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這樣看,我認為中國政府很可能能打下去,就目T[政府的判斷是錯誤的。」這時從人群的外圍傳來一個聲音,眾人回頭看見說話的是個沃的中年人。
「梅小姐,這位是華盛頓觀察家報的中國評論員克萊斯韋伯先生。」托馬斯熱情的向梅悠蘭介紹道,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企圖,而其他人似乎也不以為然。
梅悠蘭眨巴眼睛打量韋伯,看上去有些邋遢,頭髮少了很多,腦門微禿,高達的鼻樑上架著一副老式眼鏡,有些肥大的西裝遮住了微微凸起的肚腩。
「您就是韋伯先生,真是久仰了,我常看您的文章,在學校時就曾經拜讀過您的文章。」梅悠蘭熱情的迎上去,對這位同行,她可是仰慕很久了,在學校時,他的報道就曾經是教師的教育學生的課程。
如同史迪威一樣,韋伯是美國新聞界有名的中國通,是新聞界的東方問題專家,他在中國的時間如同史迪威在中國的時間一樣長。在這二十多年裡,他寫許多深度報道,包括北伐、寧漢合流、九一八事變的影響、西北乾旱、長江流域水災、南京高層的政治鬥爭等等,在華盛頓的新聞界舉足輕重,據說美國國務院在處理遠東事物時都要參考他的報道。
「梅小姐,我在重慶時見過您的哥哥梅雲天先生,他曾經談起過您,《渝州晚報》能取得今天這樣的成績原因是什麼,我總算明白了,有您這樣的主編和老闆,《渝州晚報》就算想不發展也難。」韋伯微微一笑不輕不重的恭維了梅悠蘭一下,然後他轉頭對在場的眾人說:「我不知道諸位去過重慶沒有,可是我去過,去年西安事變時,我正在重慶,我採訪過重慶市長李之龍先生和工業局局長盧作孚先生。先生們,我的結論是,中國政府已經為這場戰爭準備了很長時間,在西南他們建設了一個初具規模的軍事工業體系,這個體系還不完備,但足以支撐戰爭,中國政府絕不會輕易認輸,戰爭會持續很長時間。」
韋伯說到這裡略有些遺憾的看了眼梅悠蘭,他本想採訪西南的實際掌控者莊繼華的,可是莊繼華太忙一直沒給他時間,不過從對李之龍盧作等人的談話中,他們對這位領導者推崇備至,這更增添了他的遺憾,不過在他卻聽說另一種說法,那就是莊繼華從不接受記者採訪,除了梅悠蘭。
「《渝州晚報》曾經連載過重慶軍校總教官,現集團軍副司令蔣百里將軍的《國防論》,我有幸拜讀過,其中很多觀點很有啟發性,我認為只要戰爭打下去,中國人遲早會獲得勝利。」韋伯的結論讓在場的將軍們大吃一驚。
史迪威心中一動,他沒有出言反對,他從北平到上海不是沒有緣故的,中日戰爭有愈演愈烈之勢,他領導了一個軍事情報小組,主要目的評價中日戰爭發展,日本的戰爭能力。
「韋伯先生,兩年以前,我也去過重慶,重慶的確發展很快,但我認為重慶的工業很原始,就算發展再快,也不能超過工業發展的基本規律,兩年時間他們能做出什麼,除非再有十年。」羅根搖頭說,兩年以前為採訪盤尼西林,他去了重慶,結果空手而回,而且採訪莊繼華的要求被粗魯的拒絕了,這讓他一直耿耿於懷。
「兩年?」韋伯思索著點點頭,他沒趕上盤尼西林事件,那時他正在印度採訪甘地:「如果是這樣,那中國人就是創造了奇跡,我看到的情況與您看到或許有很大的不同。中國工業的90%在重慶,日本人就算佔領上海,佔領了南京,封鎖了中國所有港口,但中國依然能堅持下去,因為西南已經開發出了除了石油橡膠之外的所有原料,如果中日兩國同時宣戰,而西方各國根據中立法案,嚴守中立,停止向兩國輸出鐵礦』油、橡膠等戰略物資,日本恐怕要不了一年就要崩潰,因為它什麼都沒有。」
「可是。日本人可以從東北獲得鐵礦石。煤炭等資源。相反中國沒有了西方地物資支持。特別是急需地武器彈藥。崩潰地恐怕只會是中國。」紐約時報地記者邁克反駁說。他是今年才從美國來上海地。原先紐約時報駐上海記者被調回國了。與很多美國記者不同。邁克很願意來中國。他讀過埃德加斯諾地部分文章。並被這個古老而神秘地國家迷住了。特別嚮往大西北。
韋伯地神情十分堅定:「不。先生。據我所知。中國可以製造所有輕型武器。所有150mm口徑以下地火炮。還有汽車。他們正在謀求坦克和飛機地製造技術。重慶地鋼鐵產量已經有數十萬噸。我去過他們地兵工廠。親眼目睹了生產流水線上工人裝備機槍大炮。如果您願意。我可以把拍地照片給您看。不過中國人很小心。所有照片都是室內照。室外禁止拍照。」
韋伯說著從西裝內口袋裡拿出幾張照片。把這些照片分給眾人。史迪威看得很仔細。這時一張從高處向下拍地。不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這個巨大地廠房。工人們正在流水線上忙碌。另一張照片上是張近照。照片上地工人正聚精會神地安裝一挺捷克式輕機槍。而另一張照片上是兩個工人正在擺弄一門重炮。看口徑有點像105彈炮。
「老天。韋伯。你是怎麼弄到地?」羅根驚訝之極。當初他就想進入工廠拍攝。但被重慶地方官員堅決拒絕。
韋伯心中有些得意。開始時。重慶地方官也一樣拒絕了他地要求。不過他軟磨硬泡下。終於在莊繼華離開重慶去武漢時通過梅雲天說服了李之龍。得以進入其中四家工廠拍攝。
史迪威緊盯著手中地照片。他感到有必要重新寫給華盛頓地報告。中國地戰爭潛力決不像外表顯地那麼差。日本人這次恐怕要陷入泥潭了。
這群人他們逐漸分成兩個陣營,一個是以韋伯為代表的,梅悠蘭和托馬斯(友情幫助)為後盾的對中國樂觀方,他們認為中國能打下去;另
以小約翰為首的悲觀方,他們認為即使重慶有了一定#7但中國與日本相比,差距依然太大,日本取得勝利是顯而易見的。兩派各自引經據典展開辯論,他們逐漸成為酒會的焦點,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參加。
「西方應該出面阻止日本對中國的侵略,從長遠來看,日本佔領中國之後,下一個目標必然是南太平洋,這裡有日本發展急需的石油橡膠,若坐視日本吞併中國,幾年以後,西方就會為今天的決定付出代價。」韋伯繼續侃侃而談,他現在幾乎是一個人在戰鬥,梅悠蘭只在關鍵時刻支持兩句,托馬斯純屬友誼,幫忙壯聲勢。
「韋伯先生說得對,這個世界應該有正義,西方社會應該充當起中國保護人的角色,制止日本人對中國的侵略。」從人群中又站出來一個法國人,他是中法國立工學院的法語老師伯努瓦,上海戰事一起,他就立場鮮明的站出來支持中國,為此還組織了一個法國義佑,正在廣泛招收隊員,甚至派人去安南招收隊員。由於他和他的同伴的努力,法租界同情支持中國的氣氛很濃。
「伯努瓦先生,我本人也很同情中國人,」小約翰歎口氣:「而且我也很欽佩中國士兵在虹口戰場的勇敢,但戰爭是講究實力的,我們在遠東的實力不足以制止日本人的行動,而現在我們也無法抽調更多的力量到遠東來。」
約翰說的是實話,希特勒的德國在瘋狂擴軍備戰,去年武裝開進萊茵非軍事區,干涉西班牙內戰以來,現在又對奧地利提出兼併要求,整個歐洲都在他的威脅下顫抖。
約翰的話讓梅悠蘭眼光一亮,她由此得出結論,歐美對中日之間的戰爭將採取袖手旁觀之策,最多也就是在道義上給予支持,今晚來得值。
「可是我們可以採取更多措施,只要我們斷絕日本的石油橡膠供應,加大對中國的援助,日本就必須考慮他是否還應當把戰爭繼續進行下去。」韋伯更進一步提出他的想法。
「領事先生,您說是這樣嗎?」伯努瓦轉頭問在一旁悄悄站著的英國總領事菲利浦。
菲利浦臉上出職業性微笑,心中暗罵該死的法國人,他身邊明明站著法國總領事,卻偏偏要問他。
「這要取決於他們,如果他們宣戰,那麼我相信白廳會採取相應的行動。」
「可是我們完全可以引用西班牙內戰的政策,他們同樣沒有宣戰,我們不是照樣宣佈禁運嗎?」伯努瓦進一步逼上去。
「伯努瓦先生,您是想對兩國同時禁運呢?還是只想對日本實行禁運呢?」羅根有點不滿伯努瓦的咄咄逼人,適時為總領事解圍。
伯努瓦有些語塞,可韋伯卻有殺入戰團:「九國公約,根據九國公約,誰違反九國公約就制裁誰,全力支持另一方。九國公約的第一條就是尊重中國之主權與獨立暨領土與行政之完整;顯然日本早就違反這一條,它佔領了東北和熱河,正在謀求華北和華東,如果可能他們恐怕會將整個中國納入囊中,到那時,西方各國將顏面掃地,東方各民族將會重新審視西方。」
「韋伯先生,九國公約是九個國家,就算除去中國和日本,也有七個國家,而且還有國聯。」菲利浦平靜的說:「不過,我相信,九國公約的締約方不會坐視日本在中國的行動。您說是嗎?布瑞拉瓦先生。」
法國總領事布瑞拉瓦聳聳肩,他在中國擔任總領事也就兩年,法租界的地盤雖大,但法國在長江流域的利益卻小,因此巴黎對中日戰爭的關注度很低。
「這得由巴黎決定,不過我可以透一點消息,九國公約締約國正在聯繫,準備召開一個關於中日衝突的國際會議,我想在這個會議上會拿出一個統一的行動方案。」
「是不是像李頓報告那樣的方案?」梅悠蘭的問題十分尖銳,東三省淪陷後,國聯派出英國人李頓爵士率團區東北調查,中國社會各階層都對這個調查團寄予厚望,希望國聯能主持公道,可最終結果讓中國人大為失望,李頓雖然得出結論東北是中國領土,但將九一八事件歸結為中國的反日活動和蘇俄的滲透,最後建議將東北交國際共管。即便這個明顯偏向日本人的結論,日本人也沒有接受,國聯通過李頓調查團後,日本宣佈退出國聯,李頓報告也成為一紙空文。日本人此舉讓國聯大丟面子,威信一落千丈。此後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亞,希特勒重新武裝德國,都與此有關,就是看準了國聯的軟弱無力。
「李頓爵士的報告還是基本公正的,只能說日本人抓住了一個好時期,西方正陷於大蕭條帶來的嚴重經濟問題中,沒有力量干涉遠東事態。」羅根替他的同胞辯護,不過這個辯護詞實在太蒼白無力,以至連小約翰都皺起眉頭。
「先生們,李頓報告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還是談點別的吧。」工部局董事斯文森出面化解,韋伯衝他搖搖頭,還能談什麼呢?戰爭,就在身邊的戰爭不是最好的話題嗎。
「對,對,我們應該談談如何幫助聚集在租界的那些可憐的人,現在街上的情況太亂,再不拿出個辦法,恐怕會發生很多治安事件。」工部局警務部部長布朗插話道。
「布朗先生,您不會想把那些難民趕出租界吧?」伯努瓦似笑非笑的問。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說盡快找出辦法安置這些難民。」布朗搖頭說。
「外面在打仗,商業幾乎停頓,要想安置這些難民,恐怕只有等上海戰事結束之後才行,僅憑租界是肯定不行的。」邁克搖頭說:「我們能作的是盡量救濟這些難民。」
梅悠蘭看著這些侃侃而談的洋人,心中卻有些不滿足,英美法的態度很不明瞭,顯然上海之戰嚴重影響了英美在中國的利益,日本佔領東北之後,幾乎完全控制了東北市場;日軍進入華北之後,日本產品在華北的銷售
擠得美英商品幾乎退出華北市場,現在日本把手伸到T難道美英就真的坐視不管?她不信。
雖然梅悠蘭不滿足,但現在也不是時機,周圍太多的人,那些外交老手不可能透什麼有用的信息,最多是一點外交此令。
趁他們的話題從難民轉到商業上時,梅悠蘭與托馬斯一道離開這個***,他們手裡拿著杯酒在各處晃蕩,不時與周邊的女士談上幾句,與花旗銀行、匯豐銀行的總經理們聊聊天,這兩家銀行與重慶的關係比較緊密,對梅悠蘭的底細瞭解較多,雙方相談甚歡。
過了會,一個豐滿的女人站在鋼琴前為參加酒會的人們唱了一處《費加羅的婚禮》,大廳裡響起禮帽的掌聲,梅悠蘭也有節制的拍拍手掌,其實她唱得不怎麼樣,不過在上海,特別是現在這個時期,有得聽就不錯了。
「梅小姐,」史迪威和一個年青的中尉忽然走過來:「最近我要去重慶,不知您是否願意與我同路?」
「去重慶?現在?」梅悠蘭略微詫異的看了史迪威一眼,後者點點頭,梅悠蘭不解的問:「您不再關心上海的戰事了?」
「華盛頓那幫官僚認為國民政府有可能遷往重慶,讓我,估計過段時間,美國大使館也會遷往重慶。」史迪威口氣很輕鬆,實際上這是他剛萌生的想法,他領導的軍事情報組的任務是搜集中日雙方的戰爭情報,既然韋伯拿出了新的證據表明,中**隊裝備的重火炮並非想以前猜測的那樣是從德國購買的,那中國的戰爭能力就要重新評估。
「很抱歉上校,我暫時沒有回重慶的計劃,」梅悠蘭透出一個笑臉:「我計劃過段時間去南京,然後去武漢,半年之內我都回不了重慶。」
史迪威的臉上出遺憾的表情:「哦,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年青人是澤爾斯頓中尉,海軍陸戰隊的。」
梅悠蘭略微看看平靜中尉,她有點奇怪史迪威怎麼把這個中尉帶到她面前來。史迪威很隨意的解釋說:「澤爾斯頓的父親是我的老朋友,他當年和我一起在陸軍,他的兒子卻參加了海軍…」
史迪威說著搖搖頭,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原本平靜的中尉這時臉上出些許尷尬,梅悠蘭忍不住樂了,在美國她就知道美國陸軍和海軍之間存在很深的成見,這種成見甚至可以帶到橄欖球賽上,贏的一方可以津津樂道一年,就算高級軍官也不例外。
「上校,羅斯福總統難道就真的不管中日戰爭嗎?」梅悠蘭僅僅掃了眼中尉,就把話題拉到他感興趣的問題上了,很誠懇的說道:「中國現在需要幫助。」
史迪威看看左右,沉重的歎口氣:「您是在美國長大的,對美國的情況也瞭解,美國選民不想打仗,總統也沒什麼辦法。」
「就連禁運也不行嗎?」梅悠蘭美麗的大眼睛透出一股哀傷,讓人忍不住心痛。
「這我就不知道了,」史迪威搖頭說:「我個人的意見是對日實行制裁,在遠東保持力量均衡。況且禁運必須要多國合作才有效果。」
史迪威畢竟是業餘外交家,說話直來直去,不像職業外交家,說話拐彎抹角。梅悠蘭贊同的點點頭。
「英國人和法國人不一定贊同。」澤爾斯頓適時插話,剛才那些高級軍官在討論時,他就有發言的衝動,只不過他的軍銜太低,那個時候發言可不是個好的選擇,特別是上司在場時,現在只有史迪威了,他開始表達自己的意見了:「他們現在正自顧不暇呢,根本無力插手遠東。」
「這是怎麼說?」梅悠蘭疑惑的問。
「希特勒當上德國元首後就開始整軍經武,去年他把軍隊開進了萊茵非軍事區,其實他的軍隊只有幾個營,可整整六十個師的法**隊就縮在馬奇諾防線背後一動不敢動。」澤爾斯頓臉上出輕蔑的表情:「希特勒在萊茵非軍事區得手後,奧地利也是原德國聯邦的成員,現在應該回歸德國聯邦。他的這個要求讓英法很為難,在凡爾賽條約中明確規定,德國與奧地利不能有任何同盟或者類似的條約,如果希特勒得逞了,凡爾賽條約就正式化為灰燼,以它為基礎的和平框架也就正式倒塌。」
梅悠蘭十分驚訝這個年輕人敏銳的嗅覺,什演習之前,莊繼華曾經與梅雲天談過,認為德國將在歐洲策動一場戰爭,在歐洲的業務要盡快撤出,同時設法結束盤尼西林的德國授權。沒想到這個年青人竟然與莊繼華的觀點一致。
「中尉,您是海軍陸戰隊嗎?」梅悠蘭打量著澤爾斯頓,後者有些莫名其妙的點點頭,梅悠蘭輕輕搖頭:「我怎麼看都感到您應該擔任外交官,或者新聞記者,我估計您幹錯行了,我們中國人有句話叫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海軍陸戰隊有些屈才了。」
「哈哈,」史迪威大笑起來:「梅小姐,您沒說錯,他是不該入海軍,應該加入陸軍。」
澤爾斯頓有些尷尬的聳聳肩:「我只是對國際關係有興趣,其實當新聞記者是我的第二願望。說來我對中國很有好感,家父曾在中國服務十年,我經常聽他說起中國。」
「也是海軍陸戰隊?」梅悠蘭含笑問道,今天她心中異常滿意,她在心中開始策劃一個連續報道,內容就是關於九國公約締約國對中日戰爭的態度,她要在這個連續報道中徹底打碎國內某些人對西方寄予的幻想。
韋伯和伯努瓦繼續在軍官團中奮戰,這時市區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房間隨即搖晃下,女人們發出高亢的驚呼,隨後又是連續爆炸,人們湧到窗前,陣陣光亮劃破漆黑夜幕,將天邊染得通紅。