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風雲記 0018談笑煙飛滅
    這時候的鄭平南,驚得早已大汗淋漓,身體也不住的晃動,「常書記,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我要向組織作深刻的檢討。」

    說得是啊,水洋等三個公社的抗旱救災工作,是地委和縣委在電話會議上一再強調過的,這是當前最大的政治,真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跌跤,就算神仙也難以翻身了。

    常寧的臉變得忒快,早又是春風拂柳笑意蕩漾,只見他站起身,走過來拉著鄭平南坐下,遞過一條乾毛巾,又敬上一支香煙幫著點上火,「鄭主任,平常心,平常心嘛,畢竟都是人民內部矛盾嘛,咱們關起門來自己解決,我知道你鄭主任的處境,唉,大家都不容易啊,互相幫助,互相幫助嘛。」

    「謝謝,謝謝常書記,」鄭平南一邊擦汗一邊說道,「一言驚醒夢中人吶,常書記,你說該怎麼辦呢?」

    「嗯,這物資的事,反正都是國家集體的嘛,國家集體的,不就是人民群眾的嘛,你鄭主任一個報告,就能把那些物資,當作支援水洋公社的抗旱救災物資,反正都進了老百姓的嘴裡肚裡,又不是進了你鄭主任的腰包,到時候我動全公社的老百姓,給你鄭主任和供銷社送一面大大的錦旗,上書『人民的好主任』六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這個事情不就圓滿的解決了嗎?反過來說,老百姓在生死存亡之際,就是搶了一點過路的東西,不說查不出來,查出來又能咋地?法不責眾嘛。」

    鄭平南有些哭笑不得,卻一時說不出話來,一邊機械的點頭,一邊心裡在流血,上萬元的物資吶,好麼,就一句話,當作了抗旱救災的物資,這還能講道理嗎?

    「當然了,鄭主任,你得趕緊命令你的人下來,馬上恢復水洋供銷社的正常營業,」常寧非常親切的拍著鄭平南和肩膀,雙肩一聳說道,「不然,上面問起來,我不好說話呀,總不能睜著眼睛編瞎話吧,到時候,我沒法在總結報告中,描寫供銷社在抗旱救災中的光輝事跡啊。」

    「那是,那是,謝謝常書記,以後請多多指導我們供銷社的工作。」

    「鄭主任客氣,互相學習,互相進步嘛,呵呵,鄭主任,那我們改天再作交流?」

    還能再說什麼,鄭平南告辭出來的時候,深深的體會到了一個道理,被人賣了,還使勁的幫人數錢,這滋味,只有自己身在其中才明白吶,這小子,就是新來的劉書記的一桿槍,眼下正值整黨的敏感時期,自己本身正處飄搖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要往槍口上撞,等於是主動找死啊。

    海門公社的黨委書記莫國強,永遠是那種親切溫暖的微笑,沒有絲毫的做作,也沒有長者對小輩的架子,「常書記,不好意思,真不該來打擾你呀。」

    請莫國強坐下以後,常寧不好意思的笑了,真真切切的不好意思,對這些文質彬的人,他的心腸可硬不起來,「莫書記,我要向你檢討,不該把你們海門公社拉扯進來啊,請原諒我的莽撞,我以後一定專程登門,向你賠禮道歉。」

    莫國強微笑著說道:「常書記,我們都是為了工作麼,可以理解,水洋公社歷來是我們三個公社裡的老大哥,以後海門公社少不了麻煩你們,還望常書記多多支持幫助呢。」

    「唉,慚愧,慚愧呀,這老大哥當得不好呀。」常寧更加的不好意思了,心裡卻道,這個莫國強不愧為縣委機關裡出來的人,見過大場面,果然是聲色不動從容鎮定,這「買賣」做得,幸虧自已的臉皮夠厚,還沒到無地自容的地步。

    「常書記,我們海門公社的情況,雖然也很困難,但水還是勉強能解決的,我這次過來,順便帶了一百名民兵,牽著五十條黃牛馱了一百擔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算是對老大哥略表寸心吧。」

    「哎呀,雪中送炭,感謝,我代表水洋公社黨委和全體父老鄉親,向兄弟的海門公社,向莫書記你,表示衷心的感謝,」常寧難得的有些激動,站起來搓著雙手,「莫書記,請同志們進來坐一下,一定要吃了午飯後才能走。」

    常寧心裡卻道,可千萬別留下來吃飯,一百號人,還不把我水洋公社吃光喝光啊。

    莫國強微笑道:「吃飯就不必了吧,只是希望常書記讓我們把糧食帶回去。」

    「嘿嘿,一定,這個是一定的,唉。」

    莫國強起身告辭,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常書記,我先走一步,你就慢慢的和蔡書記談吧。」

    常寧微微的一怔,「莫書記,你何不留下來,再幫我小常一把呢?」

    頗有深意的盯著常寧,莫國強搖頭笑道:「在下不敢,自古英雄出少年,強中自有強中手,英雄莫問出處,草根也能翻身,常書記,我們後會有期。」

    望著莫國強瘦削的身影,常寧心裡打定主意,這個人值得深交,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和他多多的親近親近。

    深深的長出一口氣,常寧走到窗邊,掀開窗簾往外瞧,羅鐵貴和蔡正祥正站在不遠處的大樟樹下,兩個人勾肩搭背吞雲吐霧,不知道在起勁的聊著什麼。

    深不見底的白水潭,見證和記錄了幾百年來常家和蔡家的恩恩怨怨,石岙大隊百分之八十的人姓常,一潭之隔的蔡家莊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姓蔡,因為水,因為這白水潭,兩村械鬥不已,流血死傷都有,自從一九六零年,縣政府把白水潭劃歸白水人民公社以後,兩村的予盾演變成兩個公社的衝突,失去了白水潭,水洋公社就等於沒了命根子,雨季和旺水期還好辦,白水潭的水總是滿滿的,大家都能自由開放的取水用水,一旦到了枯水期和旱季,白水公社的人立即全民皆兵,組織起一道難以愈越的銅牆鐵壁,把水洋公社的人無情的擋在百米之外。

    血和淚,還有生命的消逝,把兩兩相望的常家村和蔡家莊變得老死不相往來,算命不找常大仙,嫁女不嫁常家男,算卦不登蔡家門,娶妻不娶蔡家女,這流傳了上百年的話,前兩句是蔡家莊的人編的,後兩句是常家的先人留下的,真實的反映了兩村一百多年來的關糸。

    常家村以常寧外公的祖先最為出名,號稱青州六縣第一神算,常大仙這個名號連著傳了八代,直到常寧的外公膝下無子;蔡家莊最大的家族非蔡正祥家莫屬,從他的上六代祖先算起,一直就是蔡家莊的族長。

    記憶中的歷史,只留下唯一一朵小小的和睦浪花,那就是蔡正祥的母親常彩花,城東區前任區長的親妹妹,在兵荒馬亂的歲月裡,從常家村嫁到了蔡家莊。

    常寧怔怔的想著,不知道黑面的蔡正祥,會給他帶來怎樣等級的暴風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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