著一著不慎便是引狼入室、禍起蕭牆。
不過片刻,但見平娘與鍾娘一人懷抱一個織金彈花襁褓,喜滋滋上前請了安抱到我跟前,先向玄凌行禮,「皇子與帝姬給皇上、娘娘請安。」停一停才又俯身道:「奴婢給皇上、娘娘請安。」
話音未落,我已忍不住伸手一把抱在了懷裡,浣碧急起喚道:「小姐身子弱,當心著呢。」她口中雖急,然而目光溫柔,只停留在兩個孩子身上。
玄凌見我產後體弱,手臂微微發顫,忙抱過一個,嘴角已不自覺地含了飽滿的笑意,道:「什麼時候要抱不行,偏在這個時候要強。」
兩個軟軟的孩子,身量都比朧月出生時還小些。朧月本就是八月早產的孩子,這兩個更是自在我腹中以來便飽受折騰。如此一想,更是憐惜不已。
小小的身子,纖細的手指,通體紅潤。額上稀疏幾根柔軟的毛髮,眼睛尚未睜開,本能地避著光線。玄凌抱子的手勢甚是熟慣,想是這兩年朧月與和睦出生他也抱了不少。玄凌一味看個不夠,孫姑姑亦近前端詳良久,湊趣道:「皇上請看小皇子那眼睛鼻子,子繼父貌,簡直和皇上小時候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真真像極了。」
玄凌脈脈道:「別的也就罷了。皇子的額頭和下巴像他母妃,帝姬是和嬛嬛眉眼相似。」
不提則已,一提起眼睛,我的心頭狠狠一揪。好在孩子還小,眼睛尚未睜開,我倒不覺踟躕起來,臉上依舊笑著道:「孩子都還這樣小,哪裡能看出什麼地方像臣妾來,皇上只管哄臣妾高興。」
玄凌凝神望我,眼中有絲縷不絕的情意纏繞,「若是將來帝姬像你,自然是一位美人不說;若是咱們皇子像你,怕是更要丰神俊朗,傾倒天下女子了。」
我斜斜飛他一眼,笑道:「有皇上這般丰神俊朗的父親,自然是虎父無犬子!」
玄凌軒然揚眉,展顏道:「父親看兒子,自然是越看越愛。」他慨然握住我潮濕而蜷曲的手指,「嬛嬛,多謝你。」
我含笑粲然,「臣妾如何敢居功,何況皇長子也是個很好的孩子。」
玄凌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忍耐不住,「予漓大約像她母親愨妃,實在是一個資質尋常的孩子,即便皇后悉心教養也不見有多大長進。」
我柔聲勸道:「皇長子到底還小,等年紀大些也就好了。」
玄凌還欲再說,我忙向孫姑姑遞個眼色,孫姑姑笑道:「可別累著皇上和娘娘了,還是叫乳母抱著吧。」說罷細細看了一會兒孩子,旋即去太后宮中覆命了。
玄凌看著一雙小小兒女,聲音裡迸發著不可抑制的歡喜,眉梢眼角皆是蓬勃似鳳凰花的絢爛笑意:「嬛嬛,你曉得朕有多高興麼?你一下子給朕帶來了兩個孩子!」
身為人母的巨大喜悅強烈地沖襲著我,雖然不是第一次做母親了,可是生下朧月的時候是怎樣淒涼的情狀,如輾轉零落在皚皚上的深黑碾痕,格外淒切而分明。那個時候,我初為人母的一點喜悅全被即將要離散的母女之情耗盡了,我一心一意只想著要為我朧月謀一個好的前程,哪裡還顧得上其他呢。
如今,才是我第一次好好地感受一個母親看著新生兒的喜悅。這兩個孩子,我千難萬苦才保住了他們,生下了他們。何況,我的心口微微一熱,還是他的孩子。
平娘和鍾娘一邊一個把孩子抱在面前,玄凌愛也愛不過來似的,抱著這個又看那個,興奮道:「宮中從沒有這樣雙生子的喜事,而且又是龍鳳胎,可見朕福氣不淺!」
玄凌話音未落,槿汐已經滿面含笑跪了下去,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奴婢聽聞龍鳳胎是龍鳳呈祥、天下太平的好意兆,皇上的福氣即是天下的福氣,連奴婢們卑微之軀也得沾榮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玄凌本在興頭上,槿汐這般巧言恭賀,玄凌頓時大喜,連連笑道:「崔恭人說得好,今日六宮上下宮人各賞兩個月的月例,綢緞一匹,未央宮上下各賞半年月例,綢緞十匹,也算賞你們盡心服侍主子的功勞。」
合宮宮人忙跪下謝恩,個個笑逐顏開。未央宮中上下一片歡慶。
玄凌握著我的手道:「嬛嬛,謝謝你給朕這樣做父親的喜悅。」
我望著他誠摯的目光,這樣殷殷看著我,心下忽然一酸:這樣做父親的喜悅,他是感受不到了吧。現在的他,也知道我誕下雙生兒的事了麼?他會怎麼想,他會說什麼呢?
這樣的心思和傷感,我一絲一毫也不能露出來,我於是微笑,微笑著伏上玄凌的肩膀,「臣妾能為皇上做的事不多,實在無法回報皇上多年來對臣妾的恩寵,只能盡心竭力為皇上照拂子嗣,綿延帝裔。」
玄凌的聲音徐緩在耳邊,像春水一樣纏綿而溫熱,「嬛嬛,你為騰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朕真不知該怎麼謝你才好。」他似想起一事,眼中興奮地耀起灼灼星火樣的光芒:「嬛嬛,朕要冊封你為貴妃,你要做朕最鍾愛的貴妃!」
我愣了一愣,生子而晉封是宮中慣例,我循例也不過是從一品夫人而已。即便玄凌私心寵愛,不過是封號隆重些、賞賜更豐厚些罷了。而大周後宮中皇后之下貴、淑、德、賢四妃皆為正一品。然則四妃雖然同為一列,但貴妃為四妃之首。從隆慶一朝開始,更獨有貴妃冠以封號,玄清的生母舒貴妃便是如此。因此,貴妃是後宮之中僅次於皇后的最尊貴的女子。
我幾乎本能地要拒絕,忙婉轉道:「皇上若要給臣妾貴妃名位,臣妾實實不敢受。臣妾即便因生子要進封,按照祖制也只能進位為從一品夫人,貴妃乃是正一品的名位,一躍進至此位臣妾實不敢當,也怕後宮諸位姐妹不服。」
玄凌笑著把我攏在臂中,溫言道:「朕說你當得起你就當得起,別人若要不服氣,儘管能和你一樣為朕誕下龍鳳麟兒,能和你一樣聰明賢惠,成為朕時時也捨不下的『解語花』,朕也像疼你一般疼她。」玄凌眼中的溫柔似要綿綿化了一般,「在朕心中,除了你,再無人能擔當貴妃的名位。」
於是掙扎著要起身,玄凌忙按住了我,驚異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情切,推心置腹道:「嬛嬛知道四郎真心關懷。可是四郎細想,端妃姐姐進宮最早、資歷最高,敬妃姐姐也比臣妾先封妃數年,兩位姐姐都是協理過六宮事務的,功勞不小。若她們只居妃位而嬛嬛躍居貴妃,難免寒了宮中妃嬪的心。」
貴妃的名位自是尊貴,只屈居皇后之下,多半能讓皇后忌憚。可是這樣首當其衝,又是新生下了皇子,皇后不要處心積慮把我生吞活剝了才怪。何況,皇后本就是從貴妃之位登上後座的,難免要刺心。我便是樂得讓她刺心難受,也不能為一時之快動搖了長久的根基。而且端妃、敬妃若因此和我生了嫌隙,可是大大不妙。
心念電轉,然而有了當年皙華夫人的例,玄凌再不曾立過一位夫人,我自然不願惹玄凌不快,於是道:「臣妾絕不敢忝居貴妃之位,請皇上體諒臣妾一番心意。」
李長一向知曉皇帝心思,又最會左右逢源,忙在一旁賠笑道:「莞妃娘娘這樣苦苦推辭,皇上也為難。恕奴才多嘴一句,正一品的娘娘裡頭,只要不是貴妃,皇上可隨意在其餘三妃中擇一名位給莞妃娘娘,既成全了皇上對娘娘的愛惜,又成全了娘娘對皇上的心意,正好兩全其美。」
皇帝看了李長一眼,笑道:「你這腦袋瓜子倒機靈,不枉朕和娘娘這麼疼你。」他思量片刻,道:「賢妃不好,德妃在四妃之末,倒是朕自登基以來從未立過淑妃。」他沉吟著道:「淑妃,淑德有慧,給你最是相宜不過了,只是到底有些委屈。」
我眉蘊春色,含笑道:「多謝皇上,臣妾喜歡的很呢。」
他略略想一想,「四妃之中唯有貴妃可有封號,以示於妃嬪之中獨尊。嬛嬛是朕心頭最愛,自然例同貴妃,於淑妃位份之外,更存『莞』字為封號。」
這個「莞」字,是旁人眼中的何等尊榮,我心中卻如割裂一般清晰分明。微微側首的須臾,見窗外滿地明月如霜,真如霜雪被身一般,幾乎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他溫熱的掌心有脂粉的輕俏甜香,安撫住我的肩頭,憐惜道:「好好地怎麼打起冷戰來了,可是冷了?」
槿汐眉心一動,已然轉頭出言呵斥窗下侍立的宮女,「娘娘剛生產完如何能開窗,萬一受涼可怎生是好!」
那宮女是新挑進未央宮的斐雯,她素來只在外殿服侍,今日大約人手不夠也進來了。她大約也嚇糊塗了,慌裡慌張張口辯道:「方纔接生婆婆說內殿裡血腥氣重才叫開一絲窗縫的……」
玄凌不覺蹙眉,打量了那宮女兩眼道:「出去!凍著了娘娘還敢頂嘴,掌嘴二十。」
宮人們何等乖覺,見玄凌微動怒色,立時拉了滿臉委屈的斐雯出去,紛紛跪下賀道:「恭喜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萬福金安!」
我在這響遏浮雲的山呼中調勻微亂的呼吸,微微含了一縷且喜且嗔的笑意,低聲呢喃:「這個莞字,宛如太液池春柳杏花下初見四郎。」
玄凌面色轉霽,眉目皆是春色,「嬛嬛莞爾一笑,猶勝當年初見。」他轉首向李長道:「傳旨六宮,未央宮莞妃進正一品淑妃,封號仍存,於皇子滿月之日同冊嘉禮。淑妃出月後賜協理六宮之權。」玄凌看著我道:「嬛嬛,你喜不喜歡?」
我半是嬌羞,盈盈望著他道:「皇上的恩賞,臣妾自然喜不自勝。」耳後根怦怦熱了起來,淑妃的名位固然重要,可是協理六宮的大權更重要。
如今皇后執掌六宮,端妃、敬妃與我三人共同協理六宮,只要我們三人齊心,皇后再想謀害我和我的孩子,也不得不顧忌三分。我微微沉吟,端妃倒是無礙,只是敬妃……
李長存心要來湊趣,笑吟吟道:「奴才斗膽向娘娘討賞,娘娘這般恩福兩全,隨便賞奴才點什麼,也好讓奴才沾點娘娘的喜氣。」
我取過枕邊一把安枕用的玉如意,親手遞至李長手中,笑道:「本宮沒什麼好東西,這把玉如意還是上回慶國公的夫人送進來給本宮安胎祈福的,如今皇子和帝姬平安落地,這把玉如意就賞你吧,也算是對你多年來盡忠皇上的犒賞。」
那把玉如意原是用紫玉精工雕成,刀工細膩溫和,更難得是用一整塊紫玉,晶瑩剔透,觸手幾能生溫。這是極大的恩寵了,李長有些受寵若驚,慌忙跪下磕了頭,道:「奴才原是玩笑,娘娘這樣重賞,奴才實不敢受。」
我笑盈盈看著他道:「這樣賞你,還有個緣故在裡頭……」我見玄凌也是一臉不解,不由笑著望了一眼槿汐,玄凌恍然大悟,我抿嘴笑道:「這樣大的恩典,應該皇上來給才體面。」
玄凌笑得暢快:「正是。李長,從前為了你和崔恭人的事叫你們倆受了極大的委屈,既然今日娘娘開了口,朕就正式把崔恭人賜予你做『菜戶』,雖然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你也要好好待人家才是。」
我微笑道:「皇上說得正是。宮裡難得開這樣大的恩典,你們自要惜福。這如意,就當是本宮給你們的賀禮了。」
昔日皇后藉著槿汐與李長之事大做文章,幾乎要了他們的性命,更逼得槿汐十分受辱,在一眾宮人面前抬不起頭來。虧得她性格剛毅,否則,只怕早已一條白綾懸樑。如今我重提舊事,更請玄凌公開賜了槿汐與李長做「菜戶」,也是給他們最大的臉面,再不能有人為難他們。
李長聽得玄凌親自開口,歡喜得幾乎愣住了。還是槿汐先醒悟過來,滿面通紅拉了李長一同謝恩。李長拚命磕了幾個響頭,顫聲道:「謝皇上、娘娘厚愛,崔恭人是娘娘身邊最得力的宮女,既然賞與奴才,奴才一定對崔恭人好。」
花宜在一旁捂著嘴直笑:「公公還叫姑姑是『恭人』麼,該改口叫名字了。」
我心下一動,亦微笑著打趣道:「槿汐是本宮身邊的恭人,李公公是皇上身邊的內廷總管,管領著宮中所有的內監宮女,豈不是本宮的恭人還是要處處以你唯命是從,半點不像夫妻的樣子了。」
玄凌拊掌大笑:「嬛嬛這話朕是聽明白了,怕日後槿汐被李長其餘,總不成到時再向娘娘來訴苦了。」玄凌想一想,道:「槿汐是正三品的恭人,此番嬛嬛進為淑妃,槿汐的職責亦要進為正二品慎人。」
我推一推他,嬌嗔道:「李長是正一品內監總管,臣妾的槿汐總歸是要低人一頭了。」
李長何等伶俐,忙又跪下道:「奴才也不願委屈了槿汐。皇后身邊正一品惠人槿汐自是不能擔當。只是槿汐自幼在宮裡服侍,奴才打一句包票,去管束幾個宮女還是成的。」
我斜斜飛一眼玄凌,軟語嬌俏道:「皇上瞧李公公多會疼人哪。槿汐真真是好福氣,謝皇上為槿汐指了個好依*。」
玄凌正在興頭上,自然什麼話都聽得入耳,「宮女中有正一品尚儀,管領宮中所有宮女,只是辛苦些。」
李長連連謝恩,口中道:「槿汐受了皇上和娘娘這樣大的恩遇,辛苦些也是應當的。」
我笑著推槿汐道:「還不謝皇上的恩典。」
槿汐依言謝過,燭火掩映下,倒也稍有歡喜之色。玄凌道:「李長,你這位愛妻如今可與你平起平坐了,你可要好生疼惜著。」
我緩緩鬆出一口氣,槿汐,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多的事了。只盼你以後平安喜樂,也不枉你為我受了這樣多的苦楚。
一眾宮人見皇帝給這樣大的體面給李長和槿汐,一窩蜂地湧上去給他們道喜。我歡喜道:「還杵著做什麼,趕緊地向李公公和崔尚儀要酒喝去。」
眾人正鬧著,外頭有小內監跑進來磕了個頭滿面堆笑道:「給皇上道喜,玉照宮的徐婕妤誕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玄凌於熱鬧喧囂之中幾乎沒聽清,隨口問道:「你說什麼?」
那小內監重重磕了一個頭,大聲道:「給皇上道喜,玉照宮的徐婕妤在申時一刻誕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玄凌喜道:「申時一刻,比淑妃的皇子還早了一刻出生。」他用力抱了我在懷中,大笑道:「嬛嬛,你聽!你聽!燕宜也為朕誕下了一位皇子呢。」
我心下一鬆,她到底是平安誕育了她與玄凌的孩子,也不枉我一番苦心保她。然而旋即一緊,她生的也是個兒子呢。但是面上依舊和靜微笑,「恭喜皇上喜得麟兒。」
他喜得不知說什麼才好,站起來交握著雙手疾步轉了兩圈,倏然站住,俯下身看住我,「嬛嬛,你一回宮,就給朕帶來了這麼多的福氣。朕真心謝謝你!」
我從容謙道:「皇上過獎了。皇上天命所授,這福氣自然是不用說的。臣妾倒覺得皇上今日連得二子可是極好的兆頭呢,以後皇上定會有更多的皇子。就許臣妾先佔個好口彩,先恭喜皇上了。」
玄凌這才想起來問:「既是申時一刻徐婕妤先生下的皇子,怎麼到現在才來報?皇嗣誕育之事也敢延誤麼?」那小內監一時被嚇住了,忙忙磕頭連說「不敢」。
我在一旁勸道:「皇上息怒,玉照宮離未央宮極遠,想來他們也是著緊趕來向皇上報喜了。大喜的日子,皇上可千萬別生氣。」
那小內監忙道:「奴才已經一路小跑過來了,剛到時聽說淑妃娘娘也誕下了皇子,於是未央宮的公公們也拉著奴才一同領皇上的賞,說是沾小皇子的喜氣,奴才不敢不領啊。」
我笑道:「可是皇上的賞延誤了他們的腿腳呢,皇上還怪罪他們,真真是可憐見兒的。」
玄凌啞然失笑,隨口向那小內監道:「你起來吧。」
我依在他懷中,輕聲道:「皇上可要去看看徐婕妤?她此時一定也盼著皇上去呢。臣妾想二殿下一定和徐婕妤一樣,長得極白淨可愛。」
玄凌略一遲疑,「那那裡有太醫看護著呢,朕再多陪你一會兒。」
我笑道:「皇上要陪臣妾的日子長著呢,只怕皇上膩味。徐婕妤初為人母,皇上要多多關懷才是。」
玄凌這才起身由小內監服侍著披上披風,含笑道:「嬛嬛最識大體,不愧是朕的淑妃。」他握一握我的手,「好好歇著,朕明早再來看你。」
我喚了李長過來,道:「別只顧著自己高興,好好送皇上去徐婕妤那裡吧。」
李長慇勤應了一聲,一行人送了玄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