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救贖山遺址。
昔日抵抗人蛇第一線的巨大要塞已經淡化了戰爭的痕跡,直通山頂的山梯變得破舊,狹縫間冒出的雜草幾乎掩蓋上山的唯一通道,遠遠望去,僅有模糊的蜿蜒痕跡,鮮有人造訪,上面踩踏的痕跡並不明顯,有的只是胸前戴著各種各樣沉甸甸勳章的老兵來到這裡,登高望遠,看向救贖山的另一側,想要在被開發的土地上找到好友的墓碑,找到一兩個特別的標記,找回從前的記憶,在這片他們曾經浴血奮戰的土地,緬懷。
在被劈開的山谷入口,懶洋洋的守衛在聊天,進出的馬車上的人們經過這條彷彿被神之刃劈開的通道時都會忍不住抬起頭仰望頭頂的一線天際,今天的天氣不錯,牆壁兩端燃燒過的痕跡清晰可見,巨大爪印一如猛獸盤踞於此,人們驚歎,馬匹因為爪印上殘留的神獸氣息而躁動不已。
原本不錯的天氣卻在陽光最耀眼的時候暗了下來。
正午,開拓荒地的農民突然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所有人下意識的望向天空……
無窮無盡的巨龍,彷彿是龍脈被人挖塌巨龍被迫搬家一樣的無法具體估量的龐大數量。
不過,這些巨龍並不是搬家,而是作為一個人出行的護衛,沒錯,就是護衛!
就連皇帝的登基典禮都只能邀請到5頭巨龍來做客,而現在居然有人讓龍族大半的族員做護衛?
至於那個人是誰,嘛。就是現在拿戰斧當坐騎,左手貓耳萌娘,右手精幹政務官的生命父神閣下了。
這兩個月羅林過得真的是不能用簡單的難受形容了,那簡直就是煎熬,先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棺材臉生命禮儀官制定了所謂的生命父神標準,衣食住行被做了硬性的規定,什麼做衣服的衣料一定要用桑銘族飼養的水晶蠶吐出的第一縷絲織成,出行則必須有三百侍衛保護,住的地方倒是沒有要求,但是吃的卻足以在短短一個月裡掏空自己可憐的家底後再欠上一屁股外債!
由於羅林的強烈要求這些標準最終並沒有實施。但是這個跟屁蟲一樣的禮儀官就會跟他說這不行那不准。幾天下來差點崩潰,就在羅林真的動了殺意想要行使所謂的特權,生命走出殿堂,看見禮儀官後整張臉都青了。二話不說直接拿出一個瓶子。揮手把棺材臉的傢伙裝進瓶子然後大腳凌空抽射。瓶子變成流星,直接將人放逐到虛空中的生命接下來又以相同的方式踹飛幾個舊部下,看她和見了鬼的表情。羅林真的是慶幸自己身邊沒有這樣的人。
就這麼樣陸續被折磨了兩個月,生命再三保證不再會有人跑過來,羅林總算是過了幾天安穩生活,結果卻因為自己隨口說了一句要去挖出蛇人聖地就鬧出這麼大的排場,先是聽到話的籽菀撒腿到處跑,引來整整兩個月躲在生命殿堂裡啃書的塔蓮主動的見了羅林一面,當然兩個人之間的談話當然不會像是魚丸攤前那麼隨意了,官話說了一通,緊接著蛇神就帶著她的子女來叩謝父神的恩賜,可是最無法理解的是巨龍族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到了消息說是要為父神保駕護航,以如今當紅的炎龍老哥當領隊,浩浩蕩蕩的從龍脈出發,讓羅林不得不先派人去跟俾斯麥打個招呼,免得讓某些人晚上睡不著。
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羅林坐在奧克萊西亞凝出的鋼鐵王座上,倒不是他喜歡這種生硬的座位,其實是他根本就沒法忍受所謂的父神規格座椅,禮儀官雖然在虛空裡面漂泊,可塔蓮居然要隨美杜莎前來的那幾十個蛇人少年少女組成所謂的人椅來讓生命生命父神坐在上面,羅林直接當場拒絕,塞西莉亞也用出自己的否決權,最終塔蓮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結束了話題,讓她背後站著的獸人兄妹膽戰心驚,直冒冷汗。
很快就要回家了,籽菀卻緊張的蹲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一個人靜靜的待著,她不時的趴在欄杆上向下眺望,旁邊有一個人在陪她,也是這次旅行中最意料不到的事情。
美杜莎這次出行,身邊除了被她認可的純血蛇人外還有一個人,精靈破法者肖恩,不過昔日還沒巴掌大的小傢伙現如今終於顯現出真身,黑髮貓耳,左右手各三個異色符文,額頭正中是火元素符文,代表火元素免疫,也是破法者無敵於現世的一個方面,而他第一次出現在阿卡薩兄妹面前,兩位神裔看到他的感覺很複雜,但既然肖恩是上上任生命使徒的弟弟也是塔蓮的父親,那麼現在已經完全以母神氏族自居的獸人族來說,便是真正的生命父神,他們兩個除了接受肖恩是母親的伴侶這個身份外沒有什麼選擇。
肖恩顯得很興奮,到處跑跑看看,很孩子氣,可是他卻是壓抑氣氛中的一抹亮點,不然就臭著臉的羅林,鎮定自若的塞西莉亞,面無表情的塔蓮,低頭恭順的美杜莎,柱子般的兩兄妹,瑟瑟發抖的蛇人小夥伴待在一塊,可能半天都沒人說話。
眼看快到目的地了,羅林問道:「美杜莎,挖掘需要準備些什麼?」
美杜莎低著頭,即使兩個月未曾見面她也沒有抬起頭回應目光不時落在她身上的塔蓮,恭敬的說道:「陛下,並不需要特別準備什麼,只需戰斧擊破封印的中心便可。」
「嗯。」經過這兩個月的熏陶,羅林也差不多習慣別人一口一個陛下的稱號,點點頭,目光偶然間掃過那一堆差點就墊在自己屁股底下的年輕蛇人們,一顆腦袋迅速低下去,一開始羅林還沒有在意,但猛然間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你!把頭抬起來!短髮的那個!」羅林站了起來。手指直指被自己點名的蛇人,可憐的傢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維林坦卡住喉嚨,美杜莎跪了下來,羅林邊走過去邊讓她起來,來到兩個人面前,可憐的蛇人因為突發狀況整個人都呆住了,羅林上下打量了一下,反而自己嚇了一跳,驚呼道:「男孩子!」
所有人都因為這一變故驚詫不已,美杜莎走到羅林身邊。羅林轉身問道:「你身邊有多少蛇人?男女比例呢!」
美杜莎老實回答道:「所有人都在這裡。但是男孩就只有他一個。」
「名字呢?」
「勇氣。」
「勇氣啊,勇氣啊……」羅林喃喃自語,塔蓮突然說道:「父神閣下,難道你突然對蛇人的男孩子有什麼不滿嗎?」
羅林不說話。臉色黑的像是墨水。喊了一聲。貓男立刻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兩個人小聲把情況溝通了一下,肖恩張開嘴巴好一會兒。兩個人同時看向勇氣,肖恩抬手按住自己下巴,向自己老婆招了招手,交代了幾句,美杜莎也立刻扭頭看著自己平時並未賦予太多關注的孩子。
誒,發生了什麼?眾人的反應立刻讓貓耳娘的好奇心天線一一尾巴豎了起來,她覺得好像是有一個秘密流通開了,塞西莉亞只是微微的驚訝,等羅林回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小聲詢問了一下,得到答案後輕輕驚歎了一聲,這讓急於得知秘密但是連坐的位置都是靠著最左邊的,無論如何都不敢靠近羅林的塔蓮心癢癢,非常想抓個人來問個明白。
貓男夫妻兩商討了一會兒,美杜莎點點頭,對勇氣說道:「孩子,願意做我的教子嗎?」
突然被幸運眷顧的小蛇人根本就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懦懦的點點頭,羅林把木素召喚過來,讓她給小傢伙來個身體和心裡健康的雙重檢查,特別嚴明了注意事項,於是乎勇氣被木素帶到戰斧裡的特別房間裡,暫時是回不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疑惑越來越多的塔蓮左右顧盼,下意識低著頭偷瞄了一眼壞人,只見羅林嘴角帶著一抹苦笑,抬起頭時又發現其他人大多也是這樣,這讓小傢伙非常的苦惱,程度比從肖恩嘴裡敲詐不到父母的愛情故事還要強烈,現在的她如果再沾上點酒的話早就爬到羅林身上找答案,但是她不可能在那麼做了。
恰好這時,剛剛和美杜莎說話過的維林坦帶著一臉古怪表情回到塔蓮的身後,生命使徒立刻跳下自己的位置,說道:「維林坦,我有些不適,陪我去船尾看看風景。」
於是乎姐妹兩個來到了只有一個塔蓮在的船尾,不去打攪她,反正是自己人,塔蓮第一時間就是抱住兩個月沒見的姐姐的小蠻腰不放手,維林坦是想拉開自己妹妹的,但到最後也還是沒動手,從兩個月前跪在自己妹妹面前那時起,維林坦總是不時想起可愛的小傢伙,當然現在是不能再去揪耳朵抓尾巴了,至於抓住單薄胸部揉搓這種事更是連提都不能提起,塔蓮撒完嬌,抬起頭,眼淚汪汪,維林坦是個純粹的狂野獸人,可以狠揍違背母親命令的兄長,但惟獨眼前的這株水嫩白菜呵護有加,問道:「塔蓮,這段時間過得好嗎?」
塔蓮點點頭,說道:「母神對我很好,每天都親自教授我知識,還給我各種各樣珍貴的藥材,可是我還是想回家,想和姐姐哥哥還有媽媽……爸爸他們生活在一起。」
維林坦歎口氣,伸出相比妹妹的臉龐要粗糙許多的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淚珠,說道:「我也不想讓你離開,可是你已經是生命使徒了,在別人面前我們現在的樣子就足夠讓人抓住把柄。」
「誰看見了,我就把他剝皮裹屍!」
籽菀抬起頭,眼淚汪汪,無意特指某人的塔蓮連忙安慰道:「不是說你了。」
仍然純真的像是初生小蛇的籽菀還是換了個位置,塔蓮覺得自己似乎有故意把人趕走的嫌疑,維林坦看著籽菀離開,說道:「她好像是羅林那邊的人,雖然是個蛇女,啊,真是頭疼啊,蛇女蛇女,三千蛇女,這可怎麼辦啊,母親的計劃可不是這樣的,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就一個男孩……」
「姐姐?」
「啊沒什麼,剛才是在說你二哥的事情,那個傢伙到底是怎麼看管蛇人族的聖地的,居然鬧出這樣的事情。」維林坦想起剛才得知的消息也是哭笑不得,塔蓮也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直面那個不曾見過面但是在哥哥姐姐的印象中活脫脫是獸神第二的二哥,心慌慌的,說道:「姐姐,二哥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維林坦聽出小妹的緊張,擺擺手,說道:「他呀,別提了,見了面之後,如果他夠聰明,你就私底下喊一聲哥哥,如果他還想以前那樣不知好歹,不用怕,有姐姐在呢。」
「哦,那姐姐,你們剛才是在說什麼事情?什麼和男孩有關的事情?」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維林坦馬上就要揭曉答案了,突然戰斧微微的搖晃了一下,美杜莎來到自己女兒不遠處,躬身行禮,說道:「使徒大人,我們已經到了。」
哦,塔蓮的回應依舊是冷淡的,這是一個孩子在賭氣,更是對狠心母親的另類抗議,當她走過時,美杜莎依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毫無變化,塔蓮的身體頓了一下,在她走過的瞬間,蛇神的表情瞬間軟化了,但只是一瞬間。回到自己的位置,此時木素已經帶著滿臉通紅的勇氣回到甲板上,只見她一路都是笑著過來的,羅林不禁問道:「怎麼樣?」
「雖然年紀還有點小,身體也很瘦弱,但是,這孩子,這孩子絕對是,」木素彷彿是發現了寶物一樣豎起了大拇指,雙眼放光,「天賦異稟呦!」
羅林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值得高興的消息,苦笑著來到勇氣面前,拍著他的肩膀說出一句讓局外人理解不能的勉勵性質的話:「勇氣嗎?好吧,是個不錯的名字啊,再往後的日子裡加油吧」,然後跑去找黃皮大老鼠準備給地面開個大洞,他走之後,塞西莉亞卻突然站起來,說道:「蛇神,雖然這次行動是父神陛下提出的,但是這不代表父神就站在獸人族的身邊,也不代表獸人族能從他身邊得到什麼,他很反感有人因為私利而去利用他的仁慈。」
很明顯的暗示,面對面的在含沙射影,目標當然不是蛇神,至於是誰,那個人自然而然的站了出來,說道:「副使徒閣下,獸人族忠於母神,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散播母神的榮耀,並非為了一己私利,而且我還必須忠告您一聲,使徒是忠於母神,而非父神。」
火藥味很濃,兩個人直視對方,很難想像她們兩個月前還能坐在一起聊天啊。
突然,一陣急促的號角聲打斷兩個人無聲的交鋒。
轟隆!
戰斧從底部延伸出的巨炮口綻放出絢麗的火花,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巨大的煙花落入地面!
突然交惡的兩個人相視一笑。
二人隨後同時轉身,笑容都還掛在臉上,金色立瞳轉到眼角,眼神與同樣用眼睛余角看人的塞西莉亞再次相觸。
第三次了。
彎起的嘴角都很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