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小白明顯不屑的話,阿芙忒娜卻對風君子道:「風先生是人為小白村的白炭賣的太便宜了?還是沒有注意保護開發以至於資源斷絕?」
風君子:「二者都有,但最根本的原因不在於此,山民不掌握自己的命運,他們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該怎麼做,而別人告訴他們怎樣能賺錢他們就聽了,不盡伐株的祖訓也忘了。不過沒關係,從現在開始不要再重複這個教訓就可以,自己的腦袋得清醒了!」
這時洛水寒沉聲向外面道:「老何,你過來!」
外面有一位正在看著廚師烤肉管事模樣的人跑進來問道:「洛先生有什麼吩咐?」
洛水寒:「這雪花白炭從哪裡買的?」
老何:「志虛國可沒這種東西賣,這些炭都是特意從羅巴聯盟專門進口的,整個烏由市恐怕也只有洛先生家才能用得起。」
洛水寒:「都撤了!換別的木炭,以後也不許再用!」老何遲了一驚不知道洛水寒發什麼脾氣,但他也沒有問趕緊指揮人撤爐子重新換炭。這時白少流笑著說道:「洛先生想買下萬國摩通銀行的股份,實際上是想保住烏由市的雪花降龍木,維納小姐,靈頓侯爵,你們二位認為呢?」
洛水寒看著白少流露出讚許之色,風君子呵呵笑出聲來,用開玩笑地語氣對靈頓侯爵道:「侯爵先生,大家是在說你呢!弄不好小白家地山就是讓你們家砍光的!」
風君子看上去在開玩笑。這讓靈頓侯爵想發作也發作不樂。靈頓侯爵抬起頭看著風君子又看了白少流,神色很是莊重但嘴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放下手中的東西道:「剛才白先生講了個故事,我也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非常有名,在西方幾乎家喻戶曉,不知道諸位有沒有聽過?」
白少流:「你不講我們怎麼知道?」
洛兮笑著說:「今天要開故事會嗎?侯爵先生你說吧,我們大家都聽著呢!」
靈頓侯爵講的故事是「上帝的葡萄園」。出自《聖經#8226;新約》。這個故事在座的所有人都聽說過,包括小白,因為風君子給過他一本聖經,特意折好的書頁中就有這個故事。雖然大家都知道,但是沒有人一個打斷和插嘴,這是一種社交場合的禮儀。
在這種場合,如果有人要講個故事,還沒講幾句別一個人插嘴說:「我知道,故事是如何如何地……」非但不能顯得他有見識,只能顯得他很無禮。有什麼話要等靈頓侯爵講完故事才能開口。靈頓侯爵的故事也很簡單————
如果把天國比喻成一個葡萄園,上帝就是園主。有一天早上,天剛亮葡萄園的園主就站在門口僱傭來往的人進葡萄園工作,說好的價錢是一個銀幣。有很多人覺得條件不錯進去了,開始工作,給葡萄挑水施肥拔除葡萄架下的雜草。中午的時候園主仍站在門口僱傭行人,價錢仍然是一個銀幣,有人覺得條件合適也進去了。就這樣直到下午園主還站在門口,不斷有行人接受他的僱傭進葡萄園工作,價錢都是一個銀幣。
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葡萄園中的人都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園主站在門口給他們發工錢,一人一個銀幣。這時候從上午就開始工作的人不服氣了,紛紛對園主說:「我們工作了一整天。可下午進園的人只工作了一會,為什麼您給的報酬都是一樣的?」
園主答道:「你們覺得不公平嗎?可是你們進園工作之前與我談好的就是這個條件,付給你們一個銀幣是應該的,我既沒有欺騙也沒有失言,彼此都要遵守約定。你們對我的指責,是毫無理由的。請問你們失去了什麼?你們只是得到了該得的!」
故事就是這麼短,說完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靈頓侯爵的臉上有一股傲然地神色。這一桌子都是聰明人,當然能聽出來他是用這個故事去回答小白剛才那個故事。
剛才談話雖然看似平和,但衝突的意味很明顯。白少流如此坦然,在這種場合承認自己小時候穿過屁股上有破洞地褲子,同時靈頓侯爵也宣稱從小燒烤用的是珍貴難尋的雪炭。更有意思的是靈頓侯爵享用的雪炭,是小白的鄉親們砍光了附近山上帝雪花降龍木燒製的,可是小白村根本沒有得到真正應有的報酬。
靈頓侯爵用故事來回答風君子的嘲問,因為那時一種約定,小白村的村民願意砍伐降龍木燒製雪炭,他家從小用雪炭那是花錢買來的,同時這個故事還有另外的引申含義,那就是所有人只該得到自己該得到的東西,只要這是你接受的條件,就不應該有什麼抱怨,也不能指責別人得到的更多。
再聯想到晚宴話題的開始,是洛水寒想通過阿芙忒娜所在地金融集團收購萬國摩通銀行的股份,他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價還要看阿芙忒娜的態度。靈頓侯爵的意思這樣是必然的,因為現實中羅巴聯盟金融集團更有條件也更有優勢作為萬國摩通銀行的戰略投資人,所以白少流不必替洛水寒抱怨。
不能說靈頓侯爵的話毫無道理,當然更不能說他的話放在剛才事例當中是對的。但是反駁起來不太方便,因為他引用了《聖經》,對於一個教徒你當著面去批判《聖經》容易引起不愉快的衝突。風君子沒理他,冷冷笑了笑神色也是一片傲然。轉身到後面新換地炭爐上去烤肉去了。就像根本沒聽見這個故事。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地顧影開口了:「人只該得到他應該得到的東西,不能抱怨他人得到的更多,這的確是做人的道理,我非常贊同靈頓侯爵的話。」
靈頓侯爵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向顧影點頭道:「看來顧小姐對契約論思想很有研究?它是近代西方文明的發端。」
顧影:「不過呢,我的話還沒說完。人應該得到什麼?那要看他做了什麼,而不是上帝的契約。我這麼說沒有絲毫不尊敬上帝的意思,我想你所信仰的萬能之主不會欺騙你,但這世界上的契約都是人與人定的。我們要思考的是契約背後的東西。小白,你說呢?」
白少流正在聽,突然聽見顧影詢問他的看法,想了想答道:「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如果我家門口有那樣一個葡萄園,園主像靈頓侯爵這樣請工人,第一天還可以,我估計第二天就沒人去了,要去也等到下午去,上午肯定沒人!……假如這個葡萄園是我開的。當然不會這麼做。」
靈頓侯爵:「白先生誤會了,這個故事不是在說葡萄園請工人,如果您一定要這麼說,也可以理解成為這個園主不在乎你的想法。你願意去就去,如果你不去也不能指責他。」
白少流:「我沒有指責誰啊,你家怎麼開葡萄園不歸我管,我只是說如果我開葡萄園不這樣做,你在不在乎無所謂。……另外,我不太喜歡你說話地口氣,你就一定是園主我就一定是工人嗎?你說的道理是對的。可是你的假設是沒道理的。」
白少流的話非常直白,意思就是靈頓侯爵不能先天的就覺得自己高貴,它就應該是園主規矩就一定該他定。這時就聽著背後烤肉的風君子撲哧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裡是志虛國烏由市的洛園。不是上帝的葡萄園。」
洛水寒趕緊也笑道:「一樣地一樣地,上帝的客人也是我洛園的客人。」總算將剛才談話中的火藥味給遮掩過去。
這時顧影又說道:「白先生的話就是我想說的話,上帝不能只談條件不講道理,我想上帝不會這麼做的。世界上的事情看上去確實只是在談條件,但我們內心都應該知道為什麼。」
白少流衝著顧影笑道:「我們講我們的道理不就行了?」
話講到這裡有點僵了,晚宴地氣氛稍微有點冷場,洛兮眨了眨眼睛說:「你們難道要開辯論會嗎?還是開故事會比較好,還有誰要講故事啊?」
阿芙忒娜一直在看著風君子,剛才眾人辯論的時候她很希望看見風君子的反應,可惜風君子當時就轉過身去了。風君子在烤肉,面前銀爐上發出滋滋的聲音還冒出青煙,他正在撒鹽撒調料忙得不亦樂乎。阿芙忒娜終於忍不住問道:「風先生,您的肉烤好了嗎?」
風君子轉身道:「烤好了,老婆,你嘗嘗我的手藝!……維納小姐,要不要我也給你烤一塊?」他把銀叉上的肉放在了蕭雲衣的盤子裡,抬頭向阿芙忒娜說話。
阿芙忒娜:「謝謝,不過我也想講一個故事,然後問風先生一個問題。」
洛兮拍手道:「好啊好啊,阿娜姐姐快講。」
阿芙忒娜:「這個故事實是我在志虛大陸聽見的一個傳說,這個傳說有一些地方我不太理解,希望請教請教……」
阿芙忒娜的故事很有意思,小白聽了之後感覺她說的就是風君子,內容是這樣的————
在東方大陸上,有一群特殊的人,他們擁有超越常人的強大力量,卻混跡在普通人之中。這些人中有這麼一對師徒,這個徒弟跟隨師父修行,力量變得越來越強大,成為了這群特殊人的首領。然而令人難以理解的事,徒弟雖然有如此的成就,在世俗中並沒有相應的地位,一度還曾在一個小小的官方機構的處長手下工作。甚至直到如今,他還僅僅是一個普通的酒店老闆。
更特別的是那個師父,他的力量之強大幾乎天下無敵。然而最終卻選擇放棄和遺忘。在市井中仍然是個普通人,過著與自己地身份毫不相稱的生活。阿芙忒娜能夠理解擁有力量的人不輕易使用它,但是她不能理解強大者會自甘與弱小者同流。俗話說力量越大責任也越大,因此他們應該去做更多的事引領歷史的潮流向前,他們的成就和地位也應該越更高,理應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和追隨。
其實她說的就是風君子和梅野石這對師徒,尤其是風君子,就差直接說出名字了。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她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風君子,希望能從他地反應中觀察出什麼。風君子知不知道她說的人是誰?風君子一直在很用心地聽,臉上的表情也是很關注,但從頭到尾神色沒有一絲閃爍變化。
阿芙忒娜的故事說完了,舉起了桌上的杯子向風君子道:「風先生,我敬你一杯酒,希望你能回答我的問題。」說完她自己端杯一飲而盡。
「你想問什麼?」風君子拿著酒杯問道,卻沒有著急喝。
阿芙忒娜:「我只想知道,那個遺忘力量的人是怎麼想的?」
風君子:「也許他從未有遺忘,只是認為那沒有必要,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靈頓侯爵也舉杯喝了一口酒。淡淡地笑著說道:「人應該做與自己的力量與身份相稱的事情,這是他應有的地位,強大者向弱小者屈服是毫無道理的。」
風君子也笑:「那是靈頓侯爵認為自己是強大者,比如你是不可能為白少流服務的,對不對?」
顧影:「風先生,你怎麼總把事情往小白身上扯?說故事就說故事。」
風君子:「那好吧,就事論事。靈頓先生,假如坐在我對面的不是您和洛先生,而是斯匹亞國王和志虛國總統,我想我仍然和現在一樣毫無區別。但你呢?這裡根本不存在誰向誰屈服的問題,只存在一種你裡不理解的境界。」
阿芙忒娜眼睛一亮,立刻追問道:「風先生為什麼會用自己來舉例?」
蕭雲衣解釋道:「他這人就這樣,倒真沒撒謊。我最佩服的就是這一點!」
阿芙忒娜:「可我問地是故事中的那個人。」
蕭雲衣:「這別人就沒法說了,你應該問故事中的本人。但是我可以再講一個故事來解釋你的故事,以及你特別是靈頓侯爵的疑問。」
洛兮笑著說:「好啊,今天的故事越來越好聽了!」
蕭雲衣講的這個故事是志虛國古代道家經典中的一個寓言,內容是關於一隻死耗子的————
天地之間有一種神鳥,名字叫大棚。雙翅一張開能捲起八千里雲氣,扶搖而上可沖激九萬里神風,非天池清泉不飲,非參天良木不棲。有一天大鵬鳥從高空飛過,下面的樹林裡恰好有一隻貓頭鷹抓住了一隻耗子,剛剛把耗子弄死準備吃,抬頭就看見了大鵬鳥。貓頭鷹嚇了一跳,一把抓住死耗子沖天空大喊:「這只耗子是我抓地,你不許來搶!」
蕭雲衣聲音清脆,講故事時繪聲繪色還面帶表情,當她模仿貓頭鷹的樣子抬頭大喊時把旁人都逗笑了,洛兮笑著說:「那貓頭鷹真有意思!」
阿芙忒娜:「然後呢?」
蕭雲衣:「然後沒有了,我是在書上看見的,書上就寫了這麼多。」
風君子插話道:「不是不是,其實這故事沒有完。」
蕭雲衣:「還有啊?那就是你的杜撰,你自己補充吧。」
風君子又在這個故事後面接了一段————
大鵬鳥沒有理會貓頭鷹飛了過去,貓頭鷹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時又飛來了另一隻貓頭鷹,第一隻貓頭鷹對第二隻貓頭鷹說:「你看見了嗎?剛才飛過去一隻鳥,它竟然不抓耗子。」另一隻貓頭鷹看了看它爪子下面的死耗子說:「抓什麼耗子,我要是它那麼厲害,就搶你腳下的這只死耗子。」第一隻貓頭鷹道:「那它為什麼不搶呢?」第一隻貓頭鷹說:「對呀,我也不明白!」
風君字眉飛色舞就像一個人在唱雙簧。同時模仿兩隻貓頭鷹在說話。逗的洛兮咯咯直笑。他說完之後終於把手中的那杯酒給喝了,然後不看別人只盯著靈頓侯爵道:「侯爵顯示,你想明白了嗎?」
靈頓侯爵臉色變了變,很有些陰沉,風君子又解釋道:「我說這個故事,絕對沒有不尊重貓頭鷹和死耗子的意思,但這些大鵬鳥怎麼想無關。」
白少流點頭道:「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何況是這大得世界呢?」
阿芙忒娜卻問蕭雲衣:「風夫人,這個故事是你起的頭。你是在哪本書上看見的?」
蕭雲衣:「其實是我老公經常看的書,我結婚前根本不會看的。」
阿芙忒娜:「那結婚後呢?」
蕭雲衣:「那我得看啊,我也要知道他天天都在看什麼,及時掌握思想動態。」
這一場晚宴先後有五個人講了四個故事,矛盾的焦點主要集中在風君子和靈頓侯爵之間,雖然大家的談吐都很有禮貌很文雅,但言辭之中毫不含糊。話題是靈頓侯爵挑起來的,風君子一點也沒給面子,挑動大家講故事將靈頓侯爵講了個灰頭土臉。
收穫最大地當然是個位旁聽者,白少流也聽明白了很多事情。其中的道理原先夜朦朧知道但是很難直接說出來講的這麼清楚。顧影大多數時間都在看小白,越看越覺得他的之處很多,真是難得的坦蕩與爽朗,能在這種場合侃侃而談應對自如也就罷了,而且他面對貧困的出身以及無論什麼樣的尊貴與傲慢都很坦然。
阿芙忒娜一直在注意觀察風君子,當風君子笑瞇瞇的講述兩隻貓頭鷹的故事時,雖然是對靈頓侯爵盡情地嘲笑,透過他的笑容也是對她說地。看著他的臉,再想起那個大鵬鳥的傳說,透過他的笑容阿芙忒娜也感受到了一種超然的氣息。彷彿隱約見到當年夢中相會的那個少年。同時她也在歎息,面前這個人是那麼近又是那麼遙遠,中間彷彿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阿芙忒娜覺得心亂如麻,如果想解開這一切。將所有的榮耀都獻給上帝以維護神聖與堅定,看來真的只有殺了他!他是她生命中美妙的夢幻,但也是糾纏在靈魂中可怕的魔鬼。
靈頓侯爵已開始注意力都在阿芙忒娜身上,講那個葡萄園的故事時很得意,存心要賣弄一番讓阿芙忒娜知道自己是多麼的睿智。但是話鋒一轉風君子把他比成抓死耗子的貓頭鷹,靈頓侯爵地一腔怒氣都轉移到了風君子身上,現在就算不是幫阿芙忒娜的忙,他也真想殺了這個人!
洛水寒不知道靈頓侯爵與阿芙忒娜對風君子有殺機,這兩人一個在心中痛苦掙扎而另一個人已經殺意升騰。洛水寒只注意洛兮一人,今天這場晚宴太值了,洛兮也能學到不少東西,今天聽見的故事,在未來可以慢慢去理解,這種經歷是難得的。而且聽風君子的語氣,他倒是很向著自己,那說明今後他也會願意幫助洛兮,這是讓洛水寒最高興的地方。
天色暗了下來,透明地涼棚四周兩起了柔和的白色照明燈,將這座涼棚照的就像精美的水晶花房。洛園很大,就是一處私人海濱莊園,那棟別墅只不過是主體建築而已。這裡不僅有海灘,花園,健身場所,甚至還有一處專門的擊劍室,園中還有一塊有夜間照明設備的小型高爾夫練習場。
晚宴結束後,洛水寒留客,邀請各位客人在洛園中四處玩賞,所以工作人員都可以為他們服務,大家可以各自結伴私聊,什麼時候離開請隨意不必特意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